第五十四章【两位爷，请往边上挪挪】
擦，黎青山顿时有些凌乱，不过他很快想到了张鱼头之所以暴走背后可能的原因。
他望着张二礅，朗声问道：“胖子，张叔是不是经常受那个顾老七的气？”
张二礅顿时恨得咬牙切齿起来，“何止经常，简直是见一回遭他奚落一回！青哥，你晓得俺爹那火爆脾气，他受了顾老七的气，回家没地方撒野，最后还不全给撒到俺身上来，为了这事，俺可没少挨揍！那个顾老七，真是太可恶了。”
黎青山可怜的看他一眼，“那顾三呢？”
“顾三？他就是顾老七的小马仔，也是个可恨的家伙！”
黄老邪忽然插进话来：“二礅子，你方才说的，可是隔壁顾家村那个会钓鱼的顾家老七？”
“可不就是他！”张二礅恨声应道。
黄老邪点了点头，“那人老朽见过几回，确实有些尖酸刻薄。不过若是不论人品，单论钓鱼的本事，人家也确实了得，张鱼头撞上他，那也实在是没辙了。”
黎青山不以为然的笑起来，“黄伯，有句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今天风水转到咱们家了，您瞧，张叔这不是已经找他算账去了吗？”
三人说话之间，远处张鱼头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看不见了。
“算账？能算帐张鱼头那脾气还能憋到今日？”黄老邪没好气的叫道，“他有什么资本找人家算帐？依老朽看，还是算了……二礅子，你也别愣着了，快去把你爹追回来。”
“这……”张二礅有些为难，那满满两大筐鱼他可是亲眼瞧见的，追回来……不是可惜了？
“追什么追？”黎青山笑道，“黄伯，满满两大筐鱼够格了吧？”
“两大筐鱼？”黄老邪也是愣了一下，张鱼头那鱼筐他见过多次，每个筐能装不少。
张二礅带着歉意问道：“可是青哥，俺爹把你的鱼也给抢走了，现在咋办？”
“还能咋办？这么好看的大戏，咱们也跟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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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刚过，已是巳时。
集市里人头攒动，音浪嘈杂。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置身其中，让人不由觉得，此地虽然只是个驿站，但因为往来人流过多，商业繁华却不输一般县城。
集市的西南某一角被官府规划为鱼摊，除了少数的几个固定摊点，大多是临时摊位。此时这里鱼腥味斥鼻，各种各样的鱼陆续被人买走，嫌麻烦的人走之前不忘让卖鱼者帮他们顺手刮鳞去肚，斩头砍尾，提回家后也能省却一番工夫。
顾老七和顾三钱袋渐鼓，脸上都有笑容，此时两人正口沫横飞的说着什么。
陡然间，顾三目光从人群中逮到一人，竟是面露喜色，“七爷，那不是张鱼头那怂货吗？”
“啊？不可能吧？这怂货多久没见着了？”顾老七头也没抬，兀自说道，“……躲还来不及，竟然还有脸来？顾三，你莫不是瞧错了？”
他接过一位顾客递过来的几枚铜子，顺手放入钱袋，这才顺着顾三的目光望过去，果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孔，正艰难的穿过拥挤的人潮，慢慢的挪动着。
顾老七忍不住凝目多看了几眼，张鱼头竟像是要朝这边而来。
他一抹嘴上的胡子，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今日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顾三嘴上流着哈拉子，一脸巴结道：“七爷，兴许是老天爷晓得您卖鱼卖得烦了，特意派些怂货来给您添添乐子呢！”
“顾三，最近越来越会说话了，哈！”顾老七夸他一句，忽然叹了一声，像是大发起慈悲一样，“算了，顾三，今儿个七爷心情好，懒得陪他玩了。等会儿他若是真敢朝这边来，老规矩，你就打发他到那边的角落里蹲着吧……七爷还有鱼要卖呢，别让他碍着七爷的眼，明白不？”
顾三连忙点头，望一眼旁边空荡荡的角落，“明白明白，这怂货每天就那么几条鱼，不蹲那蹲哪？”
片刻之后，正在埋头数钱的顾老七忽然感觉到有人拽自己。他转头一瞧，顾三表情有些奇怪，脸面扭曲，一只手正在不停地扯着自己的袖子，同时还不停地朝旁边努着嘴，像是在提示他什么。
他抬头一看，张鱼头已经穿过人群挤到这边来了，正冷着脸直视着他。
顾老七不耐烦的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声什么，正想埋头继续数钱，目光却陡然看到张鱼头脚下那双破草鞋旁边放着的东西，不由的神情一凝，手里的动作也顿时定格。
旁边的顾三吓得吞下一口口水，声音有些颤抖：“七爷，这下……咋办？”
张鱼头的声音已经传过来了，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此刻他的声音竟是那么有底气：“还能咋办？顾老七，你自己定下的规矩，大伙都服。现在俺只想问一句，还按规矩来不？”
不说那个小木桶里有多少鱼，只是望着那装得满满的两个鱼筐，顾老七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脸色变了又变，想不通张鱼头怎么突然就发飙了，这些鱼，按正常的速度，张鱼头估计得捕上半个月吧？
顾老七呆了半晌，终于一拍脑袋，有了！
这怂货这么久没见，不会是天天把鱼攒着吧？
顾老七猛的站起来，快步上前，右手伸进一只鱼筐，摸了半天，从鱼筐底下摸出两条死鱼来。他将鱼拿在手里看了又看，瞧了又瞧，还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却是找不到半丝疑点。他不灰心，又从另一只鱼筐里也抓出三只来，又是一阵检查，却还是一无所获。
他长年钓鱼、卖鱼、杀鱼、吃鱼，就这股鱼腥味，只需稍稍闻上一闻，就晓得是刚死去不久的鱼，不可能是这些天攒的。
邪性了！
这他么的到底是怎么了？
张鱼头却是咄咄逼人，继续冷笑问道：“顾老七，给句话，到底还照你的规矩来不？”
顾三已经吼起来：“张鱼头，别太嚣张了，你这鱼来路不明……”
顾老七转头恶狠狠的瞪他一眼，顾三这才闭上嘴巴。
“规矩是我顾老七定的，没道理我自己第一个打破。顾三，挪位子！”
旁边一个想买鱼的大婶不合时宜的问道：“谁家的鱼要卖？我还等着买呢，咋还挪来挪去的？”
顾老七心里头正火大，抬头瞪她一眼，见是个常买鱼的主，终于还是没敢太吱声，心里更加憋火，只是默默的提起自己的凳子和木桶，重重的扔在旁边的摊位上。
张鱼头这才咬牙嘿嘿的笑起来。这汉子长年被人压制住，今日一朝暴发，用对方立下的规矩反击一把，心里自然舒爽无比，冷笑着把鱼筐扔在原本顾老七的摊位上，提着木桶小心的走过去，蹲下来便开始大声的吆喝起来。
“卖鱼啦，卖鱼啦！”
张鱼头卖力的呼喊起来，也不管有没有人来买。好久没叫这么大声这么爽了，今日他的声音比以前又粗壮了几分。
见没有顾客来买，张鱼头马上改变策略，粗着嗓子又叫道：“卖鱼啦，卖鱼啦，刚捞上来的鱼便宜卖啦！史上最便宜，不买也来看看啊！”
周围的人群这才被吸引过来，连那位大婶也从顾老七的摊子前挪过来，捂着鼻子，问过价钱后，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低下身子挑起鱼来。旁边两人见价钱不错，也不甘人后，加入到挑鱼的队伍中来。
张鱼头今日根本没有打算会来卖鱼，连秤都没带来，只好向不远处的一个熟人借来一杆，这才做起了生意。
几道熟悉的人影挤过人群，出现在鱼摊前，正是黎青山三人。
张二礅早已欢呼雀跃，圆乎乎的身子箭也似的奔到张鱼头身边，帮忙招呼起顾客来。
黎青山却径直走到门可罗雀的顾老七摊子前，居高临下道：“七爷是吧，按您的规矩，您和这位顾三爷，只怕得再往旁边挪挪。”
顾老七才刚吃了瘪，肚子里一股火正愁没地方出，一看送上门个给他出气的娃子，哪能不恼，这下猛的站起来，“小子，你说什么呢？活腻歪了？”
旁边的张家父子见状，连忙叫顾客们先等着，双双走过来站到黎青山身后。正对着那满满两筐鱼直发愣的黄老邪听见动静，也板着脸凑过来。
这下黎青山这边的人数反而占了优势，顾老七长得精瘦，但顾三却是身强体壮，满脸横肉，若是动起手来，只怕双方旗鼓相当。
黎青山冷笑着正想开口，身后却传来那位徐哥的声音：“干嘛呢干嘛呢？”
一看市吏来了，双方这才各自后退一步，只是气氛依然僵持。
顾三恶人先告状，“徐市吏，这小子就是来捣乱的，我跟七爷看不过眼，想教训他一下。”
黎青山笑着朝徐哥一拱手道：“徐哥，是我啊，早上刚来过，没忘记吧？”
徐哥心里一咯噔，怎么又是这娃子，不过这娃子礼貌倒是周全，未语先笑三分，倒叫他冷不下脸来。
“又是你啊，这里怎么回事？”徐哥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看到张鱼头那满满的两大筐鱼时，微微吓了一跳。
“徐哥，也没什么事，这里有规矩，还是七爷立下的，我们几个便是有些争执，也都得按着规矩来，能有什么事？七爷，你说是吗？”
顾老七怒目圆睁，但觉得他话里有话，当下恶声道：“小子，有屁快放，别绕圈子！”
“七爷果然是爽快人。七爷立的规矩，谁家的鱼多，位子自然就好，鱼少的，自觉往边上挪，这规矩还有效吧？”
顾老七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一抱拳，怒道：“废话，七爷立的规矩，哪能说废就废！”
黎青山要的就是他这句话，“那我也想摆个鱼摊卖鱼，所以还请七爷，哦，还有这位三爷，请两位爷照着规矩往边上挪挪，这不是合情合理吗？”
“小子，你口口声声说卖鱼，鱼呢？”顾三忍不住叫嚣起来。
“这便是我的鱼啊。”黎青山走过去，用脚踢着张二礅脚边的一个鱼筐说道。
张鱼头愣了一下，但很快就会意的一笑，朝徐哥点头道：“这筐鱼确是青山的。”
他见众人都不解，便解释起来：“徐市吏，这些鱼是俺家这小子和杨家两个娃子一起去捕的，俺家出了船和网，他们兄弟两人也出了不少力，下网还是他们一起去下的呢，这鱼确实得分一筐给他们。”
张鱼头望一眼黎青山，又说道：“青子，还愣着干嘛，这筐鱼赶紧拿走，张叔还得卖鱼呢！”
黎青山应了一声，心里给张鱼头点个赞，蹲下身子就去搬那筐鱼。
徐市吏点点头，张鱼头的鱼筐装得满满的，便是一人一筐，也显然比顾老七的木桶装得多。
顾老七自知争不过人家，虽然气恼，却也是无可奈何，因为这规矩就是他亲口定下的。当下只好朝顾三挥了挥手，两人又郁闷的往角落里再挪了挪，又腾出一个摊位来。
黎青山抬头看了一眼集市的屋顶，因为年久失修，有些地方的瓦片已经残破，此时有几处还透着光进来。
他走到边上，站在一处残破处往上看了一眼，这才笑着说道：“七爷，您还是吃点亏，花点钱买几块瓦片把这里补一补吧……”
顾老七这时再也不敢小瞧了眼前这个满口“七爷”“七爷”的娃子，警惕着问道：“为啥？”
“唉，”黎青山叹了口气，像是在喃喃自语，“按七爷您自己定下的规矩，只怕过个两三天，您只能挪到这边上来了……若是下雨，这地方只怕会漏水呢！七爷您早点补上，真挪到这边上来了，也不至于急急忙忙的没地方找瓦片！”
“小子，你胡说什么呢？”顾三勃然大怒，朝黎青山怒吼起来，“咱七爷哪天不是鱼最多的，怎至于挪到那边去？”
黎青山却是丝毫不惧，笑道：“顾三爷，七爷还能挪到这边来，到时候您只怕连个站的地儿都没有了。这是我的忠告，还望两位顾爷好自为之！”
众人都当他又在摞狠话，也没有多在意。徐哥见顾老七虽然郁闷，却是乖乖的让出摊位夹着尾巴窝在旁边，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奇怪。
好笑的是顾老七自己立下的规矩，这会儿居然被个娃子拿住耍起来了，顾老七就算再窝火，也只能打落门牙往肚里吞了；奇怪的是这娃子名不见经传，居然能让向来嚣张的顾家二霸吃瘪，这也是邪门了。
他也好奇张鱼头哪里捞的这么多鱼，不过肉摊那边好像又有吵闹声传来，他连忙朝几人拱拱手，丢下句“好好处，别闹事”之后，又往那边挤了过去。
只有刚才一直在旁边瞧热闹的黄老邪此时突然想起什么，神秘兮兮的把黎青山拉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压着嗓子问道：“娃子，你昨天说，要在咱村里头找些会捕鱼的娃子，要组个什么捕鱼童子军，可是当真？”
“黄伯，我是有这个意思，可不是被您一口否决了吗？”
黄老邪偷偷瞄了一眼那两位极其郁闷猫在边上的顾家大爷，腆着张老脸笑起来，“娃子，你早说你有捕鱼的好路子不就结了？说，需要几个娃子，黄伯马上给你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