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数日都没有见顾渚。
庆云筹备婚事无暇去看望南乡,南乡不想见着聘仪也便不去寻庆云。
忽然有一天入夜后,顾渚去找庆云,两人共用晚膳之后略饮几杯薄酒。
顾渚说他不日将要远行。
“何事?”庆云一手搭在顾渚肩上,缓缓地,凝重至极,似悲叹,“走得那么急。”
顾渚说他收到西北王庭的重金邀请,请他去走一趟。
庆云迟疑了一下问说,“是去做什么?”
“帖子上只说相邀前去,没有提及别的,”顾渚说完又补充一句,“给了很多黄金,下帖时就给了,不好拒绝。”
庆云点了一下头,再饮一杯酒,突然说,“南乡可知道了?”
顾渚摇头,“还来不及告诉。”
庆云说,“不妨喊她过来,今夜一同小聚。”说完,径自起身,示意屋外仆从去请南乡来。重新入座之后,他突然展露笑颜说,“若是喜欢南乡,就来提亲娶了她去。你来娶她,我也放心。”
顾渚尴尬地陪笑说,“陆府今年已有喜了,待来年再议不迟。”
“果然有这心思,”庆云把酒举杯,畅快痛饮。
不久,南乡独自前来,进屋后走到庆云身旁,与顾渚相对而坐。
庆云对她说,“顾渚就要走了。”
南乡望着顾渚,悠悠说道,“未听你提起过。”
顾渚点了一下头,略微觉得些许尴尬,另寻了话题说开去了。
南乡坐了片刻觉得无趣,见庆云屋内已放置成婚用的器物,心里有说不清的不悦,勉为其难地应承几句,便说要回去。
庆云喝得多了,身上散出酒气来,怕有失仪态,就让顾渚送南乡回去。
走廊上,两人并肩而行,静默片刻,顾渚说,“此去西北王庭,大约数月,明年开年了回来。”
南乡说一声知道了。
顾渚想着她应当是有怨怒,又不确定,疑声说,“不高兴了?”
“不会,”南乡一边端然走着,一边说,“江湖游侠,本来就是飘忽不定的。”
顾渚解释说道,“久闻西北王庭大气磅礴,那里的武士身怀绝技,很想有生之年亲眼见识。”说完之后又说,“你若是想去,与我一同前往,我护你一路平安。”
南乡摇头,“我不去别处,就在晏河城挺好。”
顾渚突然脚步停了,侧身凝视南乡说,“等我回来。”
南乡说,“西北多山路,多加保重。”
顾渚轻笑出了声,“我还怕山路险峻不成。”
南乡嘴角浮动,语带暗讽,“你怕走夜路不是。”
顾渚顿时笑开了,“那以后你带我走夜路。”
正说笑时,南乡突然瞥见聘仪站在转角处,面无表情地注视两人。想来刚才两人的话语被她听到了。
南乡瞬时收敛起笑容,一副傲然姿态从容走过。
顾渚朝她欠身笑了一下,也不见她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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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聚之后,顾渚很快就启程走了。
他走那天清晨,晨光微曦,庆云前去相送,没走多远,送至渡口就回了。
归时仍未日出,早市摊贩渐渐开始营生,小街寥寥几人。庆云步履凝重,心事重重,显得格外压抑,吃了一碗馄饨方才缓过神来,之后又绕道多走了几条街方才走回陆府大宅。
进了府宅,他先去南乡住所。
府内仆从大多还在睡梦里,却见南乡独自一人站在廊檐下,神情静穆,眼眸空放,竟不察觉庆云已走近。
“南乡,”庆云唤了她一声,方才见她回过神,猛然转身,又一时语滞。
庆云走到她身后,望着她注视的苍白天空说,“顾渚走了。”
“想来也是的,”南乡幽声说,“你去送他了?”
庆云颔首,从身后拿出一盏玲珑灯,登上木梯,挂到南乡房檐下,端详片刻说,“他走时留的。”
南乡看了一眼便会意了,嘴角隐隐浮笑,见庆云一副晦暗表情,张口问说,“表哥近来可好?”
庆云一时哑然,分明惆怅百般又不想启齿,想要应承又不忍欺骗,停顿片刻后说了句,“随遇而安。”
南乡说,“近来许多事都令南乡生疑,总觉得不对。比方表哥托顾渚送我见母亲,路上又遇袭,回来表哥突然要成婚,而顾渚突然要远行。”她想了一下继续说,“聘仪也是古怪的女人,一副心思深重又孤僻的样子,不知道藏着怎样的秘密。”
庆云听完一席话,也不知如何作答,只说,“她刚来,不习惯,怯生。”
“那表哥和顾渚呢。表哥谦谦君子,要冒然成婚,顾渚与你多年至交,却要在你成婚前远行,”南乡说,“实在匪夷所思,令南乡不安。”
庆云沉默半晌,淡淡说,“别想了。”
他又伫立片刻,待日出东方,才想要离开。
南乡突然说,“表哥成婚是哪一日,南乡竟还不知道。”
庆云说,“就是明日。”
南乡说,“表哥想南乡去观礼吗?”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恰好戳中庆云软肋,道破他怯于直面的心结。
他整个人都顿住了,随即是一声苦笑,终究是说,“别去了。”
南乡望着庆云略显落寞的背影,不知道是该去同情还是探究其中深藏的秘密,她觉得庆云已离得远了,远得好像生人,连他名字都念着生疏。
大抵,连庆云自己都觉得身处异样的境地。
他不知道如何与聘仪独处。
那一个永远面无表情的女子,如幽魂一般,坐在庆云必经的湖水旁,等他送行归来。
庆云见到她,惊愕地怔了一下,随即招呼说,“今日起得早。”
聘仪应了一下,又不出声了,想说话又闭嘴。
庆云在她面前蹲下,提起她拖地的裙摆放在她膝上,再抬头朝她露出温和表情,说,“明日就是成婚大典,父亲心里不痛快,一时意气用事,怠慢了你。”见她不动声色,又继续说,“婚宴不便大张旗鼓,你临盆在即也不宜劳累,我只请了一些朋友来热闹一下。”
聘仪应了一下声,仍旧不说话。
庆云面露宽慰,接着说,“待行过大礼,你便是我妻子了。”
聘仪突然站了起来,一时失了重心,踉跄几步。
庆云立即上前扶住,一手托着她腰,一手扶她身,护她走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