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狂风吹骤雨,黑云转瞬蔽斜阳。
南乡走在路上,倾盆大雨从天而降,,路上行人纷纷躲避,唯独她一人顶风而行,缓步暴雨中。
路人喊她避雨,她也听不见旁人的话,神色呆滞而又面如死灰,仿佛从毁天灭地的灾难里来,气象骤变,天崩地裂再不入目了。
她不知何处是归宿,先去陆府,远远看见家丁在雨中关紧门,便不再走近了,转身又去王庭府邸。
王庭府邸的门是敞开的,数名武士冒雨把守,戒备森严得如同监狱。
武士认得南乡,让她进去了,而她却不知又该往何处去。
“君侯可在?”她问守卫的武士。
武士答说,“只有小都督在。”
南乡朝昌平的轩馆去,想着如今天底下唯有那一室成婚的新房能容身,心中虽酸楚,倒也有半点慰藉。
然而,当她刚走到屋前,只听见房中有琵琶声响,隔窗观望,却见娉仪在房内。
她全身湿透,顶着冷雨看娉仪在室内和教琵琶的师傅煮水弹琴,想到天下之大竟无自己容身之所,不禁更觉凄凉。
在王庭府邸里走了许久,不知觉地步入庆云的住所,如今公子人向南地去,房舍里人气萧条,仅剩几名打扫的婆子在屋前说话。
婆子看见南乡置身大雨之中,身上一点挡雨的物件也没有,眼睛已被雨水浇得睁不开了,瑟瑟发抖地站着,都惊到了,赶忙拉她进屋,给她擦身换衣。
一番雨水冲淋,她身上凉透了,从骨子里往外凉,披上厚衣也不能暖她五脏。
婆子见她嘴唇泛紫,牙齿也在颤栗,赶紧要去回禀昌平。
南乡拦着不让,只说累了要睡,让婆子离开卧室后,就在床上躺下了。
她一睡几个时辰都不醒,期间婆子进去看,只见她盖着数床被褥,而身体仍旧哆嗦,喊她也没有反应,像失去了知觉。
到夜半时,婆子又去察看,不见她有好转,唯恐出事,商量再三还是去告之昌平。
两名婆子到昌平那里,被告之小都督和舞伊,娉仪正看皮影戏,只得在屋外等。
又过一更,等得婆子都犯困了,才见舞伊和娉仪出来。
婆子被带进屋时,昌平已困倦,见了两人不耐烦地问,“什么事?”
两名婆子推搡了一阵后,其中一人壮着胆说,“南乡姑娘回来了,受了寒,现昏迷不醒。”
昌平本以为她不会再回来,此刻一听此言,一下子精神振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现在在哪里?”
“在公子房中,”婆子答说。
不等婆子说完,昌平已闪现身形,直奔庆云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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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昌平冲进庆云卧房时,只见架上挂着南乡的衣服,而床上已不见人影。
他顿时慌了心神,四下查看也无异常,想着应是南乡醒来后自行离开的。
黑夜深宅里,一个女人独行重楼,踪影全无。
昌平冷静下来细想,忽然心头一紧,飞身又朝御孤的卧室去。
果然这孩子的卧室里一片灯火通明,昌平进去的一刹那,只见两名照看孩子的婆妇跪在地上,而南乡正抱起那孩子高举起来,要往地上摔。
来不及喊住她,她手已松开,御孤从空中坠下。
昌平本能地扑上去,接住那孩子,见孩子安好,长吁一口气,放松下来。
婆妇赶快结果孩子抱走。
昌平抓住南乡的手,扯着她,才见她脸是苍白的,双眼直勾勾地睁着,而她的身体虚弱得一丝反抗的力气也没有。
他本是要质问她,责骂她,然而豁然间见她是这般不死不生模样,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南乡对着他动了一下嘴唇,阴冷地笑了一下,“又是你。”
昌平只觉得震撼,浑身怖栗,眼前这女子当着是万念俱灰了,竟丝毫没有往日和他针锋相对的斗志。他视她为对手,然而此刻,昔日里矜持高傲的人,分明连个活人也算不上了。再强悍冷酷的男子对着这样一个女人也说不出狠话来,只得低声说,“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是谁?”南乡瞥了他一眼。
昌平知道她有天大的怨恨,见此情状也不好提及婚姻一事,只说,“是你哥哥,我自当照顾你。”
“不是和你成婚了吗?”南乡说。
昌平不想她倒提及此事,一时之间也难以应,过了良久才说,“那为什么回来了不告诉我?”
南乡凄声说,“你不容我。”
昌平知道她指向娉仪,解释说,“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是啊,”南乡又黯然失神,“南乡也以为不回再回来了。”
“你病得厉害,跟我回去,”昌平说着拉她出门。
南乡推开他手,“南乡住不下小都督轩馆。”
昌平见夜深也不好再将娉仪安顿他处,只先送她回庆云卧室里,另请大夫去照看。
南乡睡下后,昌平又去看御孤和娉仪。那孩子依旧睡得香甜,丝毫不觉自己身处危难,而另一间房中的娉仪也正安睡,渐渐从凶险的阴影里恢复过生气来。
皆是天涯可怜人,不忍念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