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缠绵,两相情动,一圈浮世跌宕后,重归纯粹。
临近破晓,南乡才睡去,庆云搂着她,趁她熟睡后痴望着,不时甜笑,却再没有睡意了。
天外晨曦渐明朗,主殿内的侍女开始忙碌,不时传来些动静。
庆云起身,未及更衣,只穿着轻衫睡袍走到卧室外,示意侍女别打扰了南乡。
众人见他这副装扮从南乡卧室里走出来,虽都知道两人迟早是有这一日的,如今真坐实了,也都各自诧异。
面对侍女惊讶的神情,庆云非但不避讳,反倒喜不自胜,落落大方地说,“南乡昨夜睡得晚,别打扰她。”
“公子与姑娘,可是……”绛吟也闻讯而来,见这一幕,结巴地想问明了,又语塞。
庆云柔和地点了下头。
绛吟反应过来,当即屈身行礼,“恭喜公子。”
殿内侍女也纷纷跟着行礼祝福。
庆云高兴得合不拢嘴,重赏诸人。
绛吟接着告之众人说,“公子与姑娘尚未成婚,此事切勿声张出去。”
而庆云则说,“不怕,本公子与南乡青梅竹马,血脉相通,本就是同心人,有何可忌讳的。”
绛吟拗不过他,只得从命。
庆云一心想着要正式宣告此事,草率了显得轻怠南乡,太过隆重南乡又不能喜欢,思前想后,写下一篇安抚晏河城灾民的书表,落款处并列两人之名。
绛吟看过,说,“怎没个名分的,为何不直说是妻子。”
庆云长思着说,“夫妻关系有始有终,况且本公子成婚数次,而南乡之于本公子是唯一的,由始至今,不论何种境地,南乡就是南乡,远比妻子珍贵许多。”
众人听完这段陈情,唏嘘不已,都羡公子深情。
随后,庆云整理好衣冠,照例往主殿去见昌平。
王庭府邸内早已众人皆知庆云与南乡成百年之好,昌平当然也会知道,只是他缄口不提,端坐侧位,于是龙媒也只好当作没有这回事。
庆云兴致勃勃地走进正殿,见两人是这副严肃表情,笑着打趣,“小都督绷着脸可是遇到难事了?”
昌平冷冷回答,“世上还没有事能难住本都督。”
庆云早料到他这德行,恰逢今日高兴,接过侍女手中的茶盘,亲自奉到他面前,明媚一笑,“如此再好不过了,本君也正好有个消息要告诉小都督。”
“是什么?”昌平横眉一挑,电目凶煞。
“昨夜本君见过九殊,”庆云平缓的语气渐渐犀利,“九殊意欲用北境勇士援助晏河城来换取北境平民进入南地,”说到此处,撇过昌平还是面无表情,又说下去,“本君深知小都督报仇心切,自是不能答应他。”
昌平还是沉默,龙媒跳出来说,“他有意投诚,为什么不答应。”
“他可是杀君侯的凶手,本君岂能与仇人共谋,”庆云说,“况且,小都督戒严晏河城,不正是谨防九殊来袭吗?”
龙媒欲争辩,昌平咳了一下,叫她消停,瞪着庆云,蹦出几个字来,“君侯做得好。”
庆云说,“北境勇士即将走出荒芜之地,本君静候小都督佳音。”
昌平不加理会,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小都督留步,”庆云将方才写的书表扔给他,“烦请小都督将此贴在城下。”
昌平展开,看到庆云与南乡之名共署,嘴角一斜,草草收了起来。前事纷纷,以为没有拿起过便无须放下,再念起,心里却总不是滋味。
龙媒也看到了,暗附一句,“没想到,你还是得手了。”
庆云说,“本君就当姑娘是吉言了。”
昌平忠告,“你费尽心思要得到南乡,愿能善待她。”
庆云神态笃定,不容置疑,“小都督放心,本君才是能给她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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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从天际直射,朝露在光明间璀璨,随即消失。
昌平快步出了主殿。
龙媒跟了几步就跟不上了,于是喊他慢些。
昌平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停下来左右踱步,焦躁不已。
龙媒瞧着说,“你有数不清的妻妾,还在意南乡?”
“胡说,”昌平恼羞成怒,斥骂,“本都督几度叱咤风云,横扫中原,还能为个女人动心?”然而这话一出口,又懊悔对龙媒发了脾气,倒显得欲盖弥彰。
龙媒更是不曾见过他能为个女子失态,一时怔住了。
“走吧,”昌平缓了下心情,不复多言。
龙媒怏怏跟着,身怕多说一句又无端触怒了他去。
行至长街,龙媒仍旧低头不语,昌平有些过意不去,便刻意慢下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大地震后的晏河城,人性同时暴露出极致的懦弱与顽强,自然仍旧是那副亘古不变的寡情面孔。天地仙灵给人间烟火让出一条道,供俗世之音留存,有朝一日,那些属于人世间的俗音终将奏响绝唱,回馈天下古今。
昨日残垣断壁,废墟乱局已恢复秩序,幸存者有条不紊地将生活延续。
昌平颇有感慨,“苍生不易。”
龙媒不屑,“守着一方水土有何不易,我王庭中人绝地求生到开疆拓土才是不易。”
“那是当然,”昌平无不认同,“所以,我们能为王者。”
这话被一旁路人听到了,传来一个讽刺声,“不能庇佑黎民,算什么王者。”
昌平觉得这声音耳熟,寻声觅去,见是楚梦也就不足为奇了。
众生对他不予救助平民一事敢怒不敢言,唯有楚梦站出人群同他对峙。
昌平起初不想理睬,见聚拢的人越发多了,傲慢地说,“本都督所做的,远比救出几个人重要得多。”
楚梦怒斥,“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事,比这要紧?”
昌平说,“护卫晏河城。”
楚梦愈发愤怒,直冲他喊,“城里的人都活不了,你守着晏河城还有何用。”
昌平无比冷静地说,“本都督派遣武士救援,最多救出几个废了的的残疾人来,可结果,兴许就是晏河城里所有的人都死于侵略了。”
“危言耸听,”楚梦不服,叫嚣得更厉害。
龙媒要指责,被昌平以王庭机密为由拦下。
小都督朝围观者怒目一瞪,无人敢挡他身前。
“楚梦,你只能看到眼前一点得失,怨不得不能得到庆云真心,”小都督痛下批语,揭示真相。
触及痛处,楚梦再辩不出一句来,自咽苦果。
昌平举步离去,留下一群人宽慰楚梦也咒骂王庭。
龙媒说,“好蠢,都不知道自己都快沦为北境奴隶,还出言不逊。”
昌平已听得习惯了,平静地说,“普通人不都是这样的。”
龙媒直言,“去保护一群怨恨我的人,我不甘心。”
昌平说,“可你做了这中原的主人,享受万众之上,这就是你的责任。”
“我可不要做中原的主人,”龙媒满面意气与不耻。
两人说着已到城边,昌平扔出庆云的书表,同时射出两枚银针将书表订入城墙,正要走开,被城下一处众武士围观的所在吸引了注意。
正是景爰在声讨庆云,从合谋杀君侯到利用女妖感情,讲得绘声绘色,引人注目。
昌平听了会,虽见过庆云知情九殊刺杀君侯的说法,而今再度听到,倒也多长了个心眼。
若真如景爰所言,庆云除掉君侯,引得自己去铲除南地与北境势力,三方俱伤,那他培养的暗卫势力独大,就真的成了天下的君侯。
昌平起了这念,稍想了下,毫无依据,又是从仇恨庆云之人口中说出来的,也不足为信,便摇头走开了。
他不信,却动过了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