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昌平与龙媒来主殿议事时,昌平说出一个惊天的消息来。
北境勇士过了荒芜之地,正向西奈城进发。
庆云听后,说不上震惊,倒是颇为意外,略加细想也就明白了九殊希望多一次机会的用意。
来之前,龙媒也大致有了成算,当下急着提议,“既然九殊和青阳留在晏河城,那小都督与我就坐镇晏河城。王庭武士与君侯的暗卫则赶回西奈城抵御北境人。”
昌平端坐不作表态,形同默认。
涉及御君卫,庆云格外敏感,看了龙媒一眼,轻笑说,“本君区区几个卫士,劳龙媒记挂。”
龙媒听不出讽刺,耿直地说,“王庭上下一心御敌,要是都叫小都督出力,还要君侯何用。”
这话说得虽不中听,也确有道理,于是,庆云应言,“可本君,另有部署。”
龙媒说,“怎样个安排,还能比这更好?”
庆云给两人续上茶水,神色泰然而语气坚定,悠悠说来,“王庭武士悉数回西奈城防御,本君的暗卫在晏河城驰援小都督。”
“哪能这样,”龙媒一听这计划既分散了昌平与王庭武士,庆云又没有损失,分明是昌平吃了亏,力争说,“小都督对付九殊足矣,并不要人援助,而西奈城面对的是不计其数的蛮人,驻守的武士多多益善。”
昌平还是不动声色,连茶水也不碰一下。
庆云一面暗观昌平,一面说,“本君以为,晏河城地处中原正中,所以,更要确保万无一失。”
龙媒说,“西奈城是王庭开源之地,难道就能放弃?”
“当然不能,”庆云说,“然而西奈城为守,王庭武士又多出自西奈城,占尽地利,所以,纵没有暗卫相助也能抵挡北境人入侵。”
两人争持不下,昌平一晃眼令龙媒住了嘴,开口说,“本都督听明白了,君侯的意思是想消耗本都督的势力,而保存自身实力。”
庆云谦逊地说,“小都督与小都督的人,都是绝顶的高手,区区极北苦寒地的蛮人必不是对手。”
昌平听惯了他阳奉阴违的客套,觉得虚伪,又寻不出面上的破绽来。
庆云又说,“本君心系姑父大仇,虽凭我一己之身无力报仇,也愿暗卫能参与其中,圆本君夫妇心愿。”
任谁都知道,君侯的大仇才是昌平心结所在,每每言及此事,昌平必定就范。
见小都督几乎默许,庆云起身致谢,背身离去。
龙媒愤愤不满,“凭什么让他得利。”
昌平晦暗的脸色愈发阴沉,坐了会,决然一语,“本都督延续君侯意志,不想其他。”
听此忠言,龙媒再有不平也只得忍下。
世人还在恐惧小都督心狠无情,殊不知,唯有他这赤胆之心,最是纯粹,像极了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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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与南乡畅谈过子嗣后,庆云怕她身旁无嗣会寂寞,便留神起霖儿来。
别过昌平与龙媒,他命人将霖儿带到后庭一处亭台,也请了南乡过来一起叙话。
南乡久不见霖儿,今日见了自然明白庆云的用意,说了些日常寒暄的话后,却也不再多言,只听起一旁歌女唱曲来。
庆云觉得气氛有些冷,自问起霖儿,“近来,习武可有成?”
霖儿答说,“龙媒叫得认真,小都督也有过提点。”
庆云又问,“那日后,你可想加入王庭做武士?”
霖儿支支吾吾答不上,只说是没细想过。
“南乡,你瞧这孩子,心思可多了,”庆云怕冷落南乡,故意拉了她一同说话。
南乡回过后来后,却问了霖儿一句,“你日后,可想一直跟着龙媒?”
霖儿真挚地点了头。
南乡转向庆云,“霖儿仰慕龙媒,龙媒也喜欢孩子,君侯以为,往后,就将霖儿托付给龙媒,可好?”
本是想让霖儿给南乡作伴的,不想南乡提了这意见,庆云难应,说,“你与霖儿不也投缘得很。”
南乡说,“霖儿痴爱武功,我可不能因此耽误了他。”
既然她二人心意明确,庆云也就应了。
三人继续说些闲话,却是越说越生冷,到后来,就索性都沉默,假意听琴。
一曲曲唱毕,眼看着气氛愈加尴尬,幸而重山过来,说是有要事禀告。
南乡与霖儿一同起身,借机告辞。
庆云只让霖儿走,唤了南乡坐下,有心让她知晓王庭事务。
重山回禀说,“跟踪景爰的两人死了。”
庆云听过,平静应声,“他们身上的信笺可还在?”
重山说,“被取走了,估摸着,也只能是青阳做的。”
庆云问过别无其他事项后,摆手让他退下,有顾自剥起果子来,全不在意。
南乡在旁陪坐,庆云将剥好的橘子放到她手心,顺口问,“不是收养了霖儿吗,怎又想着让他去跟着龙媒了?”
“霖儿是从前的人了,”南乡说,“该断的,就得断了。”
庆云柔情相望,“喜欢就留下来,好歹是个伴。”
南乡说,“表哥不喜欢的,南乡亦不喜欢。”
这下,庆云尴尬了,连声解释,“这孩子聪明,能有担当,我怎会不喜欢。”
“不是吗,”南乡一笑,只轻微一笑,洞穿了他全部心思。
庆云不辩,坦然承认,“霖儿与我总不能亲近。”
南乡抿了抿唇,“南乡和表哥一样,都不喜欢孩子。”
此话一出,两人都心有灵犀地笑出声来,陆家儿女,秉性喜好全都如出一辙。
庆云说,“明日,去陆府住一阵子吧。”
南乡疑惑,“这是为何?”
庆云说,“不许你出王庭府邸,本该带你多去别处游玩的,可近来情势确实危机,所以,只能就近去陆府住一阵。”
“南乡不要紧,”她说,“表哥切勿以我为念。”
“是我想清净些,”庆云心意已决,当即吩咐了侍女去准备。
南乡本意也觉王庭府邸内压抑,念过庆云的好,满心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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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阳击杀跟踪景爰的两名王庭侍卫后,因景爰忌惮九殊知晓必要怪罪自己生事,所以犹豫两日才打定主意告诉九殊。
那晚黄昏,两人从城边归来,待景爰回房后,青阳独自去见九殊。
九殊正在拿刀刻一枚闲章,见青阳进来,放下手头玩物,坐到窗边榻上,好与他更近些。
不等九殊说话,青阳先说,“我杀了两个要杀景爰的人。”
九殊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笑问,“是庆云的人?”
青阳点头,“正是。”
九殊脸上竟没有半点骇然,平和地问说,“他们动手了?”
“没有,”青阳说,“他们一直跟踪景爰。”
这下,九殊露出疑色来,“那你怎知道他们是要杀景爰?”
青阳将从侍卫身上搜出来的信笺呈给九殊,信封已被他拆开,里头写着一句话:景爰挑拨本君与昌平,令小都督对本君心生怀疑,故命你等择机除去景爰。
九殊看后,直接引火烧了,缓缓说,“所以,你是先杀了那两人,才得的这信。”
青阳沉默,算作承认。
九殊也静默无声,唯有声声低叹,悲切沉凝,像是看穿了青阳,也伤透了自己的心。
“我,做错了?”青阳闹不清他心思,小心地问。
九殊不恼也不怪他,只感慨,“就是担心你单纯意气,还是改不了。”
青阳有些自责,又坚信自己是立了功,因此低着头也掩不住倔强之气,僵坐着,窥视九殊。
九殊看了他会,再说也是徒劳,便摆手让他做饭去。
青阳得不到一句痛快话,哪怕是被责骂一通也好过这样无言,莫名地有些失落,一进后厨就开始发呆。
景爰透过窗户看见这一幕,悄然尾随他进了后厨。
“邪王没有怪你,”青阳先说了宽她心。
景爰帮着他备菜,也不出声。
过了会,青阳更觉得压抑了,干咳了几声找话说,“邪王要我保你安全,我们除掉了要杀你的人,是做对了。”
景爰笑意盈盈地说,“当然是对的,可你这样紧张做什么?”
青阳意识到自己失态,定了定神,开始烧火做饭。
两人各自相伴地忙着,景爰说,“今日,我听城里的人说,庆云搬到陆府去住了。”
“我也听说了,”青阳说,“必是昌平信了你的话,与他不合。”
景爰似有若无地提了一句,“陆府的守卫远没有王庭府邸森严。”
青阳警觉了一下,若有所思,想到九殊方才的态度,决定还是不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他,以免被察觉,怀了刺杀庆云的谋划。
“待你报了仇,日后,又什么打算?”青阳故意岔开话题去,不至于心乱。
景爰忧伤地说,“我报了仇,王庭也不会放过我,去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青阳说,“来我北境人的地方,定保你平安。”
景爰起初是欣然,转瞬又复惆怅,“邪王也不喜欢我。”
“不会,”青阳说,“他面上是谨慎了些,心里可是容纳天下,感怀苍生,怎会容不下你。”
景爰冲他笑,这一下,明媚似春光,甜美得叫人心碎,“那我来日做你侍女,像侍奉尊主那样待你。”
青阳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又咽下,点了点头,“好,你可不许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