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过荆不夜,傅青竹回了房,而且是荆不夜的房间。关上房门,她按住太阳穴好久才平息了胸中那潮水般的汹涌情绪!
傅青竹有些想去睡一觉,她希望睡一觉起来,听到的这些话都能如烟云散去,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睡,虽然她这几次醒来都没有失忆,但她还不敢掉以轻心。
咚咚两声敲门声后,“傅姑娘——”荆不夜的声音随之传来。
傅青竹太阳穴一跳,立喝道,“离我远点!”
“傅姑娘,我刚刚做了晚饭,想问你要吃点吗?”
傅青竹这才留意到有香味飘进房里,同时她才发觉自己确实饿了。
傅青竹不再多虑,便去打开了门,看到荆不夜和珠儿一大一小两个人整齐地站在门外,分别端着些些大碗小碗站在门口,傅青竹瞬间以为是两父女。
傅青竹心底瞬间有了个念头,先让开门,让两人进门。
荆不夜端了三碗面饼放上桌,珠儿端了几个小碗可选调味料,两个人把碗摆齐整地摆上了桌。
傅青竹没吭声,就到桌上挑选了一碗面找好位置就坐了下来,放好调料就埋头开始吃,根本也不和他们打招呼。
荆不夜招呼了珠儿,他帮珠儿放了调料并拌好了面条之后还特意嘱咐了珠儿慢慢吃,再完后才安静下来端起自己那碗面。
傅青竹现在听到荆不夜的声音太阳穴附近就跳,最初不过食不知味,好不容易等他没声了她才真正开始好好吃东西。
傅青竹吃完了小半碗,垫好了肚子,抬起头来看珠儿和荆不夜正专心地吃着,她盯着荆不夜,瞧着荆不夜刚吃进嘴里,忽然说了句话,“珠儿不是你的私生女吧!”
荆不夜被呛住了,连忙别开脸咳了好一阵才缓过来,听着这一阵声音傅青竹心底舒坦多了,太阳穴附近也不再跳了。
珠儿停下了碗筷盯着桌上另外的两个人,似乎已经忘了吃面了。
荆不夜回到桌上问,“傅姑娘,你在开玩笑吗?”
傅青竹扯了下唇,“你觉得呢?”
荆不夜复杂地皱了下眉,之后转过去摸了下珠儿的头,“珠儿,吃吧!傅姑娘说的是玩笑!”
“哦!”珠儿应了一声,又低头动筷了。
等荆不夜再回过头来,傅青竹也已经继续埋头吃面了,荆不夜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
饭后,荆不夜和珠儿收拾了碗筷离开,不久,荆不夜独自折回来了。
“傅姑娘,希望你以后不要提起珠儿的父母!”荆不夜语气和态度都是诚恳。
“我只是在告诉你,不要随便给别人找爹娘!”傅青竹也一派淡然态度。
荆不夜略回想了一下,“所以你是在为之前我说的事生气。”
“是!”
“那么我是有说得不对的地方!”
“你觉得哪儿对?”
“那是哪儿不对呢?”
傅青竹几乎脱口而出,哪里都不对,但在心头停顿了一下,最后说到,“我是孤儿,无父无母,是我义父收养了我,他教了我武功。我不是你师傅的女儿,也不是林楚的女儿,以后不要胡说八道!”想起他之前说的那些话,她觉得某处隐隐又要跳了。
“那么……你义父是林楚吗?”
“不是!”傅青竹含怒否认道。
“我师傅说过,师祖只有两个徒弟!”
“那你师祖就一定没有师兄弟吗?”
荆不夜瞬间无言了。
其实荆不夜的师祖也就是她的义父傅无涯确实没有师兄弟,身世来历她也不知晓,而他的武功自成一派,从未提说过有师傅或者什么师兄弟。
荆不夜仍有疑虑,但没有再多说,致了歉,“抱歉,傅姑娘!”
傅青竹也没有表示接受,转身就走,荆不夜以为她还生气,自觉有愧便一门心思想怎么安抚她,不自觉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走了一段路,傅青竹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回来却见荆不夜因为神思不在而往她身上撞上来,她故意不避开。
荆不夜感觉有什么撞入怀里才回过神,眼看去就是一个人,许是因为他胸怀的衬托,怀中人竟有几分娇小。
傅青竹仰起头来冲着他一笑道,“你要跟我一起进去吗?”
“进去?”荆不夜抬头一看,原来到了浴房,瞬间脸上发烫,“不,我……先走开!”
荆不夜想走,傅青竹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让他一时逃不离,她忽起了戏弄的心,“我看你在厨房忙过了,一身汗,反正也要洗,不如一起?”
“傅姑娘,别开玩笑了!”
“你是大姑娘吗,还害羞?”越是看荆不夜面红无措的模样,傅青竹就越是坏心地想让他下不来台。这也算是对他惹怒她的报复!不过她发觉这个徒弟下了一趟山还是单纯得很呐!
“傅姑娘,你才是个姑娘家!”荆不夜有些急了。他估计她就是故意想捉弄他,但他觉得她至少该顾虑到自己才是。
“我不介意啊!”她都很少想到自己是个女人这件事,寻常女子的羞怯和矜持她都很少有。
“傅姑娘,别闹了!”荆不夜用了点力,从傅青竹手里挣脱,一瞬也不敢多留地逃走了。
傅青竹看着荆不夜有些仓皇逃离的模样,竟不自禁心下暗笑了一声。即便被封住了武功,要对付他一个小子似乎也不太难!
傅青竹心头终于畅快了,之前的郁闷几乎一扫而空!
趁着心情愉悦,傅青竹脱解了衣物,步入温泉之中,将身体脖子以下完全浸入温热的水中,疲乏须臾便被洗去了不少。
傅青竹靠在温泉池一角,舒服得几乎像睡过去,正昏昏沉沉之间,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浴房背后是一个不算高的山崖,而从山崖往下虽然有些绕远,但可以离开这里。
这灵机一现,傅青竹便立刻从池里出来,穿好衣服便推门而出。
屋后是一小片空旷之地,而到边缘处是断崖,白日里往下看去白雾深浓不见底,但其实那并没有多高。傅青竹对此处还算熟悉,即便此时已经看不见,但她清楚记得下方有藤蔓攀附在边缘处,崖壁上也是凹凸不平,即便没有轻功也可以抓住藤蔓爬下去。
她知道这个山崖荆不夜并非不知晓,在他小时候她为了训练他的轻功曾将他丢下去过许多回,这里的情况如何,荆不夜应该很清楚。想到这儿,傅青竹想着,是荆不夜太疏忽忘记了这件事,还是他认为她不敢下去并不担心她会跑?
傅青竹的性子原本就傲,她向来不喜受制于人,此时登时生出了赌一把的心思——她就要逃给他看!
傅青竹翻出去,攀住石壁往下,一股冷风吹来,傅青竹不禁一个寒颤……
荆不夜走开了一阵,但因为莫名有些不放心又回来了,就在浴房外心无旁骛地等着。过了好一阵,他似乎听到什么古怪的声响,但细听又归于寂静,便以为是错觉,也没好意思问房内仍继续等着。
山风习习,夜晚越发冷了。
“哥哥,下雨了!”珠儿远远地叫道。
荆不夜忽然觉得时间似乎过久了,虽然他想到了她可能会为了气恼他而故意拖延时间,但也觉得过了,才不由得有些担心。
“傅姑娘?”荆不夜顾不得许多了,对屋内大声叫道,“傅姑娘,你好了吗?”
屋内都没有回应,荆不夜一着急便要进去,但瞬间又觉得不妥,幸好转眼想起了珠儿,他便托了珠儿先进去看看。
珠儿听话地进去探看后很快跑了回来,“哥哥,傅姐姐不在啊!”
“不在?”荆不夜有不好的预感,疾步冲进了浴间。果然没有人,衣物也不在。
荆不夜思绪一瞬开明了,却沉下眉头,他极快地推开虚掩的后门,走了出来。细雨扑面微冷,他的脸上也有些冷凝了。
“哥哥?”珠儿也跟了过来,小声问到,“傅姐姐去哪儿了?”
荆不夜走到山崖边上,朝着其下看着,夜色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声响也无,他面上不禁越发紧绷。
“哥哥——”珠儿瞧了瞧他,再跟着朝下望了眼,机灵地问,“难道傅姐姐跑掉了?”
荆不夜沉吟了半晌没有回音,好一阵后利落地转身回了浴房,又回到前院找了个火把回来。
“珠儿,你照顾好自己,我去去就回。”荆不夜临行对珠儿吩咐道。
“嗯!”珠儿郑重地点了下头。
荆不夜摸了摸珠儿的头,紧接着往外一个飞纵,仙鹤凌云般顺着山崖凭风而下,须臾便消失于崖下云雾不见了身影。
山崖的深度约莫是七八丈高,对于如今的荆不夜来说是不算什么的高度,但对没有武功傍身的人来说却仍然有可能危及性命。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要命了吗?荆不夜想到有些气她!
转瞬荆不夜便轻巧下到了底部。崖底草木繁茂,潮湿而阴冷,此时细雨飘下更觉得寒气深深。
这里对荆不夜来说是记忆深刻的——他曾被师傅曾丢在这下面,让他自己想办法上去。当时他七岁,第一次他用了两个时辰才爬回了上面,更弄得一身伤,还伤了一条腿,但等待他的是再被丢了下去,反复了多少次他都记不清了,但花费了两日夜,直到他学会了轻功能轻巧回到上面才终止,但他因为这两日没吃没喝又受伤而晕了过去。等他睡醒来隐约看到师傅和江姑姑都在屋里,但离床有些远,他听着她们在说话。
“小姐,你对公子这次是不是太过了些?”江姑姑压低了声音,但依然掩不住有些忿忿不平,“他还只是个孩子!”
“我是为了他好!我五岁学会的轻功,比他还早点!”
“小姐,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有那么高的天分!”
“那你是看不起他吗?我倒是觉得他也许有超过我的一天!”
“小姐,你真那么相信公子有那样高的武学天分?”江姑姑将信将疑。
“他是我的徒弟,我如果对他没信心也不会收他!”
印象里师傅说话都是平平稳稳的,仿佛没有什么情绪,但他当时听着她的话有些想哭。
“可是……小姐,你就不能换个温和点的方式?”
“慈母多败儿,还好你没儿子!”
“小姐!”江姑姑哭笑不得,忽然往床这边望了一眼,发现他睁开眼看着她们,“公子,你醒了?”江姑姑连忙抹了下眼睛,之后急急地走了过来。
“江姑姑?”他一直明白,在世上最疼他的人是江姑姑,“师傅?”
“不许哭!我的徒弟不能随便哭!”
那时的他点了点头,强忍着没哭。从那之后,他一直相信师傅无论做什么待他也都是好的,直到如今一些事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