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个月后,傅青竹和荆不夜一行到达南海滨临的临海镇。此时已近是夏末,是一年最为炎热的时候,也正是临海镇最热闹的时节,人流如织,沿岸大小船只来往不歇。
经过这一段日子,傅青竹的伤口在黄葛氏给的药的治疗下勉强愈合,但发依旧雪白的,双腿不知为何仍一直不良于行。
来的这一路上荆不夜身上的毒也发过几次,但基本十左右天才会有一回,傅青也无法确定他这是好现象还是不好,只是心下对于去无忧岛更急切了。
到达临海镇的第一日的午前,荆不夜便和珠儿去了海边。
傅青竹只知道他们要传讯给无忧岛,至于怎么做她没多过问。她和珑娘留在客栈闲着无事,就坐在窗边吹风下棋。
黑白子错落,珑娘执白正在考虑下一步,傅青竹得空说出了自己已经有一段时间的疑问,“你跟着我们一路辛苦,无非是为了治你女儿独孤情,可是你都没带着她,就算你跟我们去了无忧岛,能有用吗?”之前因为路上确实需要多一个人,珑娘瞧着也挺安分,所以她有意没问。
珑娘本意落子的手顿停了一下,瞥了她一眼,平常语气道,“情儿的伤其实早好了!”
“那你辛苦这一趟是为什么?”另有所图吗?
“伤好了,只是……她身上留了疤痕,女孩子家,留下疤痕不好看!”
“命还在,比什么都强!”
“像你这样没失去过容貌的人怎么会懂?”
傅青竹抬手摸上自己的脸,“你怎么知道我没失去过这张脸?”
珑娘看着她,忽而一滞,片刻后道,“那场大火……若换作一般人,不死也废了,而你能活下来,还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你也算幸运!”
幸运吗?傅青竹回想起了自己这一生最黑暗痛苦的时光,神色微黯,但很快她却笑了,“我并不在乎这张脸,但这张脸回来了也有让我庆幸,因为我知道义父喜欢漂亮的人,所以我还是要漂漂亮亮的!”
珑娘也笑了一下,忽而又问,“你如果没有这张脸,你说那个小子还会和现在一样喜欢你吗?”
“也许不会吧!”傅青竹随口回到。
“你不在意这件事吗?”
“在意什么?”傅青竹淡然一笑道,“只是个假设而已,何必自寻苦恼?”
“原来你还挺洒脱!”珑娘颇意外道。
“我只是并不喜欢庸人自扰!”
珑娘终于落下白子,又道,“该你了!”
傅青竹信手拈起一枚黑子……
参差错落,黑白纵横……不知不觉日已西斜,透窗显出橘色余辉。
见屋内残光已慢收敛,而荆不夜和珠儿都没有回还,傅青竹不由得有些担心。
珑娘瞧出了端倪,不由得带几分调笑道,“怎么,担心那小子了?心不在焉的!”
傅青竹点了下头,“按理他至少该给我报个信!“
“你竟然轻易承认了!”珑娘不禁惊诧。
“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傅青竹一直低落在棋局上的眼睛抬起来瞥了珑娘一眼。
珑娘微勾唇,“看你和那小子现在这相亲相爱的样子,我挺好奇以后你们会如何收场!”
“不过就是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死有时候是一种解脱。
“你竟能如此淡定地说出这样的结局?”
“他爹……我是一定要杀的,而他的性子……不报仇也是不可能!”
“你会杀他吗?”
“真交手了,他和我之间胜负难断!”
“他不是你的徒弟吗?你这个师傅还会输给他?”珑娘含讽道,“这真不像一向目中无尘的傅青竹说的话啊!莫非你的意思是你会对他手下留情!”
“我说的都是实话!”傅青竹笑了一声,“也没有留情的意思。不是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句话吗?”
“可我看他并没有比你的武功更高些!”
“我也认为他的武功尚不如我,但是他关键时候总能出乎我的意料!他就像我送给他的那把剑一样,平素只是一尺剑刃但可化三尺锋芒!”
“看起来,你对他还真是很看好!”
“他是我的徒弟!”
“他还是你的男人!”
傅青竹撇嘴一笑,“只是现在而已!”
“如果他将来死在你手上,你会难过吗?”
傅青竹拈子的手顿停了一下,“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想?”
傅青竹已经拈子上了棋盘,啪地一声落下,无语无声。
珑娘再拈起一子白,又啪地一声落定,“你们之中你死我活的那天,我一定会去看的!”
傅青竹无所谓的一笑,拈棋仍不语。
夜色如约而至,棋盘黑白已经不分明,屋内更已陷入幽暗而模糊不清。
“我去点灯吧!”珑娘说到。
珑娘正从座椅上起身,傅青竹忽然出手按住她的手,她看了珑娘一眼,之后目光往上示意,珑娘点了下头。
“夏日炎炎,阁下在房顶不嫌热吗?”珑娘开口道,“不如下来喝口凉茶?”
傅青竹拈起一子,往房顶扔去。啪,屋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跟着哗哗一阵声响,有东西从屋顶滚过,很快,一个黑影从窗外掉落,傅青竹随手抓起棋子一把掷出——
哗啦一声,那黑影出手掷出了一样东西,勾住了外面的树枝,身影借力一晃,避过了大部分棋子,只被几颗沾了身。
傅青竹有些恼,但她双腿不便,不能追出去,正怅恨。
恰此时,房门碰的被撞开,进来一个人,傅青竹和珑娘都看了过去。
“你们没事吧?”
傅青竹听出是荆不夜的声音,即刻喝令道,“追上去!”
“好!”荆不夜飞快地飞出了窗,追着逃窜的黑影而去。
到此时,傅青竹略松了一口气。
“是哪路人?”珑娘问。
“不知道!”傅青竹略有所思,因为天色太暗,她没看清,不过那个响声隐约有些熟悉。
“这盘棋也没法下了,都乱了!”珑娘感慨道,“也已经这个时候了,我去楼下叫点晚饭吧!”
“好!你去吧!”
珑娘先给屋里点了灯,之后便离开了。
傅青竹开始将棋盘上的棋子收回盒子里,忽然,她又察觉屋顶有些异样声响。还没等她考虑好行动,忽然房顶哗啦一声塌了下来,傅青竹一拍桌,连人带椅退到了边角而,珑娘之前点的灯一晃便灭了,屋内又重回黑暗。
感觉尘土飞扬夹杂着古怪的恶臭,傅青竹一手掩面,忽然有东西扑来,她出手一掌将其打退。
又是这东西!一瞬间,傅青竹明白自己遇上了什么。紧接着她便故技重施,以寒风掌和星罗神功结合,将闯进屋内的东西一扫而光。
一时,房内恢复了寂静,但不多久,有脚步声接近了,门外传来珑娘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别进来!”傅青竹喝道。
就在同时,从房顶开的漏洞落下数个人影,寒光一现,傅青竹看到有暗器飞来,她已在角落,退无可退,出手一掌打去,将暗器打开,之后黑影已围杀上来,傅青竹拍椅飞起,避过杀机,之后翻身朝下双掌同出,将汇集在一处的数人全部击杀,之后她听到屋顶上仍有动静,落地后趁人还未进房便先飞窗而出。
傅青竹做好了准备会落在地上,但却没着地,而是被一双手臂接抱住了。
“青儿——”
“你回来了?”这个意外让傅青竹掩不住有些惊喜。
“这是怎么回事?”荆不夜有些严肃地问。
就在荆不夜发问时,十来个黑影齐刷刷从屋顶跳了下来,显然冲着傅青竹而来。
“你问我我问谁?”傅青竹有些来气道,“不如你问问他们?”
“好!”
荆不夜的回答险些没让傅青竹气得咬他。但如今大敌当前,没时间给他们浪费,荆不夜利索地先将她放在地上,随后剑出鞘。
“各位,若再上前一步,我就不客气了!”荆不夜威吓道。
“你还跟他们客气?”傅青竹没好气道。
黑影因为荆不夜的威吓略顿了一下,但之后纷纷亮出兵器,更快地逼近了。
荆不夜没再啰嗦,利落地用了裂月剑法的月映霜风一招,剑气如浪,竟瞬间将所有人逼退。
傅青竹不禁想为之叫好!她素来知道荆不夜在剑法上的天分比其余更高,他方才这一剑并不输她,这让她这个师傅颇为欣慰!
傅青竹期待着荆不夜能再让她这个师傅看看他的本事,结果荆不夜却忽然利落地收剑,并转身向她,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将她再次抱起,飞身而起。
傅青竹几乎反应不过来这情形变化,已经出了客栈才反应过来问,“你干什么?”
“带你走!”荆不夜回答得很自然,甚至像是理所当然。
“你……”傅青竹以荆不夜方才那一剑的成效看,她觉得他完全不会输给那十几个人,可他却带着她像是落荒而逃。
傅青竹气得没话了,连发气也不想发了,将头埋在荆不夜胸前,什么都不管不问了!
“青儿?”
傅青竹当没听见一样不理会。
荆不夜估摸着是惹她生气了,他心中此时其实也正复杂,心底有许多话他暂时还没想好怎么说出来,故而一时也跟着沉默了!
荆不夜其实很快便甩下了那些人,但之后仍是一路狂奔丝毫没停歇。
两人都无语沉默着,直到海潮声越来越近,傅青竹不由得从荆不夜怀里抬起头。
“怎么到这里来了?”
傅青竹放眼过去,望见海边的船上灯火如星,岸边人流和海上船只都仍在往来不歇。
“无忧岛的船已经来了!”
傅青竹又往外望了一眼,满眼都是船只,完全不知道哪条是无忧岛的!
荆不夜抱着傅青竹走到走到泊船的码头,之后再次飞身而起,几个起落最后落在了一艘船头挂着两盏精美宫灯的小船上。
两人才落定,一个绿衣黄裳的小姑娘从船舱里跑了出来。
“荆哥哥——”
傅青竹还从荆不夜怀里看去,迎上小姑娘的笑脸,乍惊,“可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