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雅言走了后,李可儿冒出来再问,“傅姐姐,你真的杀了荆哥哥的家人?”
“别再问,是是是,可以了吗?”傅青竹不耐烦道,“我说过,任何人都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他!”
“傅姐姐,可儿不喜欢你了!”
李可儿也负气离开了,屋内只留下傅青竹一个人,月色盈窗,分外寂静,寂静得她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傅青竹实在觉得累了,被疼痛折磨得累,也是心里觉得累,便又躺下睡了。她下定了决心要养好精神,她要尽快找到重生草。
傅青竹真正安心养了两日,之后精神体力好了,找来了胡依依。
胡依依规规矩矩地站在那儿,微低着头,像是个乖巧规矩的小媳妇,但傅青竹当然知道她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人。
傅青竹一直拿着一本书看,半晌没搭理胡依依。
大概一刻时间过去,胡依依就耐不住了,大咧咧地往旁边椅子一坐,嚷道,“傅宫主啊,你把我叫来……是为了晾着吗?”
傅青竹抬眼瞥了她一眼,唇角微扬,仍然没有开口,目光又很快回到了书上。
“我说,傅宫主,冤有头债有主,得罪你的是我义父可不是我!”
傅青竹放在了手里的书,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你知道你义父有得罪我?”
屋里突然冷了几分,胡依依却被烫了一样从椅子上咻地站了起来,然后说到,“我义父可不是什么善类。他在你身上花费了不少心思,我当然不以为他是善心大发!”
“哦?你还挺了解胡肆!”傅青竹轻笑了一下。连他的义女都觉得他不是善类,那看起来胡肆的为人是不怎么好。
“怎么说我也是最早跟了他的。”
“你跟了他多久?”
胡依依算了下,回答,“三十年!”
傅青竹有些意外,胡依依看起来不显年纪。
“我现在三十六了,比你小两岁!”
傅青竹笑了一下,“原来你对我的事也有些了解?”
“因为很早以前有人就总在我面前唠叨你的事。”
“谁?”
“当然是我义父!”
傅青竹微凝眉,“多早?”
“从我跟着他开始。”
“三十年前?”
胡依依点了点头。
傅青竹琢磨了一下,三十多年前,那时候她也不过八岁,义父也还在世,那个胡肆就知道她了?那么胡肆认识自己义父?
胡依依又放松了,从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捧回椅子上喝了一口,然后眉头一皱,抱怨道,“你们不夜门穷得让你这个门主连茶叶都舍不得放两片吗?”
“我不喝茶。”
“哦!”胡依依愣了会儿,“那你也不至于喝白水啊!”
“我喜欢!”
胡依依终于没话了。吧了吧嘴,约莫是觉得白水实在无味,就将水杯放回桌上了。
傅青竹想问问胡依依,关于胡肆和寒月宫的关系,但想了想,她先问,“胡肆怎么收养你的?”
“从大街上捡的!”
“你的名字是他取的?”
胡依依点头,“对啊,他说我是第一个就叫依依!”
“那还有别的人吗?”
“有啊!你徒弟没告诉你吗?鬼知道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个姐姐,她叫双双!”
“他没说!”
“啊!”胡依依瞪了下眼,似乎是懊悔自己做错了事的样子。
“算起来胡肆怎么也对你有恩,但你对他的评价似乎不太好!”傅青竹是故意这么问的。胡肆对她也曾有恩,但她就一向不喜欢他这个人。
“我跟了他多少年就替他做了多少年的事,一直都在还他的恩情。可是他如果要我去死,我总不能就去死吧?”
“胡肆要你死?”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
“以后的事你能料定,你有预知之能?”
胡依依避而不答,却道,“傅宫主和我义父交情也不浅,你对他有所了解,但你一定没有我了解他!一个对世间毫无眷恋甚至满含憎恨的疯子是很可怕的!我义父就是这样的存在!”
“对世间毫无眷念……满含憎恨?胡肆?为什么?”
胡依依摇头,“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憎恨这个世界,同时也很不喜欢你!”胡依依瞅着傅青竹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
“我从没想要他喜欢!”傅青竹略顿,“他还对你提起过我什么?”
“提起过很多,我曾经烦死了听你的事。”
“他说的有那么多?”
“不多,但是……总说我这儿那儿不如你,能让我不烦吗?”
傅青竹微愕了片刻,而后笑道,“据说有些父母是这样的!也许他是真拿你当女儿看!”
胡依依忽然显得忧郁了许多,“我觉得他确实曾经很努力地想把我当女儿来疼,但是……大概是我真不太争气吧,后来他放弃了!”说完,胡依依又是一阵笑,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嘛,你应该对我和我义父的感情没啥兴趣吧!”
确实,傅青竹对他们父女的感情其实不太在意,她问这么多,只是想探探胡依依和胡肆之间的关系深浅。
傅青竹盯着胡依依,面无表情,让人捉摸不透,胡依依也瞅着她,笑得有些阴。
“我一直觉得被我义父喜欢的人很惨,他不喜欢的人会更惨!而你最惨!”
傅青竹一脸无所谓,“你说了他很不喜欢我,我知道,没事,我也很不喜欢他!”
“我漏说了一句,他也喜欢你!”
“什么?”傅青竹有些疑惑,“你说胡肆又喜欢我又很不喜欢我?”不是很矛盾吗?
“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可我义父他就是这样一样矛盾得不可思议的人!”
胡依依说得很认真,傅青竹不由得认真地想了想——胡肆曾经害过她,但也救过她,他要她活,却不要她活得顺心,总想给她添点麻烦……想来胡肆确实有些矛盾,像是对她又爱又恨一般。
“这些糕点可以吃吗?”胡依依忽然又离开椅子扒住了桌子。
那桌上有江雅言给傅青竹准备的糕点,摆了三盘,各式各样,瞧着做得很精致,都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味。
“你不怕毒死你就吃吧!”傅青竹故意说到。
胡依依毫不犹豫地拿起一块大口吞了,等咽下去了,她才说到,“你不会现在就弄死我的,而且这些糕点啊水啊什么的,应该都是给你自己准备的。”
傅青竹淡漠着一张脸,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胡依依很快就将糕点横扫了一半,似乎差不多够了,端起之前那杯白水回到椅子上坐好,喝了一口水,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开口道,“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问什么你都会说?”
“我说了你也不一定信!”
傅青竹笑了笑,先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你和卫道是什么关系?”
“睡过!”胡依依一点也没表现出羞赧,反而还坦然地问傅青竹,“荆不夜应该被你用过了吧?可惜,我当初本来至少能从他身上赢你一筹的!啧……明明他都同意了,可惜啊可惜!”
傅青竹微凝眉,“赢什么?”
“想知道吗?”
“不必了!”傅青竹能想到,多半是胡依依拿什么要挟或者交换,其实她也想到了,荆不夜去鬼谷是为了她,所以十之八九脱不开她的关系。
“你很没意思啊!连自己男人都不争一争?”
“那时候他还不是我的男人,我没必要和你争。现在……反正是我得手,赢家对输家还要争什么?”傅青竹一脸淡定。
“你……”胡依依莫名有些被气到了,憋得脸色发红。
“胡依依,别扯太远了!”傅青竹盯了她一眼。如果胡依依当初真威胁荆不夜成功了,她今天一定会给她一顿排头吃吃!敢欺负她的人,她当然要给点颜色!
胡依依感觉浑身一冷,立时收敛了恼意,撇了下嘴,“你继续问!”
“胡肆的医术如何?”
“活死人生白骨!”
“你这是说他是神仙?”胡肆的医术不差傅青竹很确定,但好到哪个程度她摸不清。
“我说我的,信不信当然由你!”
傅青竹想起了关于荆不夜的病,按照李解忧的说法那其实是诅咒,胡肆却一直说是荆不夜命里带来的……胡肆应该是懂法术的,而且比李解忧更高强,那么按理,胡肆应该知道荆不夜根本不是病,而是被咒,他故意隐瞒这件事是否有什么用意?傅青竹想到胡肆给荆不夜的药,那药确实有效,能为荆不夜压制住疼痛,但是……她莫名有些不心安。
胡依依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到,“其实我觉得,江湖上最危险的不是武功最高的人,而是那些医术很高的人,因为他们给你的药里也可能藏着毒!所以,得罪什么人都不能得罪大夫!”
傅青竹看着胡依依的笑脸,目光渐冷,“胡依依,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很多,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
“你到底为什么要来不夜门?”
“我说过了,我无处可去嘛!”
“胡依依,你既然来了,那就好好待着!”
“好啊!求之不得!我挺听话懂事的,比我家月儿强多了!”
傅青竹将面前的书收起来,往旁边的卷宗一丢,随口说到,“我要离开不夜门一趟。”
“啊?”胡依依顿了一下,“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我是告诉你,你想逃就趁着我不在的时候!”
“我如果跑了你不管?”
“那就要看我的心情了!”
胡依依嘿嘿一笑,“你放心,我在你这里好吃好喝,我怎么舍得跑?”
“你女儿很可爱,我很喜欢!”
“啊?”
“好了,出去吧!”傅青竹淡淡说到,“我还有事!”
胡依依低应了一声,起身离开了,临走悄悄顺走了一盘糕点,最终只给傅青竹留了半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