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怀收拾停当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慕羡双手托着白净的瓷盘，把里面艳红的草莓和明黄色的芒果捡了个一干二净,独留下有着白色果肉的苹果和香梨。
“喏，还给你。”慕羡毫不客气把盘子往顾亦怀面前一努，抽张湿纸巾擦擦手，安然靠坐着,窝回了沙发深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虽然不知道顾狐狸心里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但送上前的殷勤，不要白不要。
顾亦怀见状没说什么，甚至心情很好似的扬唇微笑，放下瓷盘紧挨着慕羡也坐到了沙发上。
慕羡皱眉,一只手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的调台，空着的那只不忘握着顾亦怀肩膀将人向外推：“坐远点！”
“坐近点好,互相取暖。”
“你很冷吗？”慕羡瞥她：“那就开空调，我又不是采暖炉。”
顾亦怀“呵呵”一笑,抬起屁股稍微往旁边挪了点，眼角余光瞄见电视屏幕上还在嗖嗖换着抬没能最终确定下来哪个,干脆劈手夺过遥控器随手一按：“就这个吧,总换来换去干什么？！”
慕羡抬头,片刻后目光中带着点戏谑看顾亦怀：“非诚勿扰？原来你喜欢这样的节目。”
顾亦怀只是随手调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最终选了哪个,被慕羡调侃的面色微微发红,却不忘硬着头皮解释：“这个怎么了,过两年再找不到男朋友，说不定你我都要被俩妈逼着上这样的节目。”
顾亦怀的话纯粹只是无心之举，可说完见慕羡面色一黯，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但反正错都错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势把心里想法全说出来得了。
慕羡若有所思，身体半蜷着想心事，顾亦怀抬眼悄悄打量，片刻后，小心翼翼问道：“或者你已经有了合适的对象，不用再上节目了？”
“嗯？”慕羡拧眉：“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不就是应如珞吗，你真以为那天晚上我是吃多了去消食才无意中撞上你们的？”
这说的又是哪儿跟哪儿？慕羡有点懵：“不是无意撞见，难不成你还特意跟着我们去的？”
“特意跟着谈不上，但我也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了你们。”
“找我们干什么？”想起那天被误会，慕羡心里仍觉得有些淡淡的委屈：“不是应该守着你的亲亲小秘书，悉心安慰？”
顾亦怀面上一赧：“什么我的亲亲小秘书，你胡说什么呢，我跟她什么事都没有。”
“嗯，怎么都好，你用不着来跟我解释。”
慕羡匆匆说完就想结束话题，眼睛有一搭没一搭盯着电视，样子倒是全神贯注，只是不知道究竟看进去了没。顾亦怀下意识又往她身边靠近了些，当事人浑然未觉，双眼一眨不眨的，半刻都没从不远处的屏幕上移开。
“慕慕……”
顾亦怀缓缓张口，慕羡没动，淡然回了句：“嗯？”
“如果那天没被我打断，你……会不会答应？”
慕羡不解：“答应什么？”
“答应做应如珞的女朋友啊。”
顾亦怀说完屏息以待，虽然心里早知道答案，却仍然有些未名的紧张。虽然不明白好端端顾亦怀为什么突然又提起这个，慕羡还是据实答道：“不会。”
“为什么？”
顾亦怀心里一松，嘴角上扬弯出个好看的弧度：“是不是因为你不喜欢她？”
“明知故问。”
这一来一去的问题真没营养，慕羡兴趣缺缺，见电视节目也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想着与其在这儿浪费时间，还不如回房间抱着她的长毛兔睡大觉。
慕羡手扶沙发想要起身，顾亦怀见状心里着急，想也不想“啪”的一下握上她手背，猝不及防问了句：“如果表白的是我呢？你会不会同意？”
嗯？慕羡第一时间的反应是自己听错了，所以无意识张口问了句：“什么？”
“我说，如果那天晚上表白的人是我，你，会不会同意？”
顾亦怀一字一句，目不转睛盯着慕羡无措的双眸，认真的、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你又胡说什么呢？”
慕羡蹙眉，眼神闪躲，有些心虚的去挣脱被顾亦怀紧握的手腕：“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接受你的表白？”
关键是，你顾亦怀这辈子压根也不可能来跟我表白，即便我想接受，又能怎样？
“你不喜欢我？”顾亦怀眼神黯淡，本来单握着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改成了双双钳制住慕羡纤细的手腕，让她整个人半躺着陷入了自己的包围圈，动弹不得。
顾亦怀脸上是隐藏不住的委屈神色，倒直接把慕羡看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略感无措回了句：“你又发什么疯呢？我……我怎么会喜欢你，再说我们两个都是女的，你……”
“可我喜欢你！”顾亦怀急切地张嘴打断她：“慕慕，我喜欢你，喜欢了很多年。我……我本来也觉得两个女的不能在一起，所以才在心里苦苦压抑不敢向你挑明。但这次出差遇到应如珞，见她竟然能毫无顾忌的追求你，受到启发的同时心底也升起了些危机感，怕你被她抢走……”
慕羡呆了，即便双手没被顾亦怀控制，她也必定会像被点了穴道般，动也不动。
顾亦怀漂亮的挑花眼微抬，仅一秒就能看出慕羡心里的防线正在一点点瓦解，她再接再厉，继续道：“慕慕，你还记得那晚我喝醉吻了你吗？就是因为情难自禁，但吻完我又开始后悔，怕把你吓到会因此远远逃离，再也叫我触碰不到。那晚你很生气，还把我赶出了门，我心里惴惴不安了很久。”
那天晚上，慕羡看到了顾亦怀脸上难掩的慌张和懊恼，以为她痛恨甚至厌恶自己莫名其妙吻了个女人的事实，这样的认知让慕羡心中备受打击，才一怒将她赶了出去。现在听她这么说，似乎是自己误解了，顾亦怀确实慌张懊恼，不过却是因为怕鲁莽的举动惹了自己生气？
慕羡心头像是被沾上了蜜，一点点甜晕染开来，在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脸上神色早先一步由清冷转向缓和。虽然双眼中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的惊讶，心里却本能相信了顾亦怀的说辞。
其实顾亦怀至今都不知道慕羡是因为什么把她赶了出来。她只是简单直接的认定，反正慕羡心里喜欢自己，只要自己也一口咬定喜欢她，所有的行为都是因为爱她，就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
还真的是连天都在帮她，顾亦怀的说辞竟然阴差阳错的，让慕羡解开心结原谅了她。
顾亦怀最擅长察言观色，她能看出慕羡已接近沦陷。于是故意倾身向前更靠近她一点，停在距慕羡俏脸只有两公分都不到的距离时，像说情话般呢喃着：“后来我在你房间外等了两晚，睡着了都没见到你的面，心里更是惊惶极了。你明明回了房间却不管不顾任我睡在冰冷的地上，就是生我气了对不对？”
顾亦怀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委屈，慕羡心中不忍，急忙解释：“我……”
可张了口才发现没什么好说的，生气是事实，任她在门外睡了整晚也是事实，虽然自己同样一夜没睡，隔着层薄薄的门想象和她肩并肩靠坐在了一起，各种心酸无奈。但这样的话，又是不能向着她来说的。
这些顾亦怀都不知道，但此刻她也并不关心。说出来不过是借机软化慕羡的心，打打苦情牌，目的达到就行，其他都不重要。
“好在后来我终于等到了……”顾亦怀故意表现的精神一振，又道：“还试探出你并不排斥同性恋。”
“慕慕，”顾亦怀深情款款看着慕羡：“你知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开心，这说明我有机会，可以和你在一起。”
慕羡怔忪原地没有了任何反应，就连俏脸之上也是一片木然，顾亦怀却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只还差……最后的一击……
她定了定神，趁着慕羡尚未回神的功夫，直接凑上前吻住了慕羡正无意识抿起的双唇。
为达到目的，顾亦怀知道这个步骤必不可免，计划实施之前她事先做了无数次心里建设，本以为依旧会很难，却不想自然而然就凑了上去，甚至，当娇嫩的唇瓣贴在一起轻柔吮吸，灵动的舌尖在口腔内肆无忌惮探索之际，那感觉熟悉又愉悦，让人忍不住由心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这次是慕羡率先推开了顾亦怀，她有些害怕，想趁意识尚存一丝清醒之际去看清楚，眼前这幕究竟是不是真的。
顾亦怀演的逼真，眼眸迷蒙带着难掩的激情和情愫——虽然，她好像也并没有刻意去伪装。慕羡心底最后的顾虑也彻底打消，到这时才敢彻彻底底的去开心：暗恋十几年的心竟然有天真得到了回报，这算是，老天垂怜吗？
激动、开心和难以置信的惊喜，让慕羡向来白皙到过分的脸色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像枝头上娇艳欲滴的苹果，白里透红，喷香诱人。
她面色虽然尚能保持淡然，心里早欢呼雀跃到了不知所措的地步，只佯装出来的冷静还勉强能唬人，却唬不了有备而来又对她知之甚深的顾亦怀。
“慕慕……”被推开的顾亦怀单手握着慕羡纤腰，再次水蛇般缠了上去：“你还没回答我，你究竟……愿不愿意？”
慕羡大脑一片空白，抬眸困惑地问：“什么？”
“答不答应做我女朋友啊？”
顾亦怀洁白的牙齿几乎咬上慕羡耳垂，低醇黏糯的嗓音带了点撒娇的味道，说着话的同时又故意用娇嫩唇瓣扫了扫慕羡微微发热的耳廓。
慕羡下意识要躲，那唇瓣像是带了电，触上时酥酥麻麻，让她心头痒痒的，却又无端害怕。
“我……”慕羡脑里懵着，像是灌满了浆糊，早没了平日里的理智冷静。
应该先拒绝吧？欲拒还迎的姿态虽说自己不喜欢，但大多数人不都这么做吗？这样会显着自己不是那么在乎，顾亦怀也就不会有轻易便将人哄到手的感觉，说不定日后会对自己更好一些……
脑海里诸如此类的念头源源不断的冒出来，慕羡犹豫片刻，最终却还是点了头：“愿意。”
玩那么多套路干什么呢？喜欢就是喜欢，再说，万一……因此把顾亦怀吓退，不更是得不偿失了？
慕羡不想承认的是，自己心里实在太在乎，太想得到顾亦怀了。被表白已经是连想都不敢去想的事，哪儿还能奢求更多？
什么谁更主动谁更被动，多爱点或少爱点都没关系，只要给了她可以爱的机会，其余所有的，慕羡统统可以不在乎！
顾亦怀心里得意，脸上却尽量笑得虔诚卑微，抓着慕羡手臂激动难耐：“真的？慕慕你真同意了？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慕羡的回答是，毫不做作上前在她额头蜻蜓点水吻了一下，坚定重复：“嗯，是真的。”
顾亦怀微怔，低头看时就见慕羡双眼晶亮璀璨，像最遥不可及的星光突然绽放在眼前，有种惊人的美丽。鬼使神差的，就低下头再次吻上了近在咫尺的唇，慕羡不再推据，纤臂勾上顾亦怀的脖子，带着青涩小心翼翼回应，她双眼紧闭，连睫毛都在紧张的轻轻颤抖。
这个吻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直到顾亦怀胸脯剧烈起伏呼吸困难，才有些恋恋不舍松开了慕羡微肿的唇瓣。慕羡头枕着沙发扶手低低地急促喘息，脸颊带着娇羞的粉红，视线游移不敢看顾亦怀的脸。
电视里，恰巧传来一声：“恭喜男女嘉宾牵手成功。”
慕羡侧耳听了，觉得这话似乎正在说自己，而身边好像真有无数双眼睛在围观一样，让她突然羞赧的抬不起头来。加上顾亦怀鼻间呼出的温热气息深深浅浅扫在脸上，慕羡只觉全身温度骤然升高，双手局促不知道该放在哪儿，本欲去将顾亦怀推着离自己远些，却不想直接按上了她胸前柔软。
这个画面定格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慕羡脸上才“腾”的，当场红成了颗熟透的番茄。
似曾相识的场景，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态，而且当事人也倒了个儿，这下子换成了顾亦怀笑着勾唇调侃：“怎么，才刚刚确定了恋爱关系，你就急不可耐了吗？”
“你胡说什么？”
慕羡讪讪的收回手放在身侧，无意识搓了搓身下沙发垫上的蕾丝，掌中柔软的触感还在，心脏“扑通、扑通”，激烈到像是能从嘴里直接跳出来。
顾亦怀想了想，故意弯腰探身，葱白手指挑起慕羡尖翘的下巴端详片刻，之后停在胸前袒露在外的雪白肌肤之上，意义不明的画着圈。
“要着急也似乎应该我更着急。慕慕，你可不能越俎代庖哦。”
她的话操着点不同平常的腔调，话尾微扬，眨了眨右眼，同时指尖轻轻一探，瞬间滑向了山丘之间诱人的沟壑处。
慕羡心里“咯噔”一下，无意识抬起手就欲阻拦——这是本能，几乎不过大脑就做出了如此反应，可手掌尚未来到胸前阻止，稍顿之后，却又自己慢慢放了回去。
虽然表白有点突然，慕羡也并未彻底做好“献身”的准备，但只要顾亦怀想，她就绝对不会阻止。
慕羡爱顾亦怀，绝非仅仅嘴上说说，也不止暗藏心底，是在十几年的岁月中已经融入骨血，深埋在全身的每个细胞和神经里，她愿意为了她，做自己可以做到的任何事。更愿意有朝一日能从心到身，完完全全的给了她，毫不犹豫。
顾亦怀没有等来预想当中的挣扎抗拒，甚至，慕羡轻轻阖上眼睛并尽量放松了身体，只无意识抓挠着沙发垫的手指，能显示出此刻内心深处的紧张和对未知的害怕。
顾亦怀愣了，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好。
这出戏超出了心中原定剧本的范畴，她便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接着演了。顾亦怀聪颖，所以想事情都比较长远，表白之前就料到免不了和慕羡之间会有些亲密的举动——彼此爱慕的情侣，又是夜深人静的时刻，人美景美，气氛也恰到好处，如果什么都没有，倒显出了些不正常，说不定会让慕羡瞧出点端倪。
可是，和女人去做让人脸红心跳难以言说的事情？除了接吻外，其他的顾亦怀连想都不敢想。但这又是避无可避的事情，即便今天不做，日后也总归逃不开。顾亦怀绞尽脑汁，思来想去，倒真被她琢磨出一条不错的计策。
慕羡的性格冷冷冰冰，顾亦怀用脚趾头想都觉得她肯定是个保守老派的贞洁烈女。别说只是单纯表个白，即便日后相处时间久了，只要感情没深厚到一定地步，她肯定不愿自己真做些什么。与其等到最后被赶鸭子上架避无可避，还不若上来先主动出击，被拒绝之后可以顺理成章表示以后都不碰她。
不止自己趁机脱了身，还可以把所有过错推到慕羡身上，指责是因为她太放不开，这才搅了自己心头的兴致……嗯，顾亦怀初时觉得这主意简直绝妙，却不料，慕羡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现在箭在弦上——顾亦怀却无论如何也发不了：我是正常人，怎么可能真去碰一个女人？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顾亦怀得救似的从沙发上窜起来，动作灵敏走过去，拿起来按下了接听键：“喂，你好。”
“顾经理，没打扰你休息吧？”隋默声音怯怯的，小心翼翼地问。
顾亦怀感激她帮自己解了围，嗓音轻快：“没事，怎么了？”
“我……我出门忘了带钱包，现在人在酒吧走不了……”
顾亦怀会意，抬眼下意识去瞄已经合拢睡衣坐起身的慕羡，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却又被她娇艳诱人的红唇夺去了视线，视线像是黏在了上面，愣愣的看了很久。
而电话那端，迟迟没有得到回复的小秘书很失望，难掩失落，却强打起精神笑道：“你是不是不方便？没关系，那……那我试着打给别人看看……”
“啊？哦，方便方便……”
顾亦怀回神，有些莫名又恨铁不成钢的在心里骂自己一声，将注意力收回来对着电话道：“你现在在哪儿，地址发到手机上，我这就过去。”
酒吧鱼龙混杂，虽然不知道隋默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去那种地方，但她长相清纯甜美又不谙世事，孤身待久了容易惹祸上身。顾亦怀想想就觉得不放心，挂断电话回房换好外出的衣服，扭头见慕羡正目不斜视盯着她，才想起目前两人关系已不同，自己做什么事之前好像应该先报备一下才对。
“隋默在酒吧忘记带钱包，我过去帮个忙就回来。”
顾亦怀没有隐瞒将事情如实道出，慕羡闻言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现在支付功能那么多，没带钱包不是还带了手机么，怎么还能付不了账？”
她并非针对谁，只是就事论事。
顾亦怀却没想那么多：“谁知道呢？可能她手机支付不了或是酒吧不支持非现金支付吧？否则，又干什么给我打电话。”
说着话，她已经走到门前弯腰去穿鞋。慕羡拿过顾亦怀的手包细心检查，确认现金钥匙和手机全都不落，这才转身拿着车钥匙塞到她手里，临了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了句：“我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外面冷你在家乖乖等着吧。又不是很远，我一会儿就回来。”
慕羡点头，也没再坚持，伸手将顾亦怀的包递过去。暖黄色的灯光下，她身上穿着样式简单的睡衣，像个妻子般不放心的做临别嘱咐，眼神中难掩紧张关切，顾亦怀不知怎的，就被触动了心里某个柔软地带，鬼使神差凑上去单手勾着慕羡脖子在她唇上亲亲一吻：“放心，我很快回来，困了你就先睡。”
“嗯。”慕羡柔声应了，抬头就见顾亦怀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