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
“……路过。”
说完这句话,余兮兮就不做声了,舌头舔着大牙床残留的糖渣,心头烦躁,脸上表情却很寻常。
男人脸色冷淡,盯着她,目光漠然中又有不加掩饰的审度,像狼,又像鹰。
余兮兮早已不着痕迹移开了眼,看向别处,掌心的汗更多。
片刻后,“你和那群人是一起的。”
这嗓音很沉,低而稳,没有丝毫疑问句该有的起伏。
“……”天知道她多讨厌特种大队出来的男人,洞察力和判断力惊人,一眼就教你无所遁形。
气氛瞬间尴尬到了极点。
好在周遭嘈杂混乱,并没几个人注意到余兮兮这头的怪异处境。军用吉普已悉数停了下来,包围圈中心地带,之前还趾高气昂的二代们统统变了脸色,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几个胆小的富家小姐都快哭了,战战兢兢道,“咱们只是跟着韩少来的,不关我们的事吧……”
“卧槽,老子早就说不对劲儿了,你们还把人围起来,这下玩儿大发了吧。”
“那么辆破车,谁他妈知道是军区的人!”
“烦不烦啊,都闭嘴!”
之前砸车的杨助理被这阵仗吓得腿软,站在韩是非身边,话都说不利索了:“少爷,现在我们怎么做?”
韩是非的表情也不好看,视线扫过一帮吓破胆的狐朋狗友,眯眯眼,问,“吉普上下来的是谁?”
杨助理摇头,“不认识。”顿了下,伸手指指周围,又压着嗓子一脸苦相道,“但是您瞅这阵仗,是谁咱们都不好惹啊。”
韩是非咬牙,啐了口,狠狠一脚踹在汽车轮胎上,“妈的!”
韩家大少火气正旺,但该说的话还是非说不可。杨助理在心头掂量着,硬着头皮开口:“少爷,再这么僵下去只怕不好收场,要不……”用力咳嗽一声,“要不,咱们低个头,道个歉?确实也是咱们不小心刮了人家的车……”
韩是非剜他一眼。
杨助理悻悻,顿时不敢说话了。
*
夜风微凉,余兮兮在原地站片刻,细高跟支撑全身重量,脚脖子发酸。
她抿唇,余光扫了那军装笔挺的男人一眼。路灯光线是很暗的橙色,他侧对着她,没戴军帽,板寸短发硬朗又英气,面无表情,手里的金属打火机不时发出“叮”的一声。
余兮兮注意到他的肩章,庄严的棕绿色,二杠一星,陆军少校军衔。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远处靠近。
她抬头,看见一个同样穿着常服的年轻军官走了过来,笑容爽朗,“峥哥,什么时候回云城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秦峥点了根烟,说,“组织上临时调动。”
“那还去兰城么?”
“说不准。”
“今年带的兵怎么样?”
“还行。”
两个男人闲聊着叙旧,余兮兮杵在边儿上,有种如遭雷劈的感觉——若没有记错,秦峥自一流军事院校毕业后便去了兰城,而后又在特种部队待了六年。而这六年来,这个男人回云城的次数,余兮兮两只手就数得清。
可是现在……
“意思是,你调回云城了?”
毫无征兆的,姑娘甜糯糯的嗓音突兀响起,似乎太过惊讶,尾音高扬,有点儿变调,有点儿滑稽,硬生生将男人间的对话打断。
两个男人同时转头。
蒋成业似乎才注意到这儿还有个漂亮丫头,目露诧异;秦峥冷黑的眸则盯着她,手里夹着烟,嘴角弧度透出股寡淡兴味儿。
“……”话问得唐突,余兮兮自己都觉尴尬,清清嗓子支吾回了句,“我……就随口问问。”
蒋成业琢磨几秒种,想到什么,忽然嘿嘿两声,朝秦峥挨近了点儿,“峥哥,这是咱小嫂子?”
秦峥点了下烟灰,没吭声。
蒋成业看他脸色,狐疑,“不是?那这姑娘怎么在这儿?”
秦峥轻描淡写吐出几个字,没什么语气:“路过的。”
说话间,那双眼却始终盯着她看,在她身上放肆逡巡。余兮兮抿了下唇,被那目光追得心烦,咬咬牙,翻了个自认很不明显的白眼——看看看,看个大西瓜,果然是在部队里待久了的,八百年没见过女人。
她有些懊恼,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说走,又一阵脚步声却从远处传来。
余兮兮转头,见韩是非臭着脸走近,杨助理则堆着笑跟在后面。
未几,两人站定。
韩是非视线扫过军装笔挺的高大男人,抿了抿唇,面色难看,然后又看向余兮兮,走过去,声音压低:“兮兮,我处理点事情,你先回自己车上,等我电话。”
她拒绝:“我要回家了。”
闹了这么一出,谁还有心情玩儿。
韩是非蹙眉,“兮兮……”
“祝你生日快乐。”余兮兮淡笑着打断,回身,绕过他往自己停车的位置走。
经过秦峥时,一道极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音色很沉也很低,醇得像酒,又漫不经心,“你不是路过的么?”
“……”想起之前的信口胡诌,余兮兮脸上一热,转头;男人个子很高,低着头看她,嘴角微翘,勾出似笑非笑的一弯弧。
电光火石之间,她恶狠狠瞪他一眼,大步离开。
秦峥斜靠着车门,抬眸。
高跟鞋的声音渐远,街灯流光勾勒下,姑娘身段窈窕,肤色白皙,黑色长卷发披在细弱肩头。像是生气,走步的动作很大,跺脚似的,娇憨可笑。
他挑眉。
小姑娘长大了。
*
那晚的后续,余兮兮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
据说,次日一大早,韩氏的董事长就带着自家儿子进了军区大院负荆请罪,直到傍晚时分才从里面出来。
不过相较这些无关紧要的八卦,她更关心秦峥回云城这件事。
多方打探后,这个消息被证实——组织上临时做出调整,将秦峥少校暂时调回云城,仍负责特种大队练兵事宜。
“暂时?”余兮兮眸光一跳,换了只手拿手机,“姐你确定是暂时?那他什么时候再调走?”
电话那边的声音温婉清亮,似乎无奈,“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兮兮,人家才刚调回来你就盼着人家走,跟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她蹙眉嘀咕,“差不多。”
余凌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哦哦,没什么没什么。”余兮兮笑了下,道,“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接着开会,休息吧。”
余凌嗯了声,随口道,“这几天家里没什么事吧?”
“都挺好的。”
“钱够花么?”
“够。”
电话另一头沉默片刻,然后说,“兮兮,爸妈明天上午就回云城了,要是再跟你提去法国进修的事,你就先答应下来,别和爸爸吵。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知道么?”
“哦。”
余兮兮垂眸应了声,拿起pad开始玩儿消消乐,态度敷衍至极。
“姐姐知道六年前的事你一直没忘,但是……”
“好了姐。”她笑容如常将余凌打断,说,“我困了,你睡吧,我也睡了,晚安。”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躺在卧室的圆床上,余兮兮安静看着窗外。夜深了,鸟兽虫鸣更清晰了,月和星辰也都入画了。
她闭上眼,沉沉呼出一口气,不多时,重新举起手机,打开微信,未读消息99。她蹙眉,随手翻看了会儿,然后从通讯录里找出一个昵称是“周易”的号。
周易,性别女,职业不是看风水算命,而是一家宠物店的店长,余兮兮的闺蜜。
嘻嘻兮兮:【微笑】当一个兽医就真那么给他们丢脸吗?
过了片刻,周易回复:又和家里吵了?
嘻嘻兮兮:没,就是最近烦心事太多,难过【快哭了】。
周易:怎么了啊?
嘻嘻兮兮:①我爸又逼我去法国学调香了……②秦峥调回云城了!!【吓】【吓】
周易:秦峥???你那个军哥哥未婚夫?
嘻嘻兮兮:卧槽!一年见一次的未婚夫?娃娃亲订的婚也算订婚吗,我这辈子都不会承认【再见】
周易:你单身(守活寡)这么多年,不就因为有个他吗【微笑】
嘻嘻兮兮:不,单身是因为我眼光又高又挑。
周易:→_→
嘻嘻兮兮:(= ̄ω ̄=)
周易:那你打算怎么办?
盯着屏幕,余兮兮觉得,这句话就像她自己在问自己。
怎么办?
到底怎么才能把她生命中那个毫无意义的“未婚夫”甩掉?
余兮兮用力皱眉,握着手机在床上滚来滚去,不多时,她翻身坐了起来,关掉微信,在通讯录里键入“秦峥”两个字,搜索,一串号码映入眼帘。
这十一个数字无比陌生,冷硬又刺眼。
深吸一口气后,余兮兮戳入一片空白的短信页面,打字:秦首长,你看你也回云城了,咱们那个巨坑无比的娃娃亲婚约,是不是抽个空解除一下?要没记错,你也28、9的人了,有个婚约绑在身上,影响择偶。
编辑完,她来来回回检查了无数遍,确定没有错别字后,在末尾署了自己的名,然后点了发送。
看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半。军人的作息通常规律严谨得令人发指,这个点儿,秦峥应该已经睡了,或许明天早上看到了才会回复。
她思忖着,打了个哈欠,躺回床上。
突然,“叮”的一声,一条新短信传入。
余兮兮随手点开,垂眼,发信人:秦峥;短信内容只冷冷淡淡一行字:老爷子想见你,明天跟我回一趟大院。
“……”呃。
所以,是完全无视她的短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