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的一周开始了,日子从短暂的休憩回归了相对忙碌的校园生活。大概是经历了昨天的情感流露,在上学小路上同行的兄妹二人,显得不再那么冷淡了。穹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温和的表情,但是相对于平时冷淡如瓷偶的冰冷表情,现在她清秀面容的线条反而显得跟柔软了许多,莹白的长发束成柔顺的双低马尾,悠买来的银色发夹将刘海别起,显得很是出尘。
“早上好~”远处传来了呼唤,奈绪正一路小跑地从身后追上两人:“小穹的病已经好了么?”
“哦,昨天买晚饭的菜时偶然遇到了。”还没等穹有什么反应,悠便急忙出来自圆其说,这让两女都显得有些茫然。
“没错,本来想给你们煮咖喱的来着。”看着悠面带难色向自己苦笑,奈绪微微蹙眉,随后善解人意地附和着,这让差点穿帮的悠松了一大口气,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请你先走吧,我还只能慢慢地走路。”穹停下了脚步,用平淡的语气慢慢对奈绪说道。
“穹?”悠对妹妹突如其来的反应有些奇怪。
“但是,如果跟着我们走的话,就会迟到的。”穹没有理会悠的询问,依旧自顾自地看着奈绪,提出了自己“所为正当的理由”。
奈绪有些迟疑地看着穹,少女脸上带着体面的微笑,奈绪还是第一次看到穹的微笑,可是不知为何却感受到了比以往更加强烈的敌意,奈绪看着少女,银色蓝珐琅发夹在朝阳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辉,配上微微上扬的嘴角,一切都如同开诚布公了一般明了。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两女已经早就察觉到了昨天的事情,只有悠以为一切还尽在隐瞒之中,或者是三人自欺欺人一般维持着着谎言的体面。
“啊呜~感觉小穹不会认同我了。”中午饭时,靠在铁丝格网前的奈绪轻叹一口气说道。
“呃,为什么?”坐在一旁的悠有些奇怪为什么突然会提到这个问题。
“今天的小穹,‘绝对不会把哥哥让给你’,一副这样的表情。”
“没有这样的可能吧。”悠有些失落地说道:“那家伙,一直对我颐指气使,毫无尊重我的意思。”
“是这样么······”奈绪看着在一旁叹气的悠,不以为然地接着话,两兄妹之间或许确实有沟通方式上的矛盾,但是在周围的人眼中,只有悠自己在怀疑自己对穹的意义了吧。
“对了,我们下个周日再去约会吧。”似乎是为了安慰少女,亦或是自己想要弥补这个周末的亏欠,少年如此提议道。
“诶,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这个周末琐事太多了,也没有怎么玩起来,总感觉有些抱歉。”悠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下个周末就好好地约会吧。”
“嗯,好啊。”话至于此,虽然还有细微的担忧,但是少女也不好再说什么煞风景的话了,或者说,其实本身自己也有对一场弥补约会的期待。
这就是年轻人的一贯固有的思维方式,因为尘世历练不够而常常不知如何下手,而又因为年轻的资本而常常选择相信一切都会更好吧。
2.
夜晚,天朗气清,早早进入梦乡的小镇显得格外宁静,相比起持久而缺乏变化的虫鸣,偶尔兴起的凉风吹过山林枝梢时由远及近的“哗哗”声更能引起人的注意。
穹的房间里安安静静的,除了客厅内老旧的挂钟发出的“咔咔”钟摆声透进来,就只有门外偶尔略过的风声了。
少女翻了翻身,试图寻找一个更舒适的姿势入眠,然而就算是被周围的杂声烦扰到,一旦躺下就如同静默的偶人一般的少女,这般细微的动静也能体现出她并不平静的心境了。
穹无法入睡,和平时一个人静止的世界不同,少女被内心突如其来的波澜惊扰得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当然的,就算是今天早上宣战般的毫不退缩显得多么底气十足,但是说到底她依然是一个不知何为人情世故的残缺者。
绝对不会把悠让给你的。早上穹的神色如此,想来奈绪也接收到了这个讯息。是仗着先天的优势,亦或是蛮横的态度,这些都不重要,最后是她退让了,自己先下一城。然而,虽然穹很希望如此,但是不得不承认生活中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地就会完结的,今后还要更为漫长的时间需要去面对。
而自己能够每一次都这般胜利么?凭借着妹妹的身份,凭借着丧亲的痛苦,就可以有恃无恐,高枕无忧了么?
不管是自己,还是悠本身,都希望他可以带着轻松的笑继续前行吧。就像在梦中那样,带着没有负担的笑声,在遥远的天幕上绚烂得像是漫天的花火。但是穹希望的不是梦中炫目的烟花,而是可以一直跟在他的身旁,尝遍人生的甘苦。
该怎么办?怎么办呢?目标就像是远处的辉光,缥缈在遥不可及的地方,虽然乍的一眼看到仿佛希望可以触及,但是真正接触到的还是漫漫长路。好好地永远陪在悠的身边看起来像是一个美丽的愿景,坚定的誓言,可是以后漫长的人生还会发生各种各样的变数,毕竟两人的人生才刚刚要开始展开而已,目之所及除了自己的一切都可预见地会成长,而且不说对未来人生的规划,自己对目前的日子都举目茫然。
不知是不是处于主观心理上的自我慰藉,事实上,从很小的时候,或者说从母亲腹中之时,两人便开始相互依偎了,他人听起来很是文艺浪漫,可是作为当事人,的确会有一丝淡淡的喜悦萦绕心头,像是“啊,我在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如此亲密的人。”这样,在彷徨时更是莫大的救赎,在医院里面是这样,在小的时候也是这样,在双亲的葬礼上也是这样······本来就所剩无几的人生一再地失去,到最后就剩下悠了,而在今后的岁月里,悠大概也会慢慢走上自己的人生吧。
自己,仿佛又会被抛下了。突然面对内心最悚然的禁区,因为天气闷热而渗出的薄薄的香汗也变得冰冷起来,仿佛深海一般将少女淹没,穹蜷缩起身体想要寻求多一丝丝的安全感,在闷热夏夜的被子里,少女的娇躯在微微地颤抖着,陷入了惊恐和无助之中。
昨天从梦魇中惊醒后那个并不厚实但却温暖无比的怀抱充斥着穹的脑海,悠身上好闻的气息,稍显纤细但却很有力抱住自己的臂膀,在少女空洞的世界里,唯有感触到唯一可以信赖的人才有一丝丝的慰藉吧。
悠,悠······蜷缩在被子里的少女没有思考未来的精力,只想在悠的怀抱里平复不安的心情。
然而,奇怪的情绪悄悄地从不知名的地方蔓延开来。
人类是一个很复杂的生物,除了肉体所包含的生物性,还有精神人格所影响的人性,不管是生物性还是人性,所表现出来的都是人,是人没有办法分割的组成部分。
所以,精神不可避免地受到肉体自然的影响,现实的生物性也会被人性所约束,过分强调其中之一或者想要消灭其中之一,都是愚不可及的,两者相辅相成才会有如此丰富的人生。
但是,有时候也会带来一切意料之外的烦恼。在青春的年纪,荷尔蒙的分泌和心境都变得很奇妙,经过心境的刺激,还有大脑中的幻想,让青涩的躯体渐渐多了奇怪的反应。
穹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茫,面色也变得绯红,对于悠的渴求和身体的异样在自然之下转化成了一种奇怪的欲望。
看来,就算是自己,也并不会被成长落在身后。
3.
忙完了一天的事情后,躺在床上的悠辗转了许久,看着指向了深夜而且还稳步向前的时钟,微微叹了一口气。
从地铺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经过穹的门前,略微担心地停顿了一下,才又挠挠头走向了厨房。
悠将一杯水一饮而尽后,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是不是太神经质了?在关于穹的事情上就会下意识地胆战心惊,深怕细微的事情也会破坏掉自己也不清楚但是确实存在的,某种脆弱的东西。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大脑略微放空后,悠也难得地陷入了回忆,其实自己的成长过程和寻常男孩子并没有什么差别,寻常的玩耍,寻常的淘气,寻常的充满好奇,寻常的无拘无束······其实还是有一些区别吧,因为父母每个周末都会带上自己前往医院,在那里固定看望一个瘦小的人,并用很温柔的语气告知这是自己的妹妹,孪生的妹妹,是自己要保护的妹妹。
虚弱的表情,单调的医院的病服······自己目之所及的就是这些,不同的生长环境和时间将两人分隔开来,甚至有些微微的陌生,但是悠其实并没有排斥的感觉,只是感觉自己害怕的医院,这个人居然可以住那么久,很勇敢的感觉。于是自己也开始和总是平静地病床上的少女分享外面的世界,带给像人偶一样的少女以喜怒哀乐,而少女也渐渐多了许多的生气,当那一天回到家时,悠才惊觉自己一直守护着的是如此一个美好的,亭亭玉立的少女。
而当两人可以安逸生活的日子突然被意外事故打破了,当这个如同温室中娇弱花朵般的少女的监护权猝不及防地移交到自己的手里时,缺乏历练的自己像是捧着一个珍贵易碎的花瓶一般诚惶诚恐,以至于到了予求予取的程度。
但是说到底,自己终究不是无私的圣人,自己还是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有时想偷懒也好,有时想逃避也好,想要找人依靠也好,亦或是和奈绪的恋情也好,自己终究还是会想要从外界去接受,去获得幸福,但是在现在看来,仅有的一点微微的欲求,也被穹视为碍眼的事情而不假思索地出手干预了。
接着微弱的光线,悠以尽可能不发出声音的脚步走着,明明是自己的家却要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就是这般矛盾的背后,大概是少年还没有找到如何和妹妹相处的头绪吧。
“······”
路过穹的房间,下意识地集中了注意力,房间里传来微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床铺翻动时发出的摩擦声。
穹大概已经睡着了吧。悠没有深究房间里的声音,只当是穹在熟睡中翻身所致。微微打了个哈欠,悠也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悠!”转神之间,一丝若隐若现的低吟传入了悠的脑海,让刚才才升起的一丝困意转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悠有些呆滞地转过头望向穹的房间,才从一直连绵不断的窸窣声响中察觉出了一丝异样。
穹还醒着么?还是被我吵醒了?走到穹的房门前,悠打开房门的有些迟疑,虽然是处于对妹妹的担忧,但是刚才那不知是不是错觉的呼唤中悠感受到了异样的情绪,踌躇了一会儿,悠才微微拉开了一丝穹的房门。
门被拉开的缝隙透出明亮刺眼的灯光,让习惯了黑暗视觉的悠的视线一阵模糊,而与灯光耀眼的难受相比起来,在灯光下房间内一览无遗的情景才更让悠的头脑一片空白。
床上空空荡荡的,没有人沉睡的痕迹,紧绷的床单将人的视线吸引到了牵引着它的人影。穹的身影隐藏在床脚,紧靠着床沿坐在地上,平日里喜爱的连衣睡裙显得松松垮垮,显得很“敷衍”地罩在身上为数不多的地方,大片肌肤曝露在明晃晃的灯光下,平日里的雪白呈现异样的粉红色。少女看起来很痛苦的,却一边带着凌乱的呼吸,一边在自己的身上摸索着。
“悠······”如同呓语一般迷茫的呼唤,不断地在少女所在的空间和悠的脑海里回荡着。
随着不知道该说是更加迷乱还是火热的气氛逐渐转变,少女的低吟愈发地迷离,直到触碰到禁脔之时,才发出了不知道是悔恨还是满足的叹息:“最爱你了,最爱你了······”
眼前的画面和低吟,回荡在小小的房间和悠的脑海里,不断地撞击着认知和神经,让一切都变得麻痹,让身体因为惊愕而无法做出反应,只有双眼惊骇地睁大着,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发展······无可预测的现实,难以理解的现实如同飞来的巨锤,撞击着悠的大脑,眼眶,鼻腔。
茫然地看着房间里平时难以想象的穹,迷乱的景况,让骤然受到打击的悠已经没有回避的想法了。
蓦然回神,悠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刚才自己所看到的是什么,就已经被自己脸上的泪痕,涕痕,还有无意识间用手捂住的,低声的沙哑啜泣所吸引了。没有来得及思考所见意味着什么,没有来得及考虑今后应该怎么办,光是意识到刚才经历了什么,就已经让自己不由自主地哭了,在一片茫然之中竟然哭了,这具身体,“春日野悠”在世间的具现式,发出了源自根本的悲伤。
悠知道,有一种单纯的愿望,自此一去不复返了。自己所烦恼的如同一团乱麻的兄妹关系,已经彻底地向着某种禁忌的方向,在两人的共同注视下,发生了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