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刚走进院子,便听到一个稚嫩柔软的声音响起,心里猛的一震
是逸儿
她离开的时候,他才刚刚学会说话,如今却已经可以说的这般好了。
自己算不得是一个合格的妈妈,不但从未好好的陪在孩子的身边,甚至每当生死一刻,也总会忘记自己其实已是一个母亲,还有个孩子在期盼着她的,归来。
女子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隔着一扇门,就离得那么近,她甚至不敢走进去。
“妈妈是有事情在忙,忙完了,就会回来了。”一个温婉淡雅的声音,柔柔的响起,带着无限的慈爱。
应该是阿湛的母亲。
孩子的声音突然低了许多,似有些悲伤。
“她是不是不要逸儿了?”
卓然听着心像是被紧紧的揪住,一种说不出的愧疚,让她心疼得要死。
“我们逸儿这么可爱,妈妈怎么会不要你呢,她只是太忙了,其实妈妈每天都很想念逸儿的。”
“那爸爸呢?”
孩子又问道,似还带了丝困惑,他对妈妈的样子还有些记忆,因为奶奶总会给自己看她的照片。
但是,爸爸?
他这样问起时,奶奶都会沉默很久,然后,才低低的开口说:
“爸爸也很爱你”
“只是,他无法陪在逸儿的身边。”
每当这个时候,其实连凌萦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在说着谁。
这个孩子姓极
他的父亲是那个叫极莫亭的男子,但是,他却
可是,谁都知道他其实,是,湛儿的儿子。
这段时间,她多多少少听山上的人讲了,那时候阿然怀着孩子,又遇上了危险,是那个男子救了她,所以,她才会嫁给了他,允诺了这个孩子,姓极。
为了保全逸儿,阿然已经做了她能做的一切,所以,她这个做奶奶的,也不可以再强求了。
但是,她却无法开口,告诉这个孩子,他的父亲,那个叫极莫亭的男子,已经,故去。
对这么小的逸儿来说,太过残忍了。
她也不可以告诉他,其实他的父亲,叫凌湛,还在一直沉沉的,睡着。
“好吧,奶奶,我不问爸爸了。”小小的孩子像大人般撇了撇嘴,低低的说道。
他那样子太像小时候的凌湛了,让凌萦忍不住,心中一痛。
那时候,他也总是这样问着
爸爸去哪了?
一直问
但是,那时候的自己却也是,无法,回答。
“阿然?”
李放歌自外面回来,看见她正站在门口,吃了一惊。
他们的院子住得离前面稍稍远了些,所以他还不知道卓然回来的消息。
“阿然,你回来了?”
凌萦听见声音也自屋内快步走了出来,看见她又是开心,又是激动。
虽然她嫁给了别人,但是因为这个孩子,更因为她对湛儿的深情,所以,在她心底,其实早已将她当作自己的儿媳来看待了。
“听说你受伤了,身体好些了吗?”
前段时间叶神医匆匆的离开,说是卓然受了很重的伤,她就一直担心着。
如今看她的样子,虽然气色上还是差了些,但是终是平安无事,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好多了。”
卓然静静的笑了。
“谢谢伯母一直替我照顾着逸儿。”一年多了,自己因为受伤,一直留在J国,这孩子长大了许多,都两岁多了,而她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却不足一年。
她的目光落在了孩子的脸上,是激动,更是愧疚。
他长得越来越像那个人了,此刻正板着小脸,审视的看向自己,似带了丝困惑的不解。
“逸儿—”
女子低下身,轻轻的唤了声。
孩子却向后微微退了步
“逸儿,我是妈妈啊。”
她忍不住激动的向前挪了挪,充满希冀的看着他。
“妈妈?”
照片上的妈妈一直都是长头发的,很漂亮,可是面前这位妈妈的头发是短的,但是,记忆里似乎也有些印象,只是太模糊了,他已经有些记不住了。
孩子眼里的困惑更深,微微蹙起了双眉,抬头看向一旁的凌萦。
“逸儿,她就是你妈妈,你天天想着的妈妈啊。”老人和蔼的笑着,低下身,将他微微向前送了送。
卓然满目激动的看着,静静的等待着。
期待着……
突然
孩子一撇小嘴,竟大声的哭了出来。
卓然愣了
李放歌愣了
凌萦也愣了
这孩子几乎自出生,就没哭过,从不认生,逢人便笑,怎么今天看到卓然,却哭了出来。
他这一哭,惊天地泣鬼神的,似无比委屈,可把卓然给心疼坏了,赶忙向前一步,一把将他拥搂进怀里。
“对不起逸儿,对不起,是妈妈不好。”
她抱着他,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看到他,瞬间触及了她母性的柔软,看着他哭,她的心都快要碎了。
又想到还沉沉不醒的凌湛,以及自己对这个孩子的亏欠,哭得就更厉害了。
李放歌与凌萦在一旁看着,都不知道是该哄孩子,还是该劝大人了。
极逸一愣
不知何时,已停止了哭声,抬起小手,一点一点替她擦试着脸上的泪水。
“妈妈不哭,妈妈有逸儿。”他伸出小手,紧紧的抱搂住卓然脖子。
这孩子有一颗温柔善良的心,真像阿湛。
卓然抽噎着笑了
抱着他站了起来,因为左手无法用力,她只用右手紧紧的抱住他,却怎么也舍不得放下。
“阿然,快进屋坐吧。”凌萦看着她,眼里盛满了温柔,同时,也有一抹悲伤。
如果湛儿可以醒来,他们站在一起,该是多么幸福美好的一家人……
木棱框,纸糊窗,一桌一椅一壶茶
男子长身立于室内,看着墙壁上的一幅画卷
久久
一幅女子的画像,白衣长裙,束发飘逸,明眸皓齿,红唇微挑,带着说不尽的灵动,与脱俗的清幽。
“极,你都看了这么久,难道还看不够吗?”年轻男子独坐窗边,轻袍缓带,束发高冠,妖艳而绝美,像是从那悠悠山河的中古时代走出的翩翩佳公子。
这里是医神谷,繁华都市之外的桃园,隐逸如仙,谷中之人,只识魏晋,不识当今。
所以,这里一直都维持着古代的装束,闭谷不出。
唯有医谷的主人,才可以在世间游历……
“也真是缘分,这幅画像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于我们医神谷的画术,让我猜猜,看那画工做派,应该是我小叔叔的手笔。”没想到,兜兜转转,画这画像的人是回不来了,但是,他画的这幅画,却跟着极莫亭一起,回到了医谷。
男子长袍,披风,也是一身古装打扮,显得格外的风神俊朗,只是苍白的脸色,却带着病态的倦怠。
这幅画之前是挂在卓然家三楼墙壁上的,他第一眼看到时,就感觉心中一震,那个女子,飞扬洒脱,似在梦中,还是在遥远的时空里,她,就陪着自己,金戈铁马,荡尽天下……
“极,我可是很认真的在同你说话,你能不能也表示得重视一些,必竟那关系着你的,生死。”
叶翩鸿的脸色不怎么好,甚至有些凝重。
“你说南宫家想要灭了亚瑟?”
果然是好魄力。
只是,凭卓然与南宫倾玥的关系,想必到时候极家也会参战,也许还会有飓风。
这一仗不是没有胜算,只是,多少会有一些凶险。
“替我告诉极仲,让他带鬼影部,随时准备支援。”
叶翩鸿几乎要吼出来了
“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而且,他们这段时间想必也是打不起来的,你就不用费神操这份闲心了。”
前几天,他估摸着毒王谷的幽潭睡兰花应该已经长成,所以便亲自走了趟,却没想到正赶上南宫家百年不遇的一次危机。
还真是够狼狈的,整个谷里一片混乱,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惨淡。
连南宫倾玥也受了重创。
只是,更严重的是,那一池的幽潭睡兰花几乎全部被大火焚毁,只在角落里,勉强保住了一株。
那也是这世上仅存的,唯一一株了。
但是他们却要用它来救,凌湛。
“那小子想必是快要醒了。”
男子没有回头,依旧静静的,看着墙壁上的画像。
他与凌湛,如果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那他会将这个机会让给他。
必竟,那小子才是她心中所爱。
“南宫雪辰,希望由卓然自己来决定。”
因为南宫倾玥曾经对他有过许诺,更因为,自己碰巧又帮了他们一个大忙。
所以,对此,南宫家也很难抉择。尤其是当他们得知,这药是用来救极莫亭的,就更是难决定了。
毕竟,这两个男人,都与那个女子有关。
所以
他便提出了,希望卓然自己做出决定。
“这件事绝不可以让阿然知道。”
画像前的男子,骤然转身,急声说道,但是,还没说完,便剧烈的咳了起来。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他甚至可以猜想到,她会怎么做。
“为什么?你为她付出了那么多,难道不该让她知道吗?”叶翩鸿的心情似不怎么好,几乎带了丝赌气的语气在说着。
“我就不该回来,就应该直接上清月山。”
他倒是想要看看,那个女子会如何选择。
“还好你没那么做。”
极莫亭叹了口气,缓缓的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替自己倒了杯药茶,静静的喝了口。
“否则,你会逼死她的。”
以卓然的性子,面对这样的抉择,不管选了哪一个
她都会陪着另一个,去死。
这种选择不适合她,还是由自己来做吧。
“我本就是将死之人,活着,只是因为她,但是,以后有那个小子陪在她身边,我也可以放心了。”
极莫亭轻淡的笑了下
“我死后,记得将这幅画像随我一起入葬,有它陪着,便好。”
这一世,总归是相遇得太晚,爱得太迟。
遗憾,只能留待来生……
年轻男子的表情已臭到了极点,大吼着
“极莫亭,你休想,我叶翩鸿想要救活的人,还没有一个死掉的呢,你也不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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