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瑾唇角端庄的笑蓦地敛住。
虽然她自知自幼时起陆寒城同她就不似寻常母子般亲密,但当众反驳她,这还是头一遭。
她不动声色看着他们之间的亲昵,眸中闪过一丝不悦。
片刻后,她笑着摇头道:“饭桌上不能说话的规矩确实该好好沿承下去,否则有些人怕是不知道自己当说些什么。”
说罢,她低头轻酌一口由上好食材熬制的海鲜汤羹,尽显高贵。
叶瑾意有所指。
在场的都听了出来。
霍小亭方才将话说出口的时候就已后悔,豪门深似海,她太过真性情未必是件好事。
她瞥了一眼陆寒城,眸中带有一丝愧意,陆寒城却温柔拍了拍她的脊背,示意她不必在意。
早已按捺不住的霍小兰见状,暗自欣喜。
她一副楚楚可怜模样小声说道:“陆夫人说的是,家父家母也常如是教导,我在家里用餐的时候亦不敢多嘴,日后也必定谨遵陆家家训,绝不会做以下犯上的事。”
她是霍小亭的家妹,众人皆知。
如是一番恭维,摆明了打自家姐姐的脸。
霍小亭冷睨了她一眼,不想陆寒城在自己母亲面前为难,暂压怒意,不与她计较。
琳琅满目的餐桌上,顷刻又静了下来。
霍小亭倒是乐得清静,否则不知霍小兰又会张口说出什么令人生厌的话。
因着本就没什么胃口,下腹亦隐隐作痛,她只喝了几口汤,一直没怎么动筷子。
叶瑾见状,竟开口道:“寒城,小亭是不是吃不惯陆家的饭菜?”
看她方才遭了顶撞竟又主动开口,众人皆愕然,也将目光纷纷投至霍小亭身上。
陆寒城自知她身体抱恙,但不好道明缘由,遂道:“小亭不挑剔的,只不过身体抱恙,略微拘谨罢了。”
霍小亭闻言心中腹诽:确实拘谨,假装温娴真是太累了。
她打眼瞥向霍小兰,发现她倒是自得其乐,俨然已经将自己当作了陆家的孙媳妇。
“那就好。”叶瑾点头应道。
一番言语,气氛不似方才那般剑拔弩张,松快了些许,霍小兰看准时机起身道:“我帮大家盛汤喝吧。”
她笑容满是谄媚,霍小亭嗤之以鼻。
上赶着伺候别人,就别怪别人不把你当人看。
霍小兰当真一碗一碗盛了汤,又端到了各位面前,以前在霍家,她就是凭借这样的善解人意获得了霍宏的疼爱。
虽然她算是大房下的,可叶瑾于心不忍,忙对她道:“好孩子,快坐下吧。”
“没关系,我是小辈,自然不能在饭桌上只顾着吃,长辈们舒坦了我心里才踏实。”
她一番恭维之话说得霍小亭心中连连作呕。
“陆夫人让你坐下你就坐下,往后你终归也要叫一声祖母的。”杜茹在一旁训道,遂不动声色看了看叶瑾的脸色。
“是……”看自己未来婆婆发了话,霍小兰心满意足应下,觉得自己无论是妆容打扮还是言行举止,都足以令霍小亭无地自容了,“就剩三叔三婶了,我帮他们盛好汤就坐下。”
霍小亭还没进陆家的门,她当众这么称呼,就是要惹几个长辈的不痛快。
叶瑾的神色“唰”一下变得更为严肃。
“三叔?三婶?”她喃喃道,语气中皆是不满。
霍小亭听出了其中端倪,直勾勾看了自己的“好妹妹”一眼,朗声道:“小兰,别这么叫,你还是叫我一声‘姐姐’的好。”
霍小兰当即面露委屈神色,颤巍巍道:“是,姐姐我错了,我不是有意的。”
看她又使出往日伎俩,霍小亭后悔自己快言快语没能忍住,但也不好当着众人再说什么。
霍小兰眸中闪过一丝得意,双手端着刚盛好的汤,要递给陆寒城,哪想走到他身边时手竟一抖,汤羹悉数洒在了他的身上!
“啊——”
这汤虽已不是滚烫,但浇在身上的滋味儿却不怎么好受。
陆寒城感觉自己后背湿滑油腻一片,更糟糕的是当初他维护霍小亭而留下的伤疤虽已愈合,但赫然可见。
“三叔对不起!我不小心手滑了!我帮你把衬衣换下来吧!”霍小兰惊慌失措,伸手就要去解陆寒城的纽扣。
“成何体统!”陆棕终于开口怒道,“小兰,三叔的身是你近得了的吗?”
“算了算了,”叶瑾认定了她非故意,忙帮腔道,“寒城,去把衬衫换下来洗个澡再下来用餐吧。”
陆寒城神情一顿,愣了片刻欣然点头。
“小亭,来帮我。”
陆寒城的卧房中。
冲过凉,霍小亭小心翼翼用毛巾帮他擦拭着后背。
之前被泼硫酸时留下的伤疤不免触目惊心。
“陆家汤羹营养那么丰富,不是花胶就是鲍鱼,你说你这伤口上会不会长出好东西啊?”
她心中难过,嘴里说出的话却没有半分心疼,反倒满是调侃。
“怎么?你嘴馋到要打我伤口的主意?”他一个翻身,将她揽至怀中。
“你疯啦!长辈都在楼下!你给我老实坐好,”她佯装一脸怒意教训着,手下却又温柔了几分,“如果不是为了我,你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你真当我任性妄为不论他人死活?我不管你活得好不好,但我可不准你死。”
“好,老婆大人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臭美,谁是你的老婆大人。”
“你要毁约?”陆寒城又一次将薄唇凑了过来,“那我更不能放过你,趁最后捞把大的。”
说着,他终于挡开了霍小亭的双臂,将她牢牢地圈进了怀中。
四目相望,宛若潭水三千尺。
“别闹了,都在等我们去吃饭。”
“你不是不习惯那场合吗?在这里耽误些时间岂不正好?”
说着,他就要凑过去一品美味,可门竟在此时被人从外推了开!
啪!
只见叶瑾神色严肃站在门外,身后跟着杜茹、霍小兰等人。
“妈?”陆寒城倍觉不可思议。
自小到大他都象是个放养的孩子,虽然同母亲不甚亲密但也落得清静,哪料到如今他已年近而立还会被人擅自闯进卧房!
“妈,这是我的卧室,请给我起码的尊重。”他神情肃穆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跟在后面的杜茹和霍小兰一眼。
“寒城,如果不是小兰通知我,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叶瑾眼神中不无担忧,但更多的是震怒。
“小兰?”陆寒城饶有意味看过去,霍小兰仍哆哆嗦嗦的,像是受了欺负似的。
“你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严重的事情你居然只字未提,是不是在你眼中,有了媳妇就可以不顾母亲的感受了?”
“妈,不过是意外,没什么打紧。”
“意外?方才小兰听得清清楚楚,你是为了霍小亭才受伤的吧?今日让大家回家商讨你的婚事,可现在看来,这婚事大概是不必再商量下去了吧?”
听闻此,陆寒城越过自己的母亲笑着问道:“小兰?你刚才都偷听了什么?又说了什么?”
“我只是……方才想上来喊三叔和姐姐用餐,结果不小心听到受伤的事,这才不小心说漏了嘴的……三叔你不要怪我……”说着,她又对霍小亭说道,“姐姐你是知道的,我从不会撒谎……”
“从不会撒谎?”霍小亭杏眼一挑,“小兰,那就让我验验你这张可怜巴巴的嘴究竟是怎么骗人的!”
说着,她伸手就扯住了霍小兰的嘴角,惟妙惟肖展现了何为“撕烂你的嘴”。
“啊——疼!疼!”霍小兰想要还手,但柔弱可怜的形象已经打了出去,她若有半分反抗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此时此刻,她只能好好扮演“受害者”的形象。
可霍小亭手下没有半分留情。
即便陆家长辈在一旁拉架,杜茹甚至伸手要拦,都被她一一挡了回去。
毕竟练过的身手若挡不住这些个老弱病残,那也是白练了。
一时之间,陆家上下声嘈杂四起。
只有陆寒城,一脸玩味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霍小亭终于把霍小兰打了个痛快,微微喘气,昂首挺胸道:“再让我听到你胡诌,我就让你永远开不了口!”
霍小兰伏在地上痛哭不已,陆棕想去将她扶起身,杜茹却给了他一个眼神制止了他。
他只好佯装没看到,不知不觉退了出去。
最后,竟是叶瑾轻轻将她扶了起来。
她瞥了眼陆寒城,摇了摇头道:“寒城,当初你和婉雪在一起时不是这个样子的。”
婉雪。
听到这个名字,霍小亭心头蓦地一颤。
看来陆夫人真得很中意她。
一顿饭的功夫,几次三番提及这个名字,生怕她记不住似的。
她终于明白了为何今日自打进门就觉得浑身不在。
原是如此。
“妈,婉雪有自己的生活,我和她不过是普通朋友,你在小亭面前提她,不公平。”
叶瑾一愣。
“好,”她不改端庄本色,“你父亲晚餐吃好了,我陪他去乘凉,你收拾收拾,别失了体面。”
说罢,她别有深意看了霍小亭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