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安府衙右军巡使杨宏渊率领几个锦衣府卫赶到贡院状元楼,将一脸懵逼的岳钟麟和毕宗卿套上枷锁,连推带搡的押解走了,他们走了没多久,墨元瑛便赶着毛驴车晃晃悠悠地过来了。
那个时候大雪还没开始下起来,墨元瑛料理完家里一天的繁芜杂事,由于记挂着昨日喝得酩酊大醉的轩辕师兄,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于是便抽空跑过来看一眼。
她跑到馆内二楼客房,房门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室内空无一人,地上一片狼藉,搞不清楚出了什么状况,后来一问店家才知道,原来他们被锦安府衙的人抓到大牢里去了,说是他们与天下儒林大会上的刺客暗中勾通,密谋刺杀朝中大臣云云。
墨元瑛一听差点晕了过去,墨家文士刚刚逃出虎口,营救他们的恩人轩辕师兄却落入了狼穴。说别人与刺客勾结她或许相信,如果说轩辕师兄是刺客的同党,打死她都不相信,昨天轩辕师兄还在安排甄别海东青猎鹰之事,为何今日就被诬陷为刺客同党?这里面肯定有天大的阴谋!
墨元瑛银牙咬得咯嘣咯嘣乱响,官府抗瀣一气,狼狈为奸,没有一个好东西!当初把墨家文士抓进大牢之时,她就想动用武力洗劫锦安府衙的大牢,后来考虑到墨家人在京城盘桓数年,罝办下许多产业不说,单是墨者的老人孩子妻儿家眷就有几百口子,一旦与官府动起刀枪来,可就保护不了他们了。
以墨家目前在京城的实力,虽然不可能实施大规模营救,但是区区两三个人应该还是有办法弄出来的。虽然官府里面做官的墨者没有多少,但是下面的吏胥、弓手、差役、牢头及狱卒却大有人在,当务之急是先打探清楚轩辕师兄具体关在什么地方,然后再设计一套营救方案,这才是上佳之选。
墨元瑛打定主意之后,立刻赶着驴车去了锦安府衙,很快便通过墨家人在府衙里的暗桩,打探到轩辕昭就关在府衙的地下死牢里。墨元瑛一听是死牢,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案子连审都还没审就往死牢里一扔,这是存心要整死他的节奏。
墨元瑛之所以感觉不妙,那是因为锦安府死牢里的犯人在牢狱里是有潜规则的,不一定要验明正身秋后处决,很多时候府衙为了节省牢狱的利用空间,直接逼迫一些已经板上钉钉的死刑人犯签字画押,然后拉出去直接就砍了,事后再补报秋后勾决的相关手续。当然了,如果亲眷塞的钱财够多的话,也可以多留个一年半载的。
墨家在官府里的眼线颇多,对于此类情况可以说司空见惯。墨元瑛想到此处,后脊梁骨一阵阵发凉,她意识到必须抓紧时间采取营救行动,像这种捕风捉影甚至故意罗织罪名的案子,说不准官府什么时候就开始动手处决人犯了。
在实施行动之前最好与轩辕师兄见面商议一下,确定好越狱的具体方案,不然冒冒失失的闯进去,结果被营救之人并不知情,到时候再磨磨唧唧的解释半天,岂不耽误时间?锦安府衙看管地下死牢的李牢头正是墨家外围的弟子,墨元瑛到他那里找来一套公衣号服,打扮成狱卒的模样,跟着值班的李牢头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地下死牢。
俗话说,现官不如现管,在牢狱里面,一个牢头比一个县太爷说话都好使,所以她没有遇到任何麻烦,便直接走到轩辕昭的号舍前。死牢的值日狱政官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带人巡查一遍牢房,只要不被他发现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牢头打开牢房的门锁,靠在大铁门外放哨。
墨元瑛提着一个食盒,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里面的光线很暗,她刚从明亮的地方进来,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正在摸索着往前走,冷不丁听到身后呼啦一下脚链声响,紧接着食盒被人劈手抢了过去。
那人嘿嘿笑着,用拷在枷锁上的两手和牙齿一起配合,好不容易才把食盒打开,一看里面有好酒好菜,哈哈大笑着问道:“莫非这就是锦安府的断头饭吗?”
墨元瑛终于又听见了日思夜想的熟悉声音,不过听他说出这种没命的丧气话来,只觉得鼻子发酸,眼泪便簌然而下,嘤嘤了半天才道:“轩辕师兄,我是元瑛啊。”
这个身陷囹圄之人正是轩辕昭,经过几个时辰的静息调养,他已经渐渐恢复了体力,只是腹中饥饿而已。此刻听到送饭的狱卒说出这样的话,他急忙凑到来人鼻子底下仔细打量了一翻,确认是元瑛师妹无疑,没成想轩辕昭竟然跳起脚低声叫嚷道:“元瑛师妙哉,你跑到这里做什么?”
墨元瑛抹了一下眼泪道:“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轩辕昭急了:“糊涂!这里是府衙死牢,你说救就救啊!我一个人出去了,从狱卒到牢头以及城里的墨家人,这得有多少人掉脑袋!”
墨元瑛愣住了,她完全没有想到的是,都到这个时候了,轩辕师兄还在替别人着想。她像蚊子一样低声嘤嘤道:“可是我不想让你死,你死了墨家人可怎么办啊。”她所说的墨家人,其实就专指她一人而已,只不过不好意思说出口罢了。
轩辕昭被她气笑了:“谁说我会死了?我活得好好的呢,只不过暂时关在这样一个小黑屋里,安安静静地呆上一段时间而已。”
墨元瑛瞪大眼睛问道:“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轩辕昭嘿嘿一笑道:“我骗谁也从来没想过要骗你啊。此地不可久留,一旦被人发现那就麻烦大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如果我料得不错的话,三天之内就可以出去,到时候你可得请我吃顿大餐,咱先说好了,孙二嫂的鱼羹汤饭可不作数!”
“你说的是真的?只要你能全身而退,别说一顿大餐了,就是天天请你吃大餐都成!”墨元瑛半信半疑道。
甬道里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外面放哨的李牢头赶紧压低声音催促道:“大当家的,狱政官巡视来了,你得赶快出来了!”
轩辕昭忙道:“你就放心走吧!就算真到了要动手的时候,凭我的能耐,这里的死牢还困不住我。”
他说的确是实情,就算没有墨家人援手,如果他想越狱的话也易如反掌,这一点墨元瑛自然深信不疑,只不过一旦越狱就意味着走上反叛朝廷的道路了,这无疑于亲手毁掉他的复仇大业。
李牢头在外面焦急的来回乱窜,墨元瑛不想给他惹来麻烦,得抓紧时间出去了,临走之时她紧紧盯住轩辕昭的眼睛,斩钉截铁道:“轩辕师兄,你要记住你的承诺!”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轩辕昭望着她的背影,不禁心中一颤,他知道元瑛师妹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她指的不是眼前的事儿,而是轩辕昭曾经承诺云奎师叔照顾她一生一世之事,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可见此事对于她来说何其重要!
轩辕昭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何尝不明白墨元瑛的心思,可是眼下绝非儿女情长之时,他得全心全意为复仇大业竭尽全力。
一想到任重道远的复仇大业,首先就得学会借力打力,而墨家人正是将来最可倚重的一支生力军。墨元瑛能够轻而易举的跑到府衙地下死牢秘密探监,这让轩辕昭感到很是惊讶,看来墨家人确实有些出奇不意的野路子,可谓是三教九流无孔不入,整一个黑道江湖地下王国,正好与天道宗的白道官府分庭抗礼,两者黑白两道泾渭分明。
轩辕昭虽然没有想到墨家人在底层草民中拥有不容小觑的潜在能量,但是他已经准确地预见到了叶正途具有非凡的政治手腕。
经过这几个时辰在黑暗牢狱的凝神静思,轩辕昭算是彻底想明白了,原来从一开始叶正途就在谋划这个大局,直到今天海东青行动开始,他只要成功逃过刺杀这一劫,基本上就已经是胜券在握了,到时候会以勾结虏人密谋暗杀政敌的名义,牢牢地将天道宗朱季夫钉死在卖国贼的耻辱柱上。
兵贵神速,稍纵即逝,轩辕昭知道叶正途深谙兵法韬略,不会轻易放过任何机会,此刻—定在马不停蹄地进宫告御状,明日皇上就会下诏彻查此案,作为至始至终都在与海东青刺客打交道的目击证人,叶正途第一个要找的人一定是他,是以轩辕昭敢拍着胸脯向墨元瑛保证,三天之内他一定能出去。
墨元瑛刚从单独关押轩辕昭的牢房里走了没多久,地下死牢的狱政官便陪着一名身穿六品服饰的官员走了进来,轩辕昭仔细一瞅,这个六品官员不是别人,正是曾经化名玄伏道人潜伏北朝的枢密院暗察使姚淮源。
姚淮源从北国回到南朝之后,由于多年来在谍战方面功勋卓著,被朝廷晋升为大理寺少卿,可是刚刚上任不到一个月,就碰到如此棘手的刺杀大案。府衙军巡使杨宏渊跑到大理寺说,吏部郎官史远道奉了执政大臣朱季夫的堂谕,要求大理寺火速立案,当姚淮源听说此案牵涉到汴京海东青和边军正将轩辕昭的时候,他便一刻都没敢耽误就亲自赶来了。
轩辕昭暗自吃惊,史远道真是神通广大,天道宗背后的能量果然骇人,从海东青刺杀案发到此刻不过数个时辰,连新任大理寺少卿都被他们直接驱使过来了,他们这么猴急的问案定罪,急欲杀人灭口的意图欲盖弥彰!
在此之前,轩辕昭本来对姚淮源在北国潜伏的真实面目存有疑问,不过这一次两人见了面之后,由于非常时期各自身份比较特殊,加之姚淮源来的又太突然,轩辕昭没时间也没心思琢磨姚淮源的问题,而是单纯向他陈述海东青刺杀案的真相。
姚淮源了解清楚整件事情发生的经过之后,很快弄明白了,表面上是一起刺杀案,实际上里面暗藏着你死我活的朋党之争,因此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便匆匆而去。
轩辕昭从姚淮源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举止上,意识到情势可能不妙,如果叶正途不能抢占先机获取当今圣上的支持,后果将不堪设想,到时候他唯一能做的,恐怕就只有砸烂枷锁越狱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