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梅豪韵抽完了整包香烟,匆匆赶到家时,天色已经漆黑。他心不在焉地进门,岳母问他吃过饭没有,他完全没听见。沈玲有些不悦:“我妈跟你说话,你怎么不理不睬的?”
“啊?我没听见。”
“妈,你别管他了,早点休息吧。他这么大个人了,吃饭还要别人服侍啊?”
牛牛从里屋跑出来,一下扑跳到梅豪韵怀里:“爸爸,明天别忘了陪我踢足球。”
梅豪韵赶忙张开双臂,接住牛牛,却不禁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险些摔倒。他强打精神,背靠住墙壁,挤出一丝笑容:“行啊!明天教你带球过人。”
一整天几乎没吃东西,梅豪韵这才感觉身体有点顶不住了。他是家门口拉面店的常客,一碗热腾腾的拉面下肚,思维渐渐恢复了运作,各种刻意回避的烦恼随即如洪水般冲击着他的大脑。
直到目前为止,他仍然输得很不服气。难道老天真的跟他有仇吗?是的,他再次确认了这个结论。客观讲,他不觉得自己的分析有太大的问题,唯一值得懊恼的是,周三的时候,他就应该想到,老天并不站在他这一边,他应该听从丁薇的劝告,及时收手,或许一切都还有挽回的余地。但是他不甘、不服、不认输,最终心态越来越差,直到周五的一败涂地,输就输在“不甘心”这三个字了。
事已至此,懊恼已经没有意义。善后才是当务之急,可是还有前路吗?他还能有什么未来?证券市场折腾了十几年,工作已经折腾丢了,现在电视台恐怕也要封杀他了,即使不封杀,他还有脸面对丁薇,面对台里的工作人员吗?更关键是,他还怎么面对观众?他的气已经泄了,他的信心已经崩溃了,他站不起来了。
银行还会催着还贷款,他拿什么去还,现在连维持生活的基本收入都成问题了。
最令他恐惧的是:不知道如何面对沈玲,对这个曾经承诺照顾一生的女人,他现在什么也没做到,反而带给她一辈子也还不完的债务。他可以想象,当沈玲知道一切之后,她不会大吵大闹,不会大哭大叫,她会一言不发,默默地抱着牛牛,用一种绝望的眼神对着他,就像盯着一个屡教不改的滥赌鬼。
梅豪韵绝望了,他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出一丝翻身的可能性。即便他经历过很多次惨败,可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绝望。他曾经恨股市、恨老天、恨世道、恨人心,但这一次,他只恨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是时候了断自己了,也许离开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不必再抗争了,他服气了,认输了,累了,想睡了,该了断了。
“爸爸,明天别忘了陪我踢足球。”耳边回响起牛牛稚嫩的声音。
“行啊!明天教你带球过人。”梅豪韵想起,他还有未尽的责任,还有太多没有履行的承诺。无论如何,再撑一撑吧!也对,反正还没复婚,反正我已经毁了,大不了一个人摆烂,至少还能看到牛牛。
手机响起,是罗杰打来的:“喂,你什么时候到?都在等你呢!”
梅豪韵这才想起了罗杰早就跟他约好的生日Party:“知道了,马上到。”此时他脑中冒出了四个字——一醉方休。
“天上人间”虽比上京城的那家规模宏大,却也富丽堂皇,设施一流。罗杰是梅豪韵的大学同学兼室友,读书的时候也不务正业,一心扑在网店上,没想到一发不可收,如今日均营业额都上了千万。包房里都是昔日的同窗,见梅豪韵进来都没客套,唱歌的继续唱歌,喝酒的继续喝酒,泡妞的继续泡妞。
妈咪带来二十多个女孩,梅豪韵一眼就看上了那个高高瘦瘦,五官端正,身着红裙的女孩,无他,就是长得像丁薇。
忽然哄堂大笑,梅豪韵不明就里,罗杰大笑道:“我们刚才打赌你会挑这个女孩,哈哈,你还真是......”大伙笑得前俯后仰,梅豪韵顿感轻松,暂时把苦闷丢到了一边,“来来来,先干了这杯。”
红裙女孩名叫“倩倩”,大概是“艺名”,自称是戏剧学院的学生。嗓音确实好听,唱歌也颇具水准,梅豪韵本就喜欢唱歌,几曲情歌对唱引来全场掌声,俩人很快熟络起来。
倩倩告诉他,她父亲早故,与母亲相依为命,家里还有个弟弟,得了眼底黄斑,医药费很贵,而且很可能会失明,将来生活都难自理。可是母亲却一门心思要趁着弟弟失明之前给他娶个媳妇儿,因此她迫不得已才会来上“夜班”。梅豪韵暗自好笑,似乎每个夜场的女孩都有这么一个悲戚的故事,也许是为“下一步”铺垫吧!也罢,真有许多男人喜欢听这种故事,这就是所谓的套路吧!似乎为了证明故事的真实性,倩倩竟然从手机里翻出了关于眼底黄斑病的资料。梅豪韵暗叹:我只是个听故事的,没必要较真吧,要说悲情的故事,我也有一箩筐呢!好吧,配合一下,假装相信不就得了。
除了风花雪月,梅豪韵通常与陪酒小姐没什么共同语言,令人意外的是,倩倩倒不是沉迷综艺节目和脑残剧的女孩,她竟然跟梅豪韵聊起来了书,甚至谈到了《平凡的世界》,谈了很多感想。这让她的故事在梅豪韵心中的可信度提升了不少,毕竟没有那种生活体验,很难有这么深刻的感悟。不过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现在,梅豪韵只是一个朋友花钱,为他买醉的泥菩萨而已!
“你怎么一来就盯着姑娘调情啊?见色忘义啊!”罗杰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让一让,我跟你的女伴喝两杯。”
“怎么?看不起我啊?要喝就跟我喝。”
“你行不行啊,别逞能啊,小酒量。”
“来啊,吹牛!”说着,梅豪韵拿起了骰钟。
梅豪韵过去一直认为,不确定事件的逻辑推演是他的强项,因此玩这种“吹牛”游戏,他应该很厉害。可事实上,人家从他的表情和眼神里早就看穿了底牌。更何况,谁能在一瞬间算出对方骰钟里有几个1的概率分布?所以,他就是个十足的菜鸟,玩骰子从来没赢过。
“6个3!”
“开!”梅豪韵又是一杯。
一圈骰子下来,梅豪韵脑袋越来越重,起初似乎靠在了倩倩的胸口,软软的,很舒服,慢慢地便躺在了她的腿上,再也没坐起来。隐约间,听到了兄弟们的劝酒声,倩倩似乎还在为他“还酒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