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晟却没有机会得到余庆、杜绝因等人的急速报讯,因为他已经渐渐发现了帖木儿大军的动向。因为他身为西北军镇在哈密的守备军长,所驻扎的却不是哈密本地。
哈密乃西域要道,大明在此封王置卫,目的在于迎护朝使,统领诸番,屏蔽西陲。哈密之地汉代属伊吾卢,明帝时置宜禾都尉。唐为伊州。宋入于回纥。元为蒙古贵族威武王(后改封肃王)世袭封地。
明初,其王兀纳失里遣使入贡。洪武二十四年,明太祖父皇朱元璋因其阻遏西域朝贡使者,发兵攻破其城。大军撤回后,兀纳失里继续统治其地,并向明朝进贡。景泰五年,许其以马市易,收马给值。次年,封威武王之弟安真帖木儿为忠顺王。
后设哈密卫,设指挥、千户、百户等官。畏兀儿人马哈麻火者任指挥。又派汉族人周安为忠顺王长史、刘行善为纪善,共同辅政。
这次由于帖木儿为狂热的伊斯兰教徒,大明对于回回族的指挥有些不放心,遂令西北军镇派重兵守护,则是在哈密的东南方,敦煌、瓜州和沙州沿不隆吉河一线布置防御,紧守同往嘉峪关的要道。
这样以来,帖木儿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就是从这个地界杀过,直奔嘉峪关,那样可以直达陕甘宁地区,这样以来,宋晟所率领的一个军大约两万余人就首当其冲,成为了嘉峪关的缓冲地带,只要稍微拖延过一段时间后,嘉峪关就可以完全闭关做好御敌的准备。这样以来,就可在被誉为“天下第一雄关”的嘉峪关埋葬帖木儿更多骑兵。
帖木儿除了这条路,还有两个选择。第一,首先要和鞑靼开战或者商谈,走亦集乃直接插入贺兰山中,不过那样依然要面对嘉峪关至山海关的万里长城。对于帖木儿来说。承受不了那么大的损失,还要冒着先和鞑靼开战的危险。殊为不值,所以嘉峪关的位置,值得宋晟用二万人去做缓冲。
另一条路,帖木儿要沿着昆仑山脉。穿越大漠,甚至进入青海,直接攻打西宁,但是这样同样会造成很大的损失,因为这条路历来为不毛之地,不是白雪皑皑的高山,就是一望无际的荒漠。别说是兵马,就说是给养也无法跟上。
所以,宋晟所率领的西北军镇第一军的使命的严峻程度可想而知,无论帖木儿选择哪条路线。都没有直接攻击沙州一线来的快捷,都是损失,他为什么不走近路呢?更何况,哈密畏兀儿人众多,也代表着信奉伊斯兰教的人很多,他很好发起号召,所以无论是谁,都会揣测帖木儿会走这条路。
当傅安受困撒马尔罕,余庆、杜绝因等人日夜兼程的时候,哈密迎来了他真正的敌人。帖木儿右路军统帅哈里率领十二万大军进军哈密。这是帖木儿向孙子哈里下的旨意,同时令阿黑麻率部后援。哈里在长途跋涉之后,于九月底到达哈密,在十月初形成对哈密的大包围。
幸好的是,宋晟刚刚视察完哈密防务,回到了沙州军部,在之前,他坚决以请的方式,请哈密卫指挥畏兀儿人马哈麻火者前往嘉峪关接受封赏,同时,又临时委任了忠顺王的一名心腹代之。
但是他忘不了这一次的哈密之行。虽然名誉上还是大明的哈密,但还是被大街小巷中布满的伊斯兰教的影子给淹没了。哈密大部分是畏兀儿人,曾信仰过萨满教、摩尼教、景教、祆教(拜火教)和佛教,但是现在基本上都改信伊斯兰教。对于占少数的蒙古人是一种压力,对于宋晟何尝不是一种压力呢。
那一天,宋晟在忠顺王安克帖木儿的陪同下,视察哈密城防、巡视街道。哈密城的百姓并不多,大约也就是二三千户左右的样子,即畏兀儿、回回、哈剌灰人居多。面对他这个天朝将军,哈密人从眼神中都流露出敌意来,迎接他的不是满城的欢呼,而是无声的沉默,在大军的威压下,居民们没有做出过分的举动,但是默读《古兰经》的声音却暴露了他们的内心。
骑在马上的宋晟,在一大队兵卒的前导后拥下,缓缓地从人群中走过,那一张张冷漠的脸颊,和蠕动的嘴唇,使他特别地心寒。这时他就已经知道,哈密守不了多久,忠顺王早已经失去了昔日蒙古王公的气概,有些慌乱的左看右看,似乎怕自己的护卫不够多一样。
朝廷为了表示对哈密恭顺的回报,在哈密设置卫所,大部分的兵卒都是由本地人组成,加上安克帖木儿的部落亲军,不过一万二千人的样子,这样有半数都是信奉伊斯兰教的基础下,怎么能抗的住帖木儿发出圣战的召唤?
就是这样满怀着焦虑穿过人群,然后回到了沙州。当他下马之后,丝毫没有犹豫一下,却吩咐随员们快快击鼓聚将。
其实以副军长楚越为首的军官们已早候在府衙的议事厅里了。
“军长辛苦了!”戎装威武的楚越热诚地迎上来说。
连忙拱手回礼说:“楚将军辛苦了!老夫此行一去二十余天,还是楚将军在辖区操心最多啊!”
当问及了哈密防务,宋晟则是担心的摇摇头,道:“我和忠顺王说了,若是势头不对,就立刻自己撤至嘉峪关。他们不跑,恐怕会被那些回回人生吃掉,咱们这边也要做好准备。”
“军长大人的意思是,内迁居民……?”
“对。沙州一带的确已经成了险地,随时都有被进攻的危险。”宋晟深沉地说道:“这些异族,留在这里,只会坏了我军防务,平安都督说了,至少要给嘉峪关半个月的准备时间,甚至更长,如果我们要完成任务,就必须没有后顾之忧!!”
军令如山。是必须要完成的,这是宋晟等人的决心,他们作为西北军镇第一军是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决心的。所以楚越说:“觐听军长安排,嘉峪关历来是商贾必经之地。乃是西北大商埠之一。闭关的时候的确要时间长了一些。不过沙州一带居民居住的都非常分散,我们要将其内迁。会引起民心动荡不说,而且肯定要耗费军力。”
“耗费军力也要内迁,敦煌、沙州、瓜州一线已经变成险地,你没有看见除了军屯之外。官员们引导其种地是多么的费事吗?可能在他们心里,骑马的才是他们同族,而咱们只是外人而已,咱们要防守已经是很费力气,如果在腾出一部分人手看管他们,恐怕敌军未至,咱们内部先乱起来了。”
楚越听罢。觉得很有道理,就说:“军长大人所说甚是,创造条件缓冲帖木儿大军攻势是件大事,我等得努力将这块险地变成不险才行。”
“说得对极了!”宋晟并不乐观。接着吩咐众人道:“窃以为要使沙州变险地为不险,要内迁居民说难也不难,说易也不易。总起来说是要做好两件事。”
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将深眼窝里的两只亮眼睛紧紧盯住众人,待觉得众人是全神贯注地在听时,才又继续说:
“一件是加强城防,组织所有军屯人员变军屯为军人,扩大军队,增强战斗力。加固城垒,增设壕堑,均匀布置火炮,使守城士兵有坚可凭;二是加紧将军中的异族人剔除掉,让其护送居民王...
嘉峪关后,不用再回来了,保持军中汉人人数,使军队保持凝聚力!!”
自此后,西北军镇第一军的将士们和附近的汉人百姓们,一个个都忙碌起来。沿城的山峦平川,都在动土修筑围城、壕堑。而不隆吉河沿岸,也在增设哨堡。部队的训练大有加强。城区许多稍为宽敞的地坪,成天都被士兵们所占据,到处可听到“轰轰、呯呯!”的火器发射声音。
因为火炮此时还被大明当做秘密武器,特别是针对蒙元残余的鞑靼和瓦刺,由于近几年的怀柔,所以一直没有露面,这次都被抬出了仓库,搬上了各个城墙之上,但没有得到军镇总督的许可,绝对不能将火炮抬出城池。
且在战斗中预留火药,一旦需要弃城,务求将这些火炮全数炸毁,那样的话,敌人也不容易短时间内明白究竟,更是为了保密的需要。
转眼就是八月天。城墙加固了,壕堑也挖了不少。不隆吉河沿线,该堵的堵了,该防的防了。兵士们也累了,百姓们也辛苦了。而一直沉寂的哈密终于传回可靠的消息,忠顺王安克帖木儿降了。
这叫宋晟和楚越好不安宁。对于哈密的安危他们并不抱多大希望,不过却一直在惦记着忠顺王降了所给人心带来的压力。没有想到蒙古人就这样无声无息中的归顺了帖木儿,难道真的是势不可挡吗?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大人,斥候赵千户长求见。”沙州城内,门官这样向宋晟通报。
宋晟命令进来的话刚落音,赵武已匆匆闯进来了。从毫无表情的脸色,宋晟预感到有什么事,问道:“出什么事了?”
“刚才敦煌来报,距离敦煌三百里处出现大批骑兵。”
“是帖木儿的大军来了?”深感意外的宋晟这么问,边问边把目光移向在墙上挂着的地图上。
赵武忧心忡忡地说:“是谁的兵还没弄清。不过看着数量,哈密应该没有那么多骑兵,看旗号大约有三万左右。”
除了大明军队,在这一地区,也就是哈密忠顺王所率领的民族混合兵种最大,也不过是二万余人,而且因为民族不同的关系,战斗力都是有限的。现在陡然来了三万人,自己又没有得到朝廷任何调兵的通知,知道来者不善。便道:
“下令沙州斥候,往五百里左右扇形开始侦测,务求敌人的全部动向!”
“请军长大人放心,我们是枕戈待旦,早有准备,不会给鞑子任何机会。末将即刻亲自赴前放侦测,请大人放心。”
很满意赵武的果决,说:“就这样吧。我等待将军的消息!”
已经十月了,进入了初冬,正是牧民们为羊群抓最后一次秋膘的时候,草原上的草已经渐渐枯萎。按说每年这个时候蒙古各部落的那颜们应该下令屠宰牲口了。再不动手,等草发黄干透。牲口没有什么吃的就开始掉膘,存不下多少肉,而此时,正是帖木儿大军不会攻击的时候。
可是为什么会在敦煌发现对方的骑兵呢?难道帖木儿就不担心给养接济不上吗?游牧人不比汉人。靠的是粮食,宋晟所防御一线,储存了足够大军消耗三个月的军粮,而帖木儿的军队不一样。
游牧民族是不屑于种地,也一般是赶着牛羊征伐四方,因为那样方便。现在入冬了,牛羊无草可吃。唯一的做法就是将其杀掉,借助西北严寒的酷冬保存下来,然后留下一些母羊和幼羔用储存的草料喂食,等候春天的到来。
不过这样的话。就会严重影响士卒的纵马驰骋,因为那样会大量的消耗体力,造成给养的急速消耗,再加上西北这边多变的天气,在哈密地区,就算是在夏季,也有“一天有四季,早晚各不同”和“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的谚语。
更不要说冬季了,不说骑马奔驰,就是站在那里不动,在夜晚也足可使人变成冰棍。帖木儿凭什么进攻?除非……。
有一种念头,宋晟连想也不敢想,但是却由于这个念头,迫使他还是作出全面戒备的决定。他没有和帖木儿打过交道,也极少知道帖木儿在西亚各地的暴行,甚至还听过过其对大明的恭顺,但凭着他对于游牧民族的了解,做出了最坏的预测。
也许帖木儿根本不缺少给养,他也不在乎牛羊的数量,想到这里,宋晟打了一个寒噤,也不知是由于沙州的气温下降,还是被自己心中的念头吓到了。
他凭借一声戎马生涯经验的猜测,很快的就被赵武所证实,在西北大漠做斥候已经长达十余年的赵武,领着四个手下,一直往西北方向探查过去,他不敢靠近哈密,因为从哪里逃回沙州的人都说忠顺王安克帖木儿已经降了,做了那瘸子的忠实仆人。
他只想搞清楚对方真实的目的,化妆成牧民,一路绕行,除了几次遇见疯子似地骑马人发狂一样毫无目的的逃窜之外,就基本上没有遇到过人烟,不过熟悉西域风土人情的他没有感到意外,疯马他们拦不住,所以不知道为什么?
但是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牧民们都会窝在部落的帐篷内,含着眼泪屠杀者牛羊,用于储存过冬的粮食,曾经有多少次,朝廷诏令其内迁务农,但是大部分的人都拒绝了,宁愿忍受这每年一次的痛楚,不过,也许是他们习惯了。
没有鲁莽的选择前往哈密探查,而是绕道往北,然后折转往西,顺着巴儿思阔山脉直奔天山北麓的巴儿海子,赵武去过那个地方,四周山峦起伏,水草丰美,东边碧波荡漾,西边一片银白,东岸有大片沼泽湿地,周围是辽阔的牧场。
每当盛夏,这里湖光山色,分外迷人,牧民们游牧湖畔,毡房座座,牛羊成群,牧歌悠扬,是一处避暑旅游的好地方。每当盛夏这里帐篷星点,牛、羊、骆、马成群,湖光山色,分外迷人。哈萨克族牧人常在湖滨草原举行盛大的“阿肯弹唱会”。
由于水源关系,又处于丝绸之路的要冲,所以慢慢的形成了一个集镇,叫巴儿思渴。那里各民族混杂在一起,不管是鞑靼人、瓦刺人、畏兀儿人和回回人。只要到了那里就会放弃种族之间的隔阂,又是商贾云集,是一个探听消息的绝佳去处。
赵武不顾已经距沙州上千里的路程,他已经布置好手下做好斥候工作,而他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查一查帖木儿到底想做些什么,他相信,巴儿思渴会给他答案的。
他失望了,巴儿思渴已经变成了死城,本来纯净的湖水已经变得发暗,本来应该是热闹的集镇,此时却变成了修罗场,独具“迷离蜃市罩山峦”的奇观,现在变成了血的海洋,恐怕在短期内不会再有巴儿思渴了。在东岸那片沼泽湿地的灌木丛中,躺着几乎整整二千余人,不分男女老幼被绳索捆着手脚,每个人身上都有刺刀扎过的痕迹。
虽然愤怒中带着一丝绝望,但是却没有让他丧失理智,整个巴儿思渴已经陷入了沉寂,并不代表没有危险,赵武打了个手势,其余四人跳了下来,拍了拍马儿的脊背,示意可以自行前去觅食,然后五人轻手轻脚的往纵深里面潜行而去,他们要找出活着的人,问一问,这西域中少见的膏腴之地,河汉纵横...
,水草丰美之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很久之后,赵武失望了,望了望南方不远的哈密城,虽然看不见城池的影子,但似乎能看见那张嗜血的巨手,正在不断的杀戮着,此时,他似乎明白,忠顺王安克帖木儿为什么会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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