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端!”
当那人挡在自己身前的时候,曹琦下意识的喊出她的名字,同时也伸手抓住了宋端的腰带。
宋端当时还以为曹琦是要害自己,比如用自己来挡住那发疯的猴子,可没想到的事,那人却把她往旁边拽,因为曹琦很肯定,十四一定会出手救下自己的,所以不需要宋端牺牲。
可曹琦也没想到,宋端不但没有被拽开,反倒一个回身将她搂在了怀里转了个圈儿,顺手抽下她的披帛,猛地甩出去,缠住那猴子扑来的右腿,再往下一拽,叫那畜生摔在地上!
曹琦瞪眼,那披帛拿在手上,仿佛轻云,别说抡出去做绳子,就是甩起来都费力,这宋端居然能用它缠住那猴子……这是注入了天大的力道吧。
再看那耍猴子的艺人,赶紧扑过来将那猴子搂在怀里,他此刻脸色惨白,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贵妇们的打赏,只求自己不要掉脑袋就好了。
“女史……女史……草民我……”
艺人吓得都有些胡言乱语了,抬头看着宋端,那人松开搂着曹琦的手,看了一眼那绳索的断处,像是被人为切断的,遂道:“你先退下吧。”对着一旁喊道,“还不快把人带下去!”
艺人如临大赦,赶紧抓着自己那个闯祸的猴子,他浑身发抖,胸前的衣襟也全都被汗打湿了,旁边立刻有侍卫跑进来将他们带了下去,人群里顿时有人骂骂咧咧的。
“到底是谁弄来的这死猴子,吓死我了。”
“就是,好好的席面怎么还安排上猴戏了,以为咱们是什么,只会闲散逗趣儿的百姓吗?围这么一大圈儿,真不知道是人看猴子,还是猴子看人了,简直是笑话,咱们好歹也是官眷。”
“对了,今日……这席面是匡王殿下安排的吧。”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那人虽然最快,但好歹长了脑子,到底还是没有说完,虽然心里对于匡王是不屑的,但也不敢得罪未来的君储,至于她后半句要说什么,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这罪臣宗亲所生的匡王,那里比得了皇后嫡出的那位呢?
这可是给皇后置办的席面,脑成这个样子,只怕巴结中宫不成,反倒得罪了她。
不过是老天爷不长眼睛罢了。
“哪里有猴子!哪里有猴子!”
她们正嘟囔着,月门处有一道轻快的倩影跑过来,竟然是久未露面的固阳公主,罗衣上次看到她,还是在皇后的长杨宫外。
“哎公主公主。”
只是还不等罗衣主动打招呼,固阳就被一群官眷给拦住了,那些人拦住固阳说道:“可得小心那,那猴子咬人。”
“谁说的。”
固阳扬着下巴,在人群中找着自己熟悉的人,看着面前那一张张谄媚的笑容,心里觉得厌烦,若不是因为自己是公主,怕是自己也会成为她们口舌上的是非吧。
“是我出主意,叫二哥请了猴戏艺人来的。”固阳公主说道,“你们有没有看到?”
听固阳公主这么一说,那些人面面相觑,片刻才有人主动的说道:“公主不知,那猴子发了性子,险些伤了宋女史呢,已经被侍卫给带下去了。”
“什么?”
固阳公主皱眉,一把推开面前的美妇人,转头瞧见宋端,好在那人的个子比较高,她很快走了过去。
而那美妇人踉跄两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眉眼一闪不屑,凑过去低声道:“真是个没教养的死丫头。”
对面那人捂嘴偷笑,声音尖细:“本也不是皇后肚子里面爬出来的真千金,哪里会有什么好教养。”
“就是。”另有人折扇后的嘴里露出轻轻的笑,“这大赵国真正的凤子龙孙就只有三殿下川王一个,只可惜,这凤子龙孙……也被……”
“宋端!”
固阳公主走过去,宋端瞥眼过来,她心底一虚,自从上回因为韩来落水一事被宋端训斥后,她在这人面前多少都有些畏惧。
正如川王生前所言,固阳公主多了一个怕的人更好。
“宋端……姐姐。”
固阳公主不情不愿的叫出后面的两个字,看的罗衣一愣,忍俊不禁的说道:“公主和端午感情这么好哇。”
小蛮扶着她,大眼睛也滴溜溜的看着那两人,只怕罗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不相信吧。
固阳公主和宋端,再加上一个始作俑者韩来。
怎么能和睦相处。
“猴子呢?”固阳公主还是那句话。
“带下去了。”宋端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曹琦,“曹姑娘没事吧?真是忘了,畜生就是畜生,再如何听话也是没有人性的。”
曹琦看样子,并不是这场闹剧的幕后黑手,毕竟她自己见那猴子冲过来也吓个不轻,亦或者说,若真的是她,也不该冲着她。
“宋女史好身手,我没事,还要多谢您救命之恩。”
曹琦恭敬道。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哪里谈得上是救命之恩。”宋端蹙眉,刚才用力太过,整条胳膊都在发抖,低下头看了看。
“女史好像伤到了。”
曹琦作势道:“我陪女史去太医署瞧一下吧。”
宋端知道这人有话对自己说,和罗衣对视一眼,叫小蛮照顾好她,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赶紧叫御医来给把脉。
毕竟罗衣现在是两人身。
至于曹琦这边,宋端和她不紧不慢的出了月门,往太医署的方向去,这里离太医署远得很,光是步行的话,怕是要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什么事情都能说的很明白了。
冗长的官道上,两个身段和容貌都极其一流的女子并肩而行,前者如烧红的烈焰,后者如清泉的秀风,对比强烈。
“女史的伤不要紧吧。”
曹琦淡淡的问道。
“不妨事,习武之人,多得是磕磕碰碰,这点儿伤不算什么。”宋端这么说,心里还是很无奈的,正如从前师父恭礼先生所言,她的体质是很不适合习武的,就算吃得更多苦,学出个一二三来。
每每出手,都会留下一身伤痛。
曹琦看得出来,深吸一口气,忽然道:“女史这样冒险,就不怕真的伤到了罗夫人吗?”
宋端猛地站住,瞥眼看着她。
曹琦也似笑非笑的回头看宋端,往前走了两步,故意道:“女史怎么不继续往前走了?不是胳膊痛吗?”
谷/span宋端垂下胳膊,新旧伤痛交织,不过她还忍得住,遂道:“都说曹姑娘冰雪聪明,看来……她们果真没说错,真是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你的法眼。”
不错,正如曹琦所猜想的,猴子的闹剧,是宋端一手造成的,为的就是和曹琦套近乎。
“你做得太明显了。”曹琦道,“我真是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女史这样绞尽脑汁的接近我,我真是非常的感动,但女史也太小瞧我了,还要做的这么明显,生怕我看不出来。”
“哪里,是曹姑娘太聪明了。”宋端道。
“女史这样大费周章,不惜和罗夫人做下这个局,又冒险将我给救下来,不知女史还有什么话想说,我必定洗耳恭听。”曹琦抱臂道。
“没什么事,就是想交曹姑娘一个朋友,卖你一个人情罢了。”宋端淡笑道,“姑娘不肯吗?”
“当然不会。”
曹琦道:“能结交宋女史这样的朋友,我求之不得。”纤长的指甲点着更加殷红的唇瓣,“当然还以为宋女史冥顽不灵,原来,这迟来的饺子放进嘴里,才更香呢。”
“这个宋端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和我和韩来商量一下,若是伤了你该怎么好。”杜薄攥着罗衣的手,颇有些怒气的说道。
“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吗。”
罗衣好笑道:“再者说了,宋端武功不差,我也有些拳脚,难不成还能让一只畜生给伤到吗?你也未免太杞人忧天了。”
“这怎么能说是我杞人忧天。”杜薄说道,“还不是你自己不小心,要是伤了我女儿可怎么好。”
“人家御医今天说了,看怀像和脉象,是个儿子呢。”
罗衣故意逗他。
杜薄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儿子这两个字,连忙啐嘴:“哪里来的游野郎中,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是女儿,哪儿来的儿子。”
罗衣歪着头看他:“可是刁御医的医术一向高明。”
“刁御医年岁渐高,手抖眼花的,不准不准。”
杜薄连连摆手。
‘叮——’
那木矢在壶口边擦过,落在了地上,小篆在旁边看着,无奈的跺了跺脚,刚想走过去捡起来,就听韩来道:“别动,我再试试。”
说罢,又拿起一根木矢,对准那壶口掷了过去。
但不出意料的是,韩来再一次的失手了,他烦躁的皱眉,将自己摔在凳子上面,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该死的,自己饱读诗书,偏偏习武不精。
“人不总是十全十美的嘛。”宋端一边调侃着,一边拿起两根木矢来站起,煞有介事的叹了口气,还特地背过身去,闭上眼睛,双手同时向后投过去,只听当啷两声,两只木矢都中了。
小篆兴奋的直拍巴掌,高呼着女史好厉害。
这一下双中,直接扎进了韩来的心里,就算是宋端中的也拉着脸色,气鼓鼓的,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怎么了?”
宋端察觉到,说道:“不就是投壶吗,不中就不中吗,我好歹是从小练的功夫,若是被你轻易超过去,岂非白努力了。”
“就是,公子也太要强了些。”小篆也出言安抚道。
韩来将将转过头来看她了一眼,小篆偷笑,识趣的出了院子。
这人前脚刚走,韩来就张开手,看着宋端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那人忍俊不禁,两人自打袒露心意后,私下里这人总是腻歪。
她走过去叫他抱住,说道:“多大的人了,还耍小孩子心性,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你这名声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我怎么了,别说我,靖安城谁不知道杜薄被罗衣家暴,他这样的人都能苟活于世,我怎么了。”韩来抱着她咕哝道。
“杜大夫那是脸皮厚,你脸皮薄。”宋端笑道。
韩来没在说这个,而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慨道:“好香啊。”
“这是曹琦送我的香粉,一盒不下百金呢。”
宋端垂眸,意味深长的说道。
“曹琦送来的东西你也敢用,不怕她下毒吗?”韩来调侃道,“况且曹琦那样的人,骨子里下流不堪,这粉虽香,却一股风尘的味道,你不适合,咱们可是正儿八经的清流人家。”
宋端只觉得好笑,这人的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本来还说好闻,知道是曹琦送来的就说人家有风尘味道,遂道:“我觉得挺好闻的啊。”
“不好闻,以后不要用了。”
只是提到曹琦,韩来也抬起头,淡然道:“话说回来,那个叫宝来的小僧,估计也已经被他们灭口了吧。”
当时川王的青玉案事发的时候,这个叫宝来的小僧也在场,只是太蝉住持被曹家人灭口了后,他始终也昏迷着,没有醒过来。
曹家人迟迟不肯杀他,怕是想要用他来继续追咬川王,但好在徐宰带回了仵作李石,圣人不叫曹家再插手青玉案,他们也深知不能再蹬鼻子上脸,如此一来,这个宝来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对于曹琦那样的性格,若是无用,必然杀之。
“我现在倒是相信,曹琦不会将我的身世发作出来了。”宋端说道,“只是没想到他们曹家……还有很多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
“怎么说?”韩来问道。
宋端千头万绪到了嘴边,还是有些猜忌,摇了摇头。
“只是……他们父女的关系很不好。”她道。
“曹琦狡诈,你要小心。”韩来提醒道。
宋端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放心吧。”
“我不放心。”
韩来索性道:“我现在后悔死了,就该让你和恭礼先生回太丘去,这靖安城……”他深深的叹了口气,“水太深了,太危险。”
“正是因为危险,我才要留在你身边。”宋端道。
韩来轻笑,将她抱得更用力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