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咒骂声在黑漆漆的大街上不断响起。
愤怒的人群用脚踹、用凳子砸、用火烧、用污秽的粪便泼洒。
人们把传说中对付妖魔鬼怪的办法都施加在婴如破碎的身躯上。
各种难听的谩骂,各种汹涌的恶意,不断在婴如脑中回荡。
镇民们肆无忌惮的宣泄恨意,像要将地上的怪物挫骨扬灰。
婴如自然不惧这些,但也没办法逃走或还击。
在毒打和谩骂中,婴如的双眼再次呈现出血红的颜色,红芒渐渐喷吐。
就在这个时候,婴如府的两个老奴驾着马车冲进人群。
一番喝骂,将愤怒的人群驱散。
镇民都认识这两个老奴,依然不敢得罪他们,同时也还信任他们,他们在镇中威望很高,很多时候能代表婴如。
两个老奴驱散了人群,连忙将婴如沉重的身躯搬到马车上,运回婴如府。
从始至终婴如都处于沉默状态,只有那双猩红的眼睛不住的喷吐红芒。
两个老奴关好大门,将婴如的身躯一件件的拼凑起来。
老奴毕竟老了,眼力不行,力气也衰败的厉害,婴如的身躯格外沉重,两人从未拼过婴如的身躯,一点点摸索,忙得满头大汗。
清晨的阳光渐渐被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云气遮掩。
最初还只是几片鱼鳞般的薄云,慢慢的整个天空都变得阴霾起来。
空气中开始流动着一股潮湿压抑的气息。
大地渐渐被一片晦暗包裹……
咔嚓一声!
随着婴如最后一只断腿和身躯合拢,只见他呼啦一下坐了起来,竟然重新恢复了活力!
两个老奴此时才擦去满脸的汗水,露出欣慰的笑容。
而婴如脸上的僵硬笑容却消失不见了。
一张面容就如怒目金刚一样,呲牙咧嘴,獠牙凸起,一对圆球般的眼珠子中血潮翻滚。
“罪不可恕!罪不可恕!”
两个老奴不由一呆,他们伺候婴如一辈子,足足有六七十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样子的婴如,第一次在婴如身上感到恐惧。
婴如一双血光喷吐的眼珠忽然望向了两个老奴……
随后,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响彻婴如府。
轰隆一声,暴雷当空炸响,将整个灵丘镇映照得一片惨白!
紧接着哗哗的雨水从天而降。
罪不可恕,罪不可恕……
……
花香小筑中,琉生奇怪花钿为何出现在这里。
望向老道,两人目光虽然没有对视,但琉生还是能感觉老道也心有疑惑。
一道惊雷忽然在天空中炸开,轰隆隆的巨响震得小筑吱呀呀的颤抖。
花翎仙子目光忽然一凝,猛的扭头望向灵丘镇的方向。随后,花翎仙子的目光开始摇曳不定,种种异样神情走马灯般不住变幻。
琉生和老道捕捉到了花翎仙子的变化。
不过当他们仔细观瞧时,花翎仙子捻起旁边的茶盏,浅尝一口,面容就恢复了平静。
“两位,确实需要我帮你们开启弥金珠么?”
花翎仙子望向两人,柔柔笑问。
很显然,即便是以花翎仙子的好脾气,也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琉生和老道求花翎仙子帮忙,却问东问西,一副不信任花翎仙子的模样,换成谁都会不舒服。
轰隆一声,屋外惊雷再次响起,桌子上的茶杯和茶盖儿不断碰撞,发出嗒嗒的脆响,伴着惊雷的余音在屋中不断回荡。
琉生想了想从怀中将弥金珠取了出来。
老道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出什么。
“有劳仙子了。”
琉生捏着弥金珠,起身走向花翎仙子。
琉生清楚天珠的价值,当初叶女为了得到天珠的力量不惜屠杀一城百姓。
天珠的力量是可以让人疯狂的东西。
虽然花翎仙子一直表现得温柔有礼,并且表明希望琉生将天珠带离灵丘镇。
但琉生还是不敢完全相信她。
眼见琉生走到了花翎仙子面前,老道忽然道:“仙子,老道有一件事想请教。”
琉生停下脚步。
花翎仙子眉目温柔,幽幽叹息:“其实,你们没必要这么小心谨慎,既然你们进了花香小筑,生死全在我一念之间,一切早有注定,又何必自寻烦恼?”
琉生和老道的面色全都沉了下来。
只见花翎仙子缓缓放下茶盏,随着窗外一道惊雷炸裂,花香小筑的窗户大门瞬间封死。
墙上挂着的琴棋书画,桌上摆着的长离花,纷纷活过来,化成人形,将琉生和老道围在中间。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十八一跳,嗖的一下从花钿怀中蹦回琉生肩膀,朝四周的精怪呲牙怪叫。
情形骤变,琉生和老道立即汇合在一处。
“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老道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虽然他对花翎仙子有些警惕,却未曾想到花翎仙子会和他们翻脸。
花翎仙子此时的面容变得略有些扭曲,一双眼睛没有望着老道和琉生,而是望向灵丘镇的方向。
“原本,我还想再周旋一下,让你心甘情愿的将弥金珠和你身上的天珠之力交给我,这样我还能给你一条生路,但现在不成了,婴如已经彻底入魔,正在屠杀灵丘镇的百姓,时间紧迫,我必须尽快得到天珠之力,好赶去制服他。”
琉生也吃了一惊。
他感到被花翎仙子的温婉形象欺骗了,朴实的他情感上有些接受不了,惊声问道:“所以,你一直在编织谎言?”
花翎仙子眼神有些空洞,默然点头:“是的。”
“从你们进入灵丘镇开始,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老道忽然开口:“那三个被婴如吞吃的强盗……”
花翎仙子颔首:“是我安排的,那一对偷馒头的母子也是我安排的。”
老道士目光一凝,连连咋舌:“怪不得,我当初就觉得太巧了,我们一进灵丘镇,就遇见婴如吃人,我们打算离开灵丘镇的时候,又遇到婴如吃人,可笑,我们认为自己做出了决断,实际上都是你安排的。从始至终你都在左右我们的想法。”
琉生恍然大悟,对眼前这个温婉的女子生出了极深的忌惮。
“陈木生也是你安排的?你撒了一个宽容大量的谎就是为了给自己脸上贴金?”
花翎仙子却微微摇头:“他是个例外,不在我的计划之中。”
她又轻轻吐了口气:“琉生,把弥金珠和你的天珠力量给我,我可以放你离去。我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每耽误一秒,灵丘镇就会多一个亡者。”
琉生凝视花翎仙子,随后将弥金珠收起,断然道:“既然一切都是你安排的,灵丘镇死再多的人我看你也并不在意。”
花翎仙子闻言眼皮微微的跳动几下,一张温婉的面孔逐渐冰寒起来,琉生的话似乎触动了她的心事。
“不要说那么多了。”
花翎仙子随后道,随即,琴棋书画还有长离花所画的仕女,纷纷动了起来。
一头水牛从画轴中走出,背上驮着一个胖乎乎的牧童。
牧童手持长笛,眉开眼笑,然而这张假笑的面容却格外瘆人恐怖。
牧童在牛背上轻轻一纵,咯咯笑着朝琉生扑来。
另外一边,琵琶化为一个青面妖精,面目粗糙,一身黑皮,身披大红绸缎,五指锋利如剑,在琵琶弦上用力一弹,铮的一阵鸣响,猝不及防下,琉生脑仁如遭一击,一阵眩晕,脚步都踉跄一下。
棋盘之下伸出一颗三角形的脑袋,还有两手两脚,一条尾巴,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老龟,他一张嘴吐出黑白棋子,连珠般朝琉生射去。
书卷中飞出一个个纸片小人,在空中阵列成千军万马,鸣鼓阵阵,朝琉生冲杀过来。
长离花所化的仕女,挥舞着手中的缎带,在空中一圈圈的摇摆,好似牢笼朝琉生笼罩下去。
刹那间琉生就陷入了重重包围。
花翎仙子淡然凝望,没有出手,琉生便已经陷入险境中。
花香小筑外乌云密布的天空中电蛇游走,时不时一道惊雷炸裂,暴雨如期而至,千万道粗大的雨线砸落在池塘中,溅起无数细碎的花瓣。
一袭长衫的独公子孑然而立,身前鱼竿在不住的晃动,鱼线
被猎物牵扯着,于水中惊慌的游走。
独公子的心思却像没有在鱼钩上。
他那只独眼有些出神,望向被雨水打得烟波滚荡的湖面,不久,在水中不断挣扎的鱼线重归平静。
只听他喃喃自语:“痛苦了千年,这样做,你就能不再痛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