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生陷入荒诞的囚笼中,被困在自己的大脑里。敌人似乎无处不在,又不知究竟存于何处。甚至,他觉得自己才是自己的敌人。
在这个囚笼中武力完全没有用处,虽然他拥有恢复肉身的神通,但大脑不似手脚,一但被破坏,就算能够恢复过来,被破坏的记忆恐怕未必能够恢复。况且毁掉脑子真的能走出梦境吗?琉生不敢冒这个险。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的斗志正寸寸消蚀。
站在高塔上俯视整座城池,眼前的世界变得越来越绚丽多彩,每个人都越发鲜活,每一次呼吸都如此清新爽快,身侧飞过一群白鸽,发出愉悦的叫声。
大街上有清丽的少女缓步而过,不经意间,顿足抬头,望向自己,浅浅一笑。在这里似乎有一个人能想到的一切美好。
留下或许才是正确选择,这如砒、霜般的念头不经意间丛生出来急速蔓延。琉生连忙收拢心神,阻断杂念。
“我该怎么办?”琉生集中意念问额上的圆环。
圆环沉默了一会儿道:“虽然拥有天珠力量,但你能担的起天珠力量吗?眼下这场梦境,既是困局也是挑战,你若能走出去,必然可以磨砺心性。”
“若想不被梦境吞噬,就要有不可动摇的意志,不受诱惑的信念。如果沉沦其中,则说明你的意志不堪一击,没资格驾驭大猿神的力量,早晚会迷失,变成那力量的奴仆。”
“人心是天下最玄妙的东西,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翱翔万里,还是置身泥沼,说到底不过一个念头,一念通达,万事皆顺。”
“真正的修者早明白这些道理,他们日复一日的修行,提高修行的同时也在磨砺道心,而你没有走过修行路,虽然几度经历生死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但这一切终究来的太快。”
琉生凝眉:“可我怎样才能稳固道心?”
“这我哪里知道?不过,我听说有人发宏愿来淬炼道心,以此作为道心骨架。你可试一试。”圆环道。
见琉生脸上流露出疑惑。圆环又道:“就是你最想完成的愿望,一生追逐的目标,只要信念够坚定,道心就够坚定。”
琉生不由陷入沉思,他有无数个愿望,首当其冲的是杀了帝江为亲人报仇,要以此来做宏愿么?他对这个愿望有着极为坚定的渴望和永不屈服的意志。”
闭目许久,琉生再睁开眼睛,眼神中透出一股坚定不屈,已经许下宏愿。
就如即将垮塌的房屋有了顶梁柱,宏愿作骨,琉生神情都变得从容许多,不似之前那般茫然无措。
“如果这是我的梦境,这里的一切都应该听我的才对。”琉生想道,手掌一翻,果然,手中出现了一个香喷喷的大馒头。
坠入梦中,如果是在梦境,那么这里的一切都真实不可动摇,若窥破了其中秘密,掌握主动,这里的一切将显出本来的虚幻面目。
琉生念头再动,远处的房屋开始剧烈摇晃,轰隆隆拔地而起,刹那间变成数十米的高塔。
但琉生却感到意识一阵混沌,这才想起,在这里做出的任何举动都消耗人的意志精神。
这梦魇时时刻刻都在消耗人的精神意志,最终目的就是叫人精神枯竭,活活累死。而平地起楼台,消耗非常巨大。
琉生望向一栋栋建筑,空中飞舞的白鸽,那些嫣然美丽的女子。梦魇世界是以他的精神意志构成,每座城墙,每个活动目标都在消耗他的意志,诱惑他留在这里,既如此,就应该把一切阻碍、诱惑的东西抹掉,才能集中信念巩固道心。
琉生凝望屋宇,轰隆隆,天翻地覆,一栋栋建筑崩塌毁灭,一个个鲜活人物化为泡影消散,一切存在都烟消云散。
这种毁灭和琉生用拳头不同,不会带来剧痛,却大大消耗精神。疲倦潮水般涌来,琉生坐在一片荒芜中,空明寂静,这才是精神世界本来的样子。
老道、十八、锦儿、万仇出现在不同方位,他们陷入古怪状态,又哭又笑,似乎遇到了久违的亲人,手舞足蹈,大吃大喝并不存在的东西,对天长啸,肆意歌唱。
他们都找到了自己最愉快的时刻,并深陷其中。
一道扭曲的影子再也无所遁形,出现在遥远的地方,在黑暗中窥视着琉生。琉生马上发现了他。
他想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但并不急着辩白,正如圆环所说,这里既是险地,也是考验,更是磨砺。他要在这里强大自己的精神意志,磨砺道心,才能匹配自己所拥有的力量。
他坚信自己能从梦魇中走出来。如果在梦中都不能胜利,又怎能直面帝江那样的九界第一帝王?
他盘膝而坐,再不理会外界一切,专注于自己的内心。一股股纷杂念头涌来,缠绕他,这些念头化为琳琅满目的珠宝玉器,化为一本本功法秘籍,一颗颗天珠碎片,化为一个个青春靓丽的美娇娘,酥声软语。甚至还有父母亲人。
琉生似乎已经处于人生最美满幸福的时刻,无数个声音都在对他说,留下来,将永远快乐。
这些东西有些对琉生有极大诱惑,但在宏愿面前又不那么重要。虽然精神越来越弱,琉生却始终保持一灵不昧,不动如山。
远处紧盯他的猩红目光泛起一丝冷笑。盘绕琉生的诸多念头忽然发生巨变。夕阳如血,一个庞大身影矗立在他面前,高若山岳,在这身影前是数不尽的黑甲战士。小小村落中杀戮四起。鲜血横飞,尸体破碎,即便是幼小的孩童也不放过。琉生矗立其中,每一张死去的面孔都如此熟悉。
隔壁总是醉醺醺的张爷爷,村头爱絮叨的柳姑姑,溪边最会酱鱼的陈婆婆,还有从小跟他一起上树掏鸟窝,下河摸虾子的小粽子、黑铁蛋……
他们面容恐惧,四处逃窜,却被那些黑甲士兵抓住一刀劈为两半。滚烫的鲜血溅了琉生满脸。
随后琉生看到黑甲士兵狞笑着朝他母亲走去。他再也无法保持平静,呼的一下站了起来,这一动,天旋地转,刹那间便跌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周围一切消失不见,不断的收缩,崩塌,黑黢黢的世界包裹着他。仿佛他要随这个世界一同破碎化为尘埃。
终究没能稳住道心。
“一怒嗔心起,百万障门开。温柔乡留不住你,仇恨也能叫你万劫不复。没人能从梦境中挣脱。乖乖在这里吧。这是你应得的报应。呵呵呵……”女子的声音响起,充满了报仇的快意,扭曲的身形在琉生身前凝聚。
不过,她一愣,因为眼前的人眼中没有慌乱,平和的根本不似被仇恨冲昏头脑的模样。
就在此时,以琉生为中心,一个个身影显现出来,凌霞山下的村民,鬼影憧憧的十万阴魂,龙岩窟驿站的余驿长和余夫人 ,灵丘镇的婴如、凿齿、花翎仙子,狐妖盏盏等等。
这些身影一一出现,他们都是帝江的受害者,汇聚在琉生身后,化为一团团火焰,倏地一下将崩溃的黑暗焚成烈焰。
女子扭曲得身形也燃起了腾腾火焰,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那双猩红眼瞳愕然看着余夫人和盏盏。
“她们竟帮你?看来你并不是我族的敌人?”
“虽然你心动了,但动的却不是仇恨,而是救人的善念,所以,道心未动,这一局姑且算你赢了。”女子道。
倏地,梦境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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