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秋离眉梢狠狠一扬,“什么?”
“你垂死挣扎的样子很可怜。因为你知道这个家里没有人喜欢你,所以你拼了命的想要保住你最后的一点点地盘和尊严。”夏斓面无表情,眼眸深处是一片看不见的冷意,“晏秋离,你知道薇甘菊吗?薇甘菊一旦攀上灌木和乔木后,能够迅速形成整株覆盖之势,夺走其他植物的营养和领地。直到将那些植物逼死。你猜猜——我们谁是薇甘菊,谁是灌木?”
少年蓦的瞳孔缩紧,他全身僵直,浑身的血液只因为她轻飘飘的几句话而沸腾了起来。那是前所未有的感觉,面前的女孩子瘦瘦小小的,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可是她的眼眸之中,平静之下暗藏他看不见的汹涌。
他突然伸出手去抓她,夏斓往后一退,晏秋离只抓住了她的衣袖,用力一扯外套,却露出了她的半截肩膀。因为天气热,她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吊带,她很瘦,锁骨几乎快要突了出来,肩膀上有几条长长的暗红色的印记,一直延伸到颈部后侧。有些狰狞。
晏秋离眸光暗了一分,沉声问道:“这是什么?”
夏斓很快将外套往上一扯,遮住手臂,少女神色不变,语气淡淡:“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幸运,从小衣食无忧锦衣玉食。不过尊贵的晏家大少爷,又怎么会明白凡人的疾苦?”
晏秋离微微一怔,夏斓却已经挣脱了他的束缚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她“哐”一声把门关上,将晏秋离的脸狠狠甩在了外面。她整个人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少女的瞳孔淡漠如琥珀,一动不动。她侧耳听着门边的动静,晏秋离似乎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便走了。
夏斓坐直身体来,抓过一旁的书包,看见包里面露出的信封尖尖一角,才想起东西还没给他。她有些懊恼,怎么一见到晏秋离,事情都会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她本来想和晏秋离和平共处,可是每次一见面,面对晏秋离的冷嘲热讽,她又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想来,以后还是少见面。
晚饭的时候,晏秋离没有出来。满桌子菜,却只有三个人。碗筷碰撞,泠泠作响,少了晏秋离的晚饭,显得那么宁静和谐。吃到一半的时候,她无意间听晏叔叔说起,晏秋离每晚都要出去上课,语言、钢琴、金融、管理、游泳。一般要很晚才回来。
晏叔叔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睛里泛起慈爱的笑意,“斓斓是女孩,自然不用什么都学。但是乐器舞蹈这些还是不能落下,以后也会很辛苦!”
夏斓点点头。
一顿饭吃到一半,晏叔叔的手机响了,说是公司有事便走了。
饭后夏斓要帮着陈姨收碗筷,陈姨说什么都不肯,夏卿见状,笑着说道:“陈姐,让她帮着做吧。她以前在家也经常帮我做家务。”
陈姨这才肯了。
收了碗筷夏斓便钻进自己的房间里。那房间是才装修过的,粉色的墙面,很漂亮的木质衣柜,巨大的落地窗,外面的绿色连绵不绝一眼无尽。蜿蜒的柏油路上,夜灯初放,宛若明灯点缀山间。
夜风徐来,吹起白色的纱幔。夏斓坐在窗边,将信一封封的叠放整齐。她拿来了一个小篮子,将信和礼物都装进去,然后轻轻放在了晏秋离的房间门口。
她躲在自己房间里看书,不知过了多久,有汽车近光灯闪过玻璃窗,汽车停在了小楼面前。她快步走到窗边,看见晏秋离从车上下来。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那人抬起头,看向二楼窗户,却只看见那里亮着灯,窗纱飞舞,不见人影。
夏斓听着那脚步声沉稳,渐渐靠近。最终停在晏秋离房间门口的方向,没过一会儿,就听见晏秋离在喊:“陈姨!”
陈姨咚咚咚的跑了上来,看见晏秋离门口放着一个小篮子,而晏秋离此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只看了那一信和礼物一眼,眼底有一丝恼怒和厌恶,他似乎连碰都不愿意碰,便对陈姨说道:“陈姨,把这些东西扔走。”
陈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应了两声,便要上来拿。却见夏斓开了门,她手里拿着一本书,侧着半个身子,皱着眉头望着他。“你可以不喜欢,但是你也没必要全部扔掉吧?”
晏秋离眉梢一挑,“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用处理这些垃圾。”
夏斓一怔,“你觉得别人对你的喜欢是垃圾?”
“你说的这些别人,从来不了解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却能张口闭口随随便便的说喜欢,这么廉价的感情不是垃圾是什么?”
夏斓一时无言,晏秋离弯下腰去提起篮子,长腿一迈,缓缓朝她走来。
他将东西放在她门口,面冷如霜,“你带来的东西,你自己处理。还有,我请你以后不要再收这些垃圾。”
晏秋离转身而去,“哐”一声将门关上。陈姨站在走廊上,略有尴尬,说了声“那我下去了。”夏斓一个人盯着那一封封的信和礼物,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没想到,晏秋离竟然真打算把这些东西扔出去。吴悠说得没错,晏秋离本身就是个不近人情的人。谁靠近他,谁就会自己先被冻死。
可是现在这些东西怎么办?她一时也没了主意。
她有气无力的给吴悠打电话说起这个事情,电话那头是吴悠幸灾乐祸的嘲笑声,“我早就说过,千万别大发善心,否则迟早惹祸上身。”
“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很简单,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要是他们问起,你就说东西送到手了。要是再问你就说不知道。”
“可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晏秋离不好招惹,但是晏秋离的粉丝团更不好招惹。如果你把东西还回去,整个年级都知道她们被晏秋离拒绝了,你觉得她们不会迁怒于你?”
夏斓呼吸一重,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接了一个烫手山芋。
“所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夏斓点头,“好,我知道了。”
周末的时候,妈妈陪着夏斓去医院拆了线。夏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额前那里有一道长约三厘米左右的疤。那疤弯弯的,像是刚出的月牙。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刚好可以遮住那道疤。
妈妈坐在她旁边默然不语,一双眼睛只顾盯着她额前的疤,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夏斓却笑得没心没肺,“这道疤像是月亮,可惜不在眉心,不然我就是包青天。”
夏卿笑得勉强,手轻轻落在她头顶,却依旧没有言语。
夏斓去剪了头发,额前留了刘海。她头发很长,又黑又亮,像是上好的墨。她看着镜子里的夏卿,笑嘻嘻道:“妈妈,你看我的新头发好不好看。”
夏卿笑着说好看。
夏斓的笑意不达眼底,她知道,妈妈因此怪上了晏秋离。她心底莫名涌上了不安。
星期一上学的时候,夏斓走进教室脚下一顿,呆站在门口。
有人笑着从她身边而过,险些撞到她。
夏斓回过神来,快步上前走到自己的书桌前。一张课桌,被人用小刀钻得千疮百孔,宛若一道道扭曲的伤疤。书本被撕开了角,有人用五颜六色的马克笔在她桌上乱写乱画,几乎占满了整张桌面。她隐约看见“bitch”的英文单词,正要细细辨认时,有人将报纸轻轻往她桌上一放,遮挡了她所有的视线。
抬眼,却是萧瑜,上次在公交车上遇见的男孩。
“喏,语文试卷。”他说。
看了一眼夏斓,那少年眼底有了一丝丝情绪变化,“用酒精和氨水可以去除马克笔的印记。”
夏斓看了看他,冲他微微一笑,“谢谢。”
似是不放心一般,萧瑜又补了一句,“别放在心上,做这些事的人很无聊。”
那少女的长发轻轻在风中飘摇,像是开春的柳絮。她脸上有淡淡的笑,好似晶莹透明的晨露,“我不会放在心上。我有本本,我记在小本本上。”
萧瑜愣了一下,随后乐不可支的笑了。
他指了指她的头发,“很适合你。”
吴悠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夏斓一丝不苟的半蹲着,拿湿纸巾擦着桌面。她脚步轻轻,绕到夏斓身后,盯着书桌上刻的内容逐字逐句念了出来。
“滚出学校……小贱人……”
“bitch!”
“去死吧。”
吴悠念完之后忍不住“啧啧啧”的叹气,“这些人……可真够恶毒的。可惜我没看见是谁干的,否则我见一个撕一个。”
夏斓站起身来,有些无辜,“其实……我还真的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吴悠轻轻笑了,伸出食指在她跟前晃啊晃。
“因为晏秋离。”见夏斓看过来,吴悠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据说有人私下问过他有没有收到东西,你猜晏秋离怎么说。”
夏斓轻笑出声,心底一片了然。
“他那么讨厌我。肯定会说没有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