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净洗了脸从盥洗室出来,很是尴尬,她觉得实在是太丢人了,怎么在长辈面前哭成这样。她鼻音浓重地试探说道:“那咱们早上就别喝那么油的汤了吧?”
顾卫军重重咳了咳,“行吧。”
“今天中午我会做一些清淡一点的菜,但也是有荤的,咱们慢慢适应好不?”
“行,试试就试试。”人都这样了,他还死不让步,的确太没长辈风范了。
商净见他突然这么好说话,有种被虐久了产生的不可思议感,同时她突然闪过一丝古怪的灵感。
这老爷子不是跟她爸一个毛病吧?
她爸爸就最舍不得她哭,小时候自己用这招用得最多,长大了嫌丢人不用了,但她还有个法宝,就是撒娇。她对顾垂宇不怎么来这手——觉得不好意思,可是她对父亲撒娇起来可是炉火纯青啊,想要达到什么目的就撒娇,想要不挨骂也撒娇,亲戚朋友说商父是“孝女”,商父总是无奈地说是你们没有这个没皮没脸的女儿。
然而顾老爷子没有女儿,她也拿不住他是怕女儿家哭还是怕……女儿哭。
女儿总是父亲前世的情人,这点她已经在很多家庭得以验证了,这老爷子……莫非真缺乏“女儿爱”?
商净越想越觉荒谬,心想也太夸张了点,但她转念一想,反正都这样了,还不如破罐子破摔,什么方法都试试,再不行她就哭,一日三餐地哭。
顾卫军突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
商净清清嗓子,“伯父,我看您早餐也吃得差不多了,我陪您下去走走呗。”
“你……”得寸进尺了还。
“伯父,求你了,我觉得病房太闷了,不然您陪我下去走走。”商净走上前一把挽住顾卫军的胳膊,拿出对她爸的十八般武器,“好不好嘛,去外面,去外面。”
顾卫军大惊失色,“你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干什么?”还有这背脊的酥麻感是个怎么回事?他又犯病了?
“我扶着您啊,在家我就喜欢挽着我爸,觉得特安全。”商净这回算是把节操都扔地下去了,发嗲的程度比对她爸时还更上一层。
顾卫军突然觉得使不上力气,只能由她拖着走,“放手,我自己能走。”
“可是我喜欢搀着您,您看您这么富态,靠着多舒服啊。”
在外面等着的一干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亲亲密密地出来,这是个什么情况?
顾卫军像是被灌了药似的,被商净搀到楼下的空地,“来,咱们活动活动筋骨吧。”她狗腿地为他捏捏肩膀捶捶背,“深吸一口气——”
顾卫军照做。
“吐气——”
“呼——”
“再来一次,吸气——吐气——”商净绕到他面前笑道,“怎么样,有没有感觉精神头好点?”
“应该是好点……”总没刚才晕晕呼呼了。顾卫军心想自己是不是中邪了。
“那咱们来打太极好不?”
“不打,不会。”
“挺简单的,我教您嘛。”商净灿烂一笑,“我先给您打一遍看看。”
哎哟,这女娃说话怎么变成这样,耳根子都痒了。
商净跑到不远处,“我给您打简单点的瞅瞅啊。”
她起了式,然后一边念通俗口诀一边打起了太极。
“一个西瓜圆又圆……劈它一刀成两半……你一半来他一半,给你你不要……给他他不收……”商净有模有样地随着滑稽的口诀打拳,“……那就不给,把两人撵走,他们不走你走……走啦,一挥手,伤自尊……不买西瓜别缠我……两人缠我赖皮,看我厉害……拍死了。”
顾卫军一愣一愣地看着商净打完,缓缓收式,他顿了一顿禁不住大笑出声,“这是啥玩意儿?”什么大西瓜劈两半的。
“太极呀。”商净笑眯眯地走了回去,“是不是很简单?”
“这就是太极?这也太简单了,这西瓜没卖出去太极就打完了,这我会,我会。”顾卫军突然兴致高昂,起身也站了过去,“来来,你再来一次。”
跟着出来的警员卫站在一旁看着老首长兴致勃勃地开始打着之前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太极拳,十分之不可思议。
之后的商净是这么感慨地对顾垂宇说的:“你爸是遇上了我,要是遇上个心怀不诡的,晚节不保都有可能。”凡事得找窍门,这窍门找着了,绝对是事半功倍,当她基本把顾卫军划到商父一类人的范畴时,简直是如鱼得水,一娇二哭,顾卫军被整得服服帖帖的。
顾垂宇好笑地听她说完,“谁能有我们净净这能耐。”他爸丧妻十五年,这么久的时间怎么可能没个有心人?可是动了那么点心思的都被顾卫军要不是气跑就是赶跑了,并且父亲还挺看重母亲,想来是把商净把他当爸爸哄,他也把商净当女儿看了,“净净,你真是太厉害了,我都开始佩服你了。”她居然征服了一座珠穆朗玛峰。
“那当然,中老年男人的杀手。“商净好笑地道,随后随口问道:“你干嘛呢现在?”
“跟朋友在外边喝个茶。”
“……你怎么不早说!”她听着那么安静,还以为他在家呢,“那我不打扰你了,回去给我打电话呗。”
“行,挂吧。”
顾垂宇听到对方电话盲音后,不紧不慢地收了手机。他是在喝茶不错,但环境却是比他轻描淡写的要凶险许多,虽对面坐着的只有一个人还是个彪形大汉,周围站着的十来个男人一眼也知并非善类。
顾垂宇颇有诚意地道:“抱歉让你久等了,我那小情人被我宠坏了,要是我不接她电话,晚上有得闹腾。”
彪形大汉哈哈大笑,“不要紧!顾书记果然是性情中人。只是女人宠归宠,太惯了就上脸。”
“唉,”顾垂宇摆摆手,“我就好这口。”
两人相视一眼,大笑出声。
“顾书记为兄弟两肋插刀,连他的女人都要照应着,这点我喜欢,你这个朋友我算是交定了!”
“覃先生过誉,出来混连个兄弟都帮不了,那我也算是废物一个了,你看怎么样,给我个面子?”
覃老大摸摸小平头,“当然,顾书记您的面子是一定要给的,咱们兄弟以后还盼着您照应呢,只是您也知道,哪都有规矩,”他停了停,“我们这次招待贵宾,花了大价钱,光是请安安,就花了这个数,”他用手比划了一下,“谁知道那女人一过来,就像谁欠她几千万似的,摆着张死了爹的脸,见谁也不理,我们那贵客想跟她喝个酒,她不仅拒绝,还一巴掌上去了,我当时想死的心都有啊,顾书记,您说我该怎么下台吧?”
“……小姑娘不懂事,这也是常有的事,我回去让人好好□□,下回专程给你赔不是!我那朋友也说了,你这回有什么损失,尽管开口!”
“钱对咱们来说都是小事,是吧?咱向来是脸面大过天,那女人让我里子面子全丢了,我从她身上找点补偿也是应该的不是吗?说句大实话,您那朋友罩着她还让她出来陪酒,怎么样咱也都心里有数。”
“他们怎么样我不管,总之我是受了委托把人给带回去,没带回去就算是我失信于人了,覃先生要真连这个面子也不卖,顾某实在很为难。”顾垂宇慢慢悠悠喝了口茶。
“您这话说得严重了,我哪敢不卖您的面子?只是我也得给兄弟们一个交待不是?”
“大哥,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女人!”他身边一个年轻的马仔恶声恶气地道。
“闭嘴,我跟顾书记说话有你们插嘴的份?”覃老大偏头瞪了一眼。
“你的意思是……”顾垂宇也没理会这些小事,问道。
“我大哥前些日子被小人给陷害了,这不还在号子蹲着,我妈差点把眼睛给哭瞎喽,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顾垂宇轻笑一声,往后靠向软皮沙发,“我这么跟你说吧,我把人给领出来了,是算我对兄弟的道义尽了,如果没能领得走,我兄弟也只能当我尽了心了,下一步该怎么办那是他的事,我也不至于为了个不相干的女人让你狮子大开口。”多亏了净净及时的电话,否则他们还把那个安安当他的女人拿捏。
“您这是哪的话。”覃老大连连道,“您有您的难处,咱也有咱的规矩,您说是吗?”
“那女人初出社会不懂规矩,教训是要受的,你今天把她给我了,我这个人情就算是欠了,以后只要是我力所能及又不触犯我们国家法律的事,要我怎么帮,我顾某人义不容辞。”
“好!爽快!凭您这句话,我再不放人,就是我大覃太不识好歹了!顾书记,我是看出来了,您以后指定官运财运路路通,咱不求别的,就是能给咱们兄弟分上一汤半勺,咱们都感激不尽了。”
“覃先生也是个明白人,那我就先谢谢你吉言了。”顾垂宇笑着站起来。
覃老大跟着站了起来,对手下抬了抬下巴,让人从旁边包厢领出一个人来。
正是脸肿了一半显得狼狈不堪的安安。
第七十七章
顾垂宇载着安安和她在一直在车上等的经纪人离开了会所,衔了一根烟点上。
安安端端正正地坐在后座一侧,双眼是红肿的,脸颊也是红肿的,经纪人忙着给她敷脸,心疼地不停念叨,“安安,吓死我了,你怎么就那么冲动去打那个黑老大!幸好顾书记亲自过来了,不然你出不出得来还不一定呢,真是老天保佑!”她念完又转头对开车的顾垂宇道,“顾书记,这次真是太感谢您了,要是没有您后果真不敢想像。”
顾垂宇自后视镜看了安安一眼,“我送你们去机场。”
那经纪人愣了愣,忙道:“谢谢您,顾书记,但是我们得先去酒店拿东西……”
“那我就送你们到酒店,为了避嫌,你们自己去搭机吧。”顾垂宇停了一停,然后道,“你们现拍的电视剧其中有z城的风景名胜,这点很不错,所以我希望你们在电视剧播出之前,不要再出这种纰漏。”要不是于公于私都要把她领出来,他也不至于亲自跑一趟。
“当然当然,这次是意外,明明邀请时只说了请安安吃个饭,谁知道他们吃饭的时候动手动脚。”经纪人连连解释。
顾垂宇懒得搭理,这种明显出来卖的行为还要她遮遮掩掩?只不过可能是人半途又后悔了,才有了那么一出。于诚这没出息的,养个人连生活费都没保障。不过听他的口气,他也不知道她去陪酒去了。
几人沉默了片刻,顾垂宇听到后座传来压抑的痛苦的幽幽哭声,断断续续,却是更令听者心生怜惜。
经纪人叹了一声,心想她也是个可怜人。被人强迫性质地包了,又始终不肯认命,才想要偷偷瞒着金主赚更多的钱能尽快脱离苦海。只是她太天真,她已经跟她说过这种邀请不可能是正经的,她还说她有办法全身而退,结果被人羞辱成这样。
顾垂宇沉默地开着车,直到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他也没多说过一句。
经纪人扶着戴了墨镜口罩的安安下车,顾垂宇并没有出来。
安安欲走又返,敲了两下车窗,正要打电话的顾垂宇睨了一眼,开了窗户。
安安取下墨镜,弓身泪光莹莹地看着他,“顾少,您就不能送佛送上西吗?”
顾垂宇没有看她,自兜里掏出手机,“你们怎么闹腾跟我没关系。”
安安闻言,眼底的一丝希望的光芒也灭了,她轻声地道:“依旧很谢谢您……”说完失落地转身离去。
顾垂宇见他们上了电梯,驱车离开,拨了个电话给于诚,“喂?人领出来了。”
“嘿嘿,谢了,欠你一瓶酒!”
“你就那点出息,把人弄上手了还整得人要死不活。”
“他x的,谁说我对她不好我剁了谁!就算我开始的时候是用了点手段,但这么久我哪样缺过她的?家里那个都没这待遇!”
“那人怎么还出来卖?”
“谁知道!回头得整整她,敢给我戴绿帽子。”对方的声音有丝阴狠。
“行了,人不愿意就放了,她好歹也是公众人物,再这样下去难保整出点事。”
“我也想过,她整天对着我一张幽怨脸,时间久了谁也受不了,只是你不知道……”于诚停了停,暧昧地道,“她那儿……是名、器。一进去那个销、魂,我一想起这滋味就舍不得。”
“哦?”谈起这种话题顾垂宇也来了兴致,“几号?”
“三号,三江春水,靠,你不知道那滋味……想不想试试?”
要以前顾垂宇指定点头了,现在的他轻笑一声,“算你小子运气好,你一个人享受去吧。”
“别介,你不知道我是忍了多大痛苦才割爱,怎么,怕你那小情人知道?”
顾垂宇笑了笑。
“没关系,咱隐密点,她从哪知道去?”
男人的身体和心是完全可以分开的,玩惯了又久未发泄的顾垂宇不否认在一瞬间有一丝动摇,可是一想起商净,他就立刻冷静下来,他答应过她不再跟别的女人上床的。没想到说起来容易,做点来还有点难度……只是为了一时的身体欢愉换来可能失去她的潜在危机,划不来,不,不仅是划不来,简直是灾难。他设想一下商净离开自己的场景,眉头顿时皱得老紧,自己可不想在未来的日子都提心吊胆。商净是他惟一一个想慢慢走下去的女人,他必须给她最基本的尊重。
顾垂宇道:“你他妈少来这套,爷早就不玩了,你也给我趁早收心吧!”他把臆想的郁气发泄在于诚身上,将他骂了一通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