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颜简直落荒而逃,回到房间脸还在烧。
其实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像家人一样相处,温颜见过韩江不修边幅穿着大花裤衩在家晃荡,韩江也见过温颜早上起床时凌乱无序的怪异发型。
但那时毕竟还小,这次韩江从国外回来,温颜觉得他除了那个臭脾气没变,其他方面倒是有不小的变化。
肩膀宽了,身体壮了,眉眼除了干净帅气,还多了些锐利锋芒。
像个男人了。
这样想着,温颜笑起来,如果韩江知道她这句评价,大概会过来揍她。
其实也没错,以前韩江至多算男孩吧,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脾气不好还幼稚,凶过她也欺负过她,施静为此不知揍过他多少回。
温颜关了台灯,在床上打了几个滚,被子缠住半边身子。
那层遮光窗帘没有拉,外面的月色渗进来,打在一排书架上,宛如琴键。
温颜手里还握着电话。
这一晚,她没有等到妈妈的回复。
直到第二天下午,韩江才接到电话,原来韩雪凇胃病复发,下飞机直接被送进医院,施静怕两个孩子担心,昨晚没有说实话,自己在医院照顾了一夜。
韩雪凇年轻时因胃病做过手术,每次他出差施静都要担心,一天早中晚三次叮嘱他按时吃饭,但外面不比家里,这次出差,跟合作方吃了几次饭,免不了喝酒,上飞机时就不舒服,飞机一落地,已经直不起腰,直接被秘书送进医院。
模拟考试后的星期六,照样要上课。
韩江给温颜发了信息,让她晚上一个人回家,厨房里,有他从c大食堂带回来的她喜欢的黑椒牛排饭。
温颜是半小时后才看到这条信息的,大概昨天受了凉,她从早上开始嗓子就不舒服,午饭没吃,下午自习课破天荒睡着了。
江嫣摸她额头,有点热。
老师让她去医院,她坚持上到最后一节课,放学时江嫣又来问她,她只说自己好多了,回家吃点药就好。
但跟她们分开后,她一个人去了学校对面的诊所。
现在这种紧要关头,她生不起病,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样硬挺,随便吃吃药,时间本就紧迫,她很怕病情严重,会影响复习进程。
本来打算放学后去医院看韩雪凇,但现在只能先打针,不然家里弄出两个病号,也够麻烦。
她不想给家里添麻烦。
诊所人不多,温颜安静坐在角落等医生配药。
她提前去了厕所,回来又把韩江给她的英语笔记拿出来放在膝间。
医生拿着两个药瓶过来,挂在她上方的钩子上,“哪只手?”
温颜伸出左手,“这个吧。”
医生看到她右手拿着笔记,还在看书,边拆一次性针头边问:“高三的?”
温颜点头,“嗯。”
“这么努力,我儿子要像你,我能多吃一碗饭。”
温颜笑笑没做声。
医生给她手背擦酒精棉,拍拍她的血管,“生病了就歇歇,不差这一会。”
利落扎完针,她转身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些。
温颜心里一阵暖,“谢谢。”
“不客气,你怎么一个人来,家里人呢?”
“他们有点忙,我家离得近,没事的。”
医生点头,“有事喊我。”
前面还有患者在等,她转身去忙。
这笔记温颜已经完整看过,但有些地方还是记的不牢,后面的错题知识点最近又增加了新类型。
她觉得时间太少,恨不能一天有四十八小时。
医院里,韩江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回到病房时看到施静正给韩雪凇擦手。
韩雪凇的病情已经稳定,他因这胃病进了不止一次医院,对自己身体情况心里有数,觉得施静小题大做,紧张过度。
韩雪凇问韩江:“颜颜晚上吃什么?”
“我给她买了,放心吧。”
韩雪凇点头:“行,别让她来医院,这地方能少来就少来,你也走吧。”
韩江没动,“今晚我在这,让我妈回去吧。”
韩雪凇住高级病房,配有专门的护士和护工照顾,但施静不放心别人,贴身的事都是亲自做。
她说:“我不走,你之前不是说学校有什么活动吗,没时间就回去住校吧,天天折腾,也挺远的。”
c大最近搞校庆,选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做形象海报,男生毫无疑问是韩江。
“过几天呢,不急,”他把小桌板上的垃圾收了,“下学期再住校。”
倒完垃圾,他没回病房,靠在走廊尽头的窗口给温颜打电话。
没有人接。
连续打三次都没人接,他皱眉,握紧手机很快走回病房,刚触碰到门把手,听到里面父母说话。
韩雪凇压低声音,“她姑联系我,说房子的事。”
施静不太高兴,“这事我们不能替她做主,你跟那边说,再急也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别影响她。”
“嗯。”
谁姑?韩江没有姑姑。
他没时间细想,推门进去,“妈,我回家一趟,一会回来换你。”
施静赶紧说:“我不用你换,你别回来,听到没?”
门口早没了人影。
温颜从没有不接电话的时候,韩江赶到楼下,看一眼就知道她不在家,客厅和她房间的窗子都是暗的。
回家一看,厨房里的菜没动。
她根本没回来过。
他捞起车钥匙就下楼,跑到车库时终于打通她的电话。
他有点忍不住,语气很凶:“你在哪,怎么不接电话?”
那边“啊”了一声,“在家啊。”
“我刚从家出来。”
那头静了一下,韩江等不及,“问你呢,在哪。”
温颜只能实话实说。
挂了电话,她抬眼看瓶子里的药水,第一瓶已经下去大半,还有一瓶在同一个钩子里挤着。
对面看动画片的小孩已经睡着,躺在爸爸怀里。另外一面是两个女孩,穿着校服。
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坐着。
她低头继续看笔记。
过了五分钟,还是八分钟?
头顶的光亮被一个阴影遮住,她抬起头,看到韩江那张阴郁的脸。
她撒了谎,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扯走了她手里的笔记本扔到一边,半蹲在她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依旧滚烫。
他皱眉,带一丝责备,“生病为什么不告诉我?”
温颜跟他平视,静静看着他,小声说:“韩叔还在住院呢。”
“以后生病要告诉我。”韩江把手放在她膝盖上,目光沉沉。
他情绪一向不爱外露。
知道高考分数时,身边所有人都欢呼雀跃,只有他淡定的像个局外人。
他打架惹事,被学校通报批评,同样无法引起他任何波动。
对什么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一点似乎继承了韩雪淞的基因。
但现在,温颜分明在他漆黑深沉的目光中看到认真与焦虑。
他真的在担心她。
没有给温颜反应的时间,韩江很快站起来,坐到她身边,伸手一搂,强势地把她的脑袋摁在自己肩上,“闭眼睛。”
温颜怔了怔,“我看笔记呢。”
“看屁,”他把笔记卷起来扔她包里,“我的东西我说了算,病好再看。”
真凶啊。
温颜默默想着,忽然觉得很疲惫,真的闭上了眼睛。
换药的时候,韩江挪动不便,扬手示意诊所医生,医生很快过来,看到温颜已经睡着,笑了下,“呦,男朋友来了,怪不得没让家长陪。”
温颜头昏昏的,其实没有睡着。
她听到医生的话,心跳了跳,周围安静,韩江为什么还没反驳?
看不到他的表情。
等了一会,终于听到他的声音:“她严重么?”
医生把乳白色的粗针头换到另一个药瓶里,“没事,普通感冒,明天再打一针,按时吃药,几天就好了。”
韩江道谢,又说:“麻烦您帮我把那个毯子拿一下。”他指了指对面椅子。
医生帮他拿过来,笑着说:“小伙子真细心。”
韩江把毛毯盖在她身上,肩头那里细心掖好,抬头看时间,时针已经指向七点。
第二瓶药打完时,温颜真的睡着了。
韩江没有叫医生,自己给她拔了针,稍一动,她就醒了,他还捏着她针口的医用胶带。
男生的手总是那样热,轻轻握着她。
温颜手指动了动,没有说话,过了会,韩江松开她,“自己摁着。”
“哦。”
韩江去付钱,又拿了一些退烧药和消炎药,拎着她的书包,开门让她先走。
天已经黑透,晚风阵阵,韩江脱掉自己的外套,不太温柔地扔她身上。
温颜下意识抱住飞来的衣服,“我不冷。”
“我热。”韩江把副驾驶打开推她坐进去,座椅不用调,副驾驶从没坐过别人,一直保持着温颜觉得最舒适的角度。
她系好安全带,把韩江的衣服反着穿,细细的胳膊套进男生宽大的衣袖里,像个睡袍。
周身萦绕着他身上的味道,干净清爽。
她有些上瘾似的,把自己整个人缩进衣服里,慢慢闭上眼睛。
离得不远,她刚有些困意就到了。
家里没什么吃的,韩江让她先去躺着,自己去厨房鼓捣半天,做了一碗热汤面,还加了一个鸡蛋。
小时候,只要生病,施静首先会做一晚热汤面。
热热的一碗面下肚,病能好一半。
她不喜欢给他们吃药,在喝热水,热汤面,物理退热贴这些措施都不管用时,才会找药吃。
这个晚上,韩江没让她看书,吃过面,直接把人弄床上去,盖上厚被子。
后半夜他又来看,发现被子已经被踢到床脚,掉下去一大半,只有一点堪堪盖住小腿。
还这样不老实。
他走到床边把被子重新给她盖好。
温颜不喜欢遮光窗帘,总是只拉薄的那一层,月光透进来,映着她的脸有些苍白。
摸额头,已经退烧了。
韩江手臂撑在她两侧,压低身子,仔细看她的脸。
她睡着的样子比平时更乖,更安静。
似乎有些难受,眉头微微蹙着。
韩江伸出手,想抚平她的眉。
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皮肤时停下,韩江低头,喉结滚了滚,无声笑了下,起身准备离开。
转身那一刻,温颜忽然牵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