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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千弃妇扶摇录!

第六章

物证确凿,张轩德拿来的荷包已经被认定是沈清妍送的。

但这两人都矢口否认。

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曾打理内宅多年,查问这种事,她早有经验,立刻便吩咐郑妈妈道:“去查问一下角门当值的人。”

沈清妍瞳孔微缩,抿紧了小嘴,她今日恰好就让角门的小厮跑了腿!

郑妈妈出了次间,立刻打发了人去角门上问,很快就有了结果,姐儿们找小厮出去递话带东西的不少,但是传话给张轩德的,近来只有沈清妍一个。

回话的人说完了话,老夫人打赏了几个钱,便将人打发了,随后直直地盯着沈清妍——人证物证都有了,难道还要抵赖?

沈清月惊诧地掩住唇,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清妍,道:“妍姐儿,怎么会是你……你可是我亲妹妹!”

沈清妍眼泪漱漱地落,惶恐地看着老夫人,道:“祖母,我……我……”

和外男私传书信,送鸳鸯荷包嫁祸亲姐姐,这两个罪名随便捡一个出来,都够沈家打死沈清妍。

老夫人恼的很,沈家姑娘身上,竟然会发生这种事!

她沉住气同沈家小郎君们道:“你们都回去读书罢,举业要紧。月姐儿的事你们都是知情人,若再有旁人污蔑,身为她的兄弟,定要替她解释清楚,至于旁的……便不要多言!”

沈小郎君们连忙应了,便一道告了辞回族学。

待小郎君们走了,老夫人才切齿冷声道:“妍姐儿,你还没满十三岁,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沈清妍眼泪漱漱地留,哭的声音都沙哑了,即便不是她做的,可她根本就说不清了,而且她传了字条是事实!

老夫人面色铁青地看着张轩德道:“小郎君回家去罢!我沈家郎君同你这样的人朝夕相处,我怕是死不瞑目!”

张轩德俊秀的脸庞惨白骇人,张家不过表面风光,实则入不敷出,能在沈家族学读书,已是万幸,如今竟被逐出族学,若考不上功名,不光他爹要打死他,他的仕途可就毁了!

他颤着唇不知道如何解释,顿了半晌,只得低头作揖道:“晚辈告辞。”

张轩德走了,老夫人又瞪着两位小娘子道:“从今日起,妍姐儿跪祠堂三天,禁足一个月,慧姐儿禁足半月,好好反省!”

沈清慧皱着眉,她不过跟着嘲笑了沈清月,怎么也要受罚!她抬头想要辩驳,一看到老夫人黑沉沉的脸,便乖乖地闭了嘴。

沈清月道:“老夫人,禁足恐会影响她们学习绣技,两位妹妹已经答应要用蝇头小楷抄经书百卷……”

老夫人打断道:“那便一边禁足一边抄罢!抄完了烧给沈家的祖宗,叫先祖们看看,你们一个个都养成了什么样子!”

郑妈妈替老夫人顺了气,厉色地看向两位小娘子道:“姑娘们快回去领罚罢!”

沈清妍与沈清慧抹着眼泪退了下去。

沈清月和陶姑姑还在次间里。

老夫人面色不豫地看向陶姑姑,道:“既然小娘子们禁了足,陶娘子便也停课歇息几天罢!”

陶姑姑死死地攥着帕子,眉头紧锁,低头含胸道:“是。”

郑妈妈也有些难堪,毕竟陶姑姑她举荐来的人。

老夫人揉了揉眉心,道:“好了,我乏了,都退下吧。”

郑妈妈送了陶姑姑走,沈清月还站在屋子里,她低头道:“张家郎君德行有亏,妍姐儿也这般陷害于我,还请老夫人做主,孙女以后实在不想跟张家郎君有所牵扯。”

老夫人温声道:“你不同他来往就是,这样的人,我们沈家也不屑于往来。”

沈清月一脸为难之色,跪在软和的垫子上,道:“可婚姻之事,孙女自己做不得主。”

前一世,荷包风波发生之后,沈清月的继母吴氏顺水推舟,欲将她嫁与张家,但钱氏此时看不上她,便当众羞辱,令她颜面尽失,也因此与另一位好郎君失之交臂。

这一世,沈清月猜测继母不会轻易罢休,她不得不先在老夫人这儿领免死金牌。

老夫人神色复杂地盯着与她并不亲厚的沈清月,沉默了许久才道:“起来说话。你放心,张小郎君无德,万万配不上我沈家姑娘的。今日之事我也会着郑妈妈去打点,不许府里的人再提起议论。”

沈清月感激一笑,抬起弯弯的眉眼看向老夫人,道:“老夫人,孙女还有一件事相求。”

“你说。”

“孙女擅长顾绣,而陶姑姑却教习苏绣,博学固然好,但孙女想术业专攻,精学顾绣,以后可否不去绣房同陶姑姑学习苏绣?孙女也不会懈怠女红,我知道二伯母也会顾绣,孙女想随四妹一起,同二伯母学习绣技。”

二夫人方氏是二老爷沈世文的继室。

沈家虽然是大老爷沈世昌当家,但二老爷才是沈家最为博学多才的一个。他现在翰林院任职,朝廷早已有约定俗成的规矩,非翰林不入内阁。眼下二老爷虽然官职不高,以后却是沈家唯一可以开宗立派、独当一面的人。

他的继妻方氏温婉和善,是沈清月在沈家唯一亲近的人,只不过到底不是亲生母女,前一世在沈清月的婚事上,方氏并未插手。

后来沈清月和离的时候,二老爷已经调任外省,方氏带上龙凤胎儿女随任,几年不曾归家,她临死都没见着方氏一面,倒是甚为遗憾。

她还记得,前世出嫁的时候,二伯母给的添箱礼是最丰厚的,而且语重心长地交代了她许多话。可惜那时年幼不知事,从未放在心上,只在受了磨难的时候,偶然想起一两句,却已是心酸满盈,泪洒衣衫。

这一世,沈清月想在方氏膝下尽孝,以全孝心。

老夫人并未阻挠,她道:“若你二伯母忙得过来,你自去便是。”

沈清月道完谢,便告了退。

当天下午,两位姑娘受罚的事儿便传开了,一直管理内宅的大夫人柳氏和沈清月的继母吴氏也都受到了训斥。

族学里,张轩德也未来上课,大约是午膳时候,他悄悄请了昔日同窗好友,在沈家族学附近的酒楼喝酒里发泄。

他心中郁闷至极,喝起来没个节制,很容易便醉了。

醉后的人,通常管不住嘴,他在小间里大呼小叫,嘴里不断地吐出粗鄙的话,与他平日里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的朋友拍着他的肩膀劝道:“哎,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主动掺和进小娘子们的勾心斗角里,丢了学业可真是得不偿失。”

张轩德不知受了哪句话的刺激,猛然站起身挥袖,踉跄道:“我主动掺和个屁!那荷包就是沈二姑娘送我的!”

那人不信,端着酒杯道:“姑娘家的脸皮都薄,你别是恰好瞧见沈二姑娘脸红几次,就臆想人家喜欢你了罢!”

张轩德坐了下来,沉着嘴角道:“同你说实话吧,那荷包是她给我的,但不是送我的。”

“那是送谁的?”

张轩德面露不屑道:“送穷鬼——顾淮的!”

小间外面的方桌上坐着两个男人,一者衣饰华丽,一者朴素,后者容颜冷峻,眉目之间透着肃然严正,听到小间里传来的话,充耳不闻,岿然不动。

前者拍着后者的肩膀打趣道:“怀先,你学生说你是穷鬼啊。”

怀先,是顾淮的字。

顾淮拂去远房亲戚顾三的手,起身道:“我吃饱了,下午还要去教沈四姑娘棋艺,你自己慢吃罢。”

沈四姑娘便是沈家二夫人的小女儿。

顾淮与沈家二房的嫡长子沈正章是同窗好友,便是沈正章将他引荐给自己的嫡母沈二夫人,以厚资聘他做沈四姑娘的棋艺先生。

每一旬,顾淮都会抽空在族学没课的固定时间,去教沈四姑娘下棋。

顾三付了饭钱,跟上了顾淮的脚步,一本正经道:“沈二姑娘的事儿我听了几耳朵,我怎么觉着姓张的小郎君方才说的是真话,那小姑娘心悦的人是你吧,那荷包其实也是想送给你的吧!”

毕竟沈家已经将张轩德赶出族学,他再说谎挽尊,也没有意义。

顾淮面无表情道:“与我何干?”

顾三摇头笑着不语,是了,顾淮虽然清贫,但生的好看,博学多才,想招他为婿的人委实不少,若非这几年他的父母接连去世,怕是门槛都要被人踏破。

二人走到了福顺胡同口,顾三坐马车离开,顾淮和往常一样,从西角门进去,到了二门上,一垂髫小童引着他往二夫人住的同心堂去。

小童年幼,个子不高,步子不快,走着走着,二人就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待转角之后,顾淮已经瞧不见小童,眼看着已经到了同心堂的甬道上,他便继续往前走,欲在同心堂门口等小童。

甬道的另一边,沈清月正好带着春叶往同心堂去,主仆二人手里提着糕点和装针线的笸箩,轻声细语地说着话,一扭头,就瞧见了外男。

沈清月与顾淮迎面撞上,吓了一跳。

顾淮站得笔直,冷淡的目光扫过沈清月倩丽的面庞,小娘子长眉粗细适宜,明润有神的双眼内勾外翘,端方大气中带着一丝丝妩媚,沈家也只有沈二姑娘是这般长相。

沈清月警惕地看着顾淮,登时皱眉问道:“你是谁?怎会在沈家!”

“……”

那小姑娘心悦的人是你吧,那荷包其实也是想送给你的吧!

顾淮以为,顾三还是说错了。

他作揖道:“唐突姑娘,在下顾淮,在府上族学教书,亦教沈四姑娘棋艺。”

“……”

沈清月恍然想起,四妹妹好像是有这么一位老师来着,而且顾淮好像还是二堂哥的同窗好友。

这就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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