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晁灵云回答,宝珞已先嘟着嘴反驳:“什么嘛,颍王不过就是脾气暴躁了些,哪有师父说得那么糟……”
晁灵云被她娇俏的模样逗笑,轻咳了一声,向元真解释:“光王也是怕我冒失闯祸,才会将我禁足。他这人,平日里谨慎惯了,难得遇到一件事才会如此紧张,师父不必为我担忧。”
“是吗?”元真半信半疑地打量着晁灵云。
“当然是啦,”晁灵云亲昵地摇摇她的手,“他对徒儿,只是关心则乱。”
“那就好。”元真的脸色终于转忧为喜,“今日我恰好没有应酬,你就留在这里用饭吧,我让厨娘给你做几道好菜。”
“不了,”晁灵云惦记着还在酒楼中醉卧的康承训,摇头道,“我还有点事,得去另一个地方。”
“你是不是还要去平康坊?”宝珞好奇地问,又凑近晁灵云嗅了嗅,“从你一进门我就闻见你身上有好浓的酒气,你先前做什么去了?”
晁灵云不好意思地摸摸脸:“我和朋友喝酒去了。”
“和什么朋友?在哪儿喝的酒?”宝珞追问。
“哎,你还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元真没好气地拍了一下宝珞的脑袋,对晁灵云道,“你有事就赶紧走吧,得空记得常过来坐坐。”
“是。”晁灵云拜别元真,又冲宝珞调皮地笑笑,“哥哥,我先走了,我们改日再聚。”
宝珞揉着自己的后脑勺,噘着嘴点头:“好,你快去吧。”
出了教坊,晁灵云骑着青驴赶回觥筹狱,在街上恰好望见一群烟视媚行的女郎,陪着几个鲜衣怒马的世家公子,骑着马招摇过市。
晁灵云不禁想起绛真,心头一阵难过。先前宝珞无心的一问,幸好被师父及时化解,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宝珞。
在郑中丞这件事上,虽然李怡有错,但绛真的所作所为,她实在无法原谅。她们之间的姊妹情分,如今因为郑中丞而决裂,然而就算没发生这件事,只要她还爱着李怡,恐怕分道扬镳就是迟早的事。
晁灵云的目光追随着那群春风得意的人,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马蹄扬起的烟尘里,才失落地长叹了一口气。
回到酒楼,晁灵云上楼走进包厢,意外发现康承训已经醒来,正懒洋洋地歪在榻上喝解酒汤。
晁灵云走到他身旁坐下,关心道:“你醒了?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还好,”康承训淡淡一笑,“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喝醉,倒是你,现在心情好点没有?”
晁灵云知道他在问什么,也大方而默契地回他一笑:“有康大哥指点迷津,我自然是豁然开朗。”
“哈哈哈,那就好。”康承训点点头,忽然一本正经道,“以后若还有与孺人把酒言欢的机会,还望你手下留情,这次是我不知深浅,差点醉死。”
晁灵云憋着笑道:“我瞧康大哥也是海量,不会有事的。”
说完,二人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康承训推开窗子透气,回头对晁灵云道:“眼下天色不早,估摸着一会儿就要敲暮鼓了。既然孺人已经心情好转,我们是不是该可怜一下光王,赏脸回光王宅去?”
晁灵云笑着瞪他一眼,二人起身结账,一同打道回府。
这回程的时候,他们倒是没藏着掖着,在家丁震惊的目光下直接走了正门。
康承训笑着对晁灵云道:“孺人先回安正院吧,我得去见一下光王,否则我那满满一货担的宝贝,今天就没法跟着我一同离府了。”
晁灵云噗嗤一笑,点点头:“我知道了,你自便吧。”
康承训拱手向她道别,转身去寻李怡。他熟门熟路地走向思远斋,刚进中庭,就被一直站在廊下翘首以盼的王宗实逮住:“我的老天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不敢当,把‘天’字抹了吧。”康承训笑嘻嘻道。
王宗实瞧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高悬的心稍稍放下:“瞧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光王托你办的事,看来是成了?”
“成不成,还要看光王的态度。”康承训拍拍他的肩,往书斋里走。
此时李怡正在书斋中来回踱步,见康承训来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他,却是讷讷无言。
“咦,殿下何时在我面前,也变成哑巴王啦?”康承训趁着李怡有求于自己,肆无忌惮地调侃他。
李怡懒得理会他的油嘴滑舌,清清嗓子,低声问:“她的心情有没有好些?”
“我舍命陪孺人喝了一顿酒,似乎让她开心了不少,”康承训先是邀功,又对李怡卖乖,“晁孺人的酒量深不可测,殿下也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我的脑袋到现在还在疼呢,嘶……”
“说点正经的。”李怡轻斥了他一句,却还是走到桌案边,为他倒了一碗茶,“你看她有没有可能回心转意,不再和我闹别扭?”
康承训接过茶碗,收敛了脸上笑意,认真道:“殿下,你还记得我给孺人的那朵珠花吗?”
李怡心中一动,垂眸道:“怎能不记得。”
“那殿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早就说过,孺人对殿下是一心一意。”康承训呷了一口茶,嫌苦,皱着眉头将茶碗放下,“孺人都对我说了,这世上她只倾心于殿下一人,只是你与她之间经历过不少阴谋算计,难免让她心生隔阂,觉得自己是做了槛中花、笼中鹤,纵有万千宠爱,却少了一点自由。”
“自由?”李怡唇角泛起一抹苦笑,“这等奢侈的权利,我都不曾拥有,又如何能给她?”
“殿下,这我就不得不说你了,你是从小到大被圈在这长安城里,闷习惯了,可孺人她并不是啊。”康承训微笑着,柔声道,“她是长于巴山蜀水的奇女子,偶然与殿下结缘,两情相悦、生儿育女,这固然是件美事,但王宅这方寸水土,于她而言,犹如牢笼。只怕时间一长,无论是殿下的盛宠,还是儿女的羁绊,都会变成绞杀她的绳索。”
李怡听了他这番话,面色阴沉地低着头,许久之后才黯然开口:“依你之见,我该当如何?”
“依我之见嘛……”康承训摸着下巴,话锋一转,“殿下可曾放过纸鸢?”
李怡不满地横他一眼,康承训狡黠地笑着,凑近李怡,献上自己的良策:“要我说,孺人就是那想飞的纸鸢,殿下的情呢,就是那牵纸鸢的线。情越深,线就越牢。如今孺人想出去喘口气,殿下就不妨松松手,正好眼下也是用人之际,孺人身怀绝技,若能为殿下奔走天下,由我保驾护航,准保万无一失。纵使万水千山,只要有殿下这份深情,孺人难道还能一去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