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也许就是出口?”
“开过去看看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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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专心开车吧,开快点儿……我需要一个医生,要是能离开这里,记得带我去找医生……”诺诺无力地后仰,被她裹紧的衣襟敞开,露出腹部那个血淋淋的伤口。
她昏死过去了,苍白得像个绢人,眉宇间却又病态地嫣红,湿透的红发黏在面颊上。
路明非猛踩油门,迈巴赫发出高亢的吼叫,一路狂奔。路明非伸手按着诺诺的小腹,想要尽可能地延缓失血。温热的血像水那样漫过他的手指,那是生命在流逝。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他念咒似地叨叨着,希望能有用。
出血根本不停,大概是路明非精神不够集中,咒语也就不灵光了。伤口太深了,可能伤及了内脏,不过只要有个稍微靠得住的外科大夫加足够的血浆就能解决问题。
尼伯龙根里当然是不会有诊所的,他必须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个鬼地方诺诺才有救,他用沾着诺诺鲜血的手上子弹,手指微微哆嗦。
快点!快点!再快点啊他妈的!你不是迈巴赫么?不是世界上最快的房车么?你不是卖1000万人民币么?你跑得这么慢对得起我么?你他妈的要是婚车,别说车轴我给你打断了,四个轮胎加备胎我全都给你打炸!
他越是紧张就越容易在心里骂脏话,好像骂几句脏话他就是“炎之龙斩者”那样无所畏惧的汉子了,可他心里真是怕极了……怕极了……
前方出现微弱的白光,忽然间有巨大的路标牌从上方闪过,“前方还有1km抵达高速路出口,请减速慢行。”
路明非心里松了口气,果然这个尼伯龙根是有边界的,就像楚子航说的那样,他当时是一路往前开,不知何时就冲出了尼伯龙根。
减速慢行个屁!现在他的师姐重伤失血,而他又开着一辆迈巴赫,现在的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撞断收费站的横杆又算什么?
迈巴赫带着两道一人高的水墙,撞断了前方的横杆,从两个收费岗亭中穿过。那一刻路明非往收费岗亭中看了一眼,原本雀跃的情绪一下子跌到谷底,心脏里的血仿佛都冻结了。
收费岗亭里,人影冲他挥着手,那人影黑如泼墨,挥手的动作像是告别。
迈巴赫行驶在空无一人的城市里,准确地说,这座城市的cbd区里。
暴雨倾盆,天幕像是铁铸的,盖在摩天大楼的顶上。玻璃幕墙映出灯火通明,路灯辉煌仿佛迎宾大道,红绿灯单调地变换着,迈巴赫像只奔行在迷宫中的野兽。
他离开了高架路,但没能逃离尼伯龙根,这个尼伯龙根好像覆盖了整座城市!
一座城市那么大的尼伯龙根么?路明非浑身都是冷汗。
他不敢停车,不知道停车之后会发生什么,好像只有这辆迈巴赫才是保命符,这辆……楚子航穿越时空留下的车。
他驶过了世贸金融中心、炎黄博物馆、城市天顶花园和丽晶酒店——当初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的诺诺,在旋转餐厅的女厕所里——每座建筑都是他熟悉的,他这种长在老城区的孩子对浮华世界曾经是那么地向往,cbd区每起一座大厦他们都会如数家珍,好像这样他们就更洋气,可现在每座建筑都显得那么扭曲,就像是随时会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他猛踩刹车,迈巴赫带着尖利的啸声站住了,前方的大厦呈辉煌的金色,那是时钟大厦,cbd区的最高楼,名副其实的地标性建筑。
其实它有个很拗口的、好像叫什么“洛克菲勒时代贸易广场”的名字,但本地人都叫它时钟大厦,因为那座大楼的顶部是一座金色的巨钟。
路明非小时候,邮局大楼的楼顶也有那么一座时钟,全城人都根据它来对表,好像它主宰着这座城市的时间表。后来邮局大楼拆了,cbd区建起来了,时钟大厦建起来了,大家转而去看那座金色的巨钟来算时间。
古罗马式的表盘上,雕花的铁指针缓慢地旋转,每到准点就会报时,表盘上方是一个直升机起降平台,时钟大厦是这座城市里第一座可以容直升机起降的大厦,当时学院派来接他的飞机就是从那里起飞的。
而现在,神一般的身影正站在那座平台上,他的身下,八条腿的骏马喷吐着雷霆闪电。
奥丁!他立马在时钟大厦的顶部,握着神枪“昆古尼尔”,遥望远方,就像一座古罗马英雄的雕塑。
路明非惊得心脏几乎停跳,只觉得下一刻奥丁就会纵马而出,划着抛物线落在自己面前,不过奥丁并没有动,他只是遥望着远方。
路明非挂上倒档,迈巴赫倒退出几十米,再蛮横地调头,远离了时钟大厦。奥丁依然不动,他平稳地呼吸着,笼罩他的火焰随着呼吸慢慢地涨落。
路明非搞不明白奥丁想干什么,在他的感觉里那尊神纯粹就是个神经病,说着神神叨叨的话,做着神神经经的事,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大威力,但是感觉只要他出手,那么他们根本就是死路一条。
可奥丁偏偏不出手,只摆pose。
他不动路明非动,路明非对cbd的道路还是很熟悉的,cbd区原本就在城市的边缘,只要一路往北,很快就能驶出这座城市。
路明非还记得奥丁第一次出现的位置,也是这座城市的边缘,路边有一块界碑。有种感觉奥丁是在镇守这座城市的边界,不许人离开,但离开的道路并不止一条……也许城市的边界就是尼伯龙根的边界?
一路上再也没有停车,出乎路明非的预料,根本没人来阻拦他。道路还是原先的道路,路牌指示也清清楚楚,一直往前开就是城市边界了。
后视镜里,金色的时钟大厦还是那么地醒目,就像是一座闪着金光的、通天彻地的佛塔,奥丁立马在最高处,举着一根弯曲的矛。
他开了不知道多远,有种感觉他已经跑了几十公里,可背后的时钟大厦看起来还是那么远,好像整个cbd区连同那些摩天大楼追着他们在跑。
他隐约听见了水声,忽然惊喜起来。这座城市和邻近的城市之间的分界线是一条河,中学时路明非还去那条河边春游过,河上有座铁桥,越过铁桥他们也许就离开了尼伯龙根。
不知道怎么收音机被打开了,刺耳的干扰声中夹杂着扭曲的人声,“这里是……交通频……提醒……安全行驶……”
路明非更加振奋,尼伯龙根和外界基本不通消息,外界的电磁波也被隔绝,但现在他收到了广播信号,应该是他们接近了尼伯龙根的边缘。
道路尽头果然出现了一座黑色的铁桥,巨大的弓形桥拱,无数的钢绳拉起桥面。没错!就是那座桥,界碑就在桥对面,路明非把油门踩到底,迈巴赫那高亢的引擎声也带上了一丝欢快。
就在此刻,背后传来悠扬的钟声,时钟大厦上的巨钟开始报时,午夜十二点,时针和分针已经重合,秒钟嚓嚓地移动过去,每动一下,就是一声钟声。
奥丁缓缓地抬起眼睛,金色的眼睛,眼底仿佛流动着熔岩,八足骏马挺胸人立而起,这八只脚的怪物站起来的时候,画面既荒诞又恐怖。
奥丁的手臂缓缓地打开,就像一张硬弓被拉开,他终于要投出那支恐怖的矛了!
那件即使在神话中也被认为是犯规作弊的超级武器,它在投出之前,结局已经被注定,它所指向的敌人,胸膛注定被洞穿,那与其说是一支矛,不如说是命运的连接线!
路明非也看到了,他当然清楚奥丁在瞄准谁,说来也奇怪,刚才他开车经过cbd区的时候,奥丁眺望的正是这个方向……他在眺望这座铁桥,好像早就知道路明非会往那边开!
迈巴赫还有几米就开上那座铁桥了,铁桥并不长,百来米而已,以迈巴赫的速度,一眨眼的工夫。除非昆古尼尔是道光,否则它还在路上呢,路明非就脱离这个鬼地方了。
钟声还未结束,奥丁出手,昆古尼尔在天空中划出巨大的抛物线。如此一支恐怖的武器,飞行起来却是寂静无声的,像是雨夜中迷路的鸟儿。
它经过的轨迹上,树木迅速地枯朽凋零,“死亡”仿佛一道旨意,随着那支枪下达和蔓延。
迈巴赫已经驶上了桥面,车灯已经照亮了桥对面的界碑,昆古尼尔的速度显然不够追上它了……这时后面传来巨大的爆响,迈巴赫的车身倾侧,方向盘固执地转向左侧,根本不受路明非的控制。
关键的时刻,这辆车爆胎了,它失控滑行了十几米后翻滚起来。天旋地转,路明非惊叫说,“不!”
时间的流逝好像变慢了,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每一圈翻滚和每一次撞击,同时他也能看清那支死神般的矛,它带着完美的抛物线到来,把挡风玻璃炸成一片玻璃碎末。
碎末还在飞散,长矛已经突出出来,刺向了诺诺的胸口,矛尖还没到,锐气已经炸开了校服……“不!不!不!”路明非咆哮。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支矛上携带的死亡气息,那种气息沾染到都能致命,何况矛马上就要洞穿诺诺的心脏,何况诺诺本身已经是重伤的状态……他竭尽全力想要扑过去抱住诺诺,但被巨大的惯性狠狠地压在座椅上,动弹不得。
果然是昆古尼尔,那是命运的连接线,被它连中的人只有死亡。
难怪奥丁根本不出手,因为他已经提前看到了命运,命运的汇聚点就在这座桥上,就在这里他要把诺诺杀死。
钟声敲响了11次,秒针即将和时针分针重合,死亡时间被锁定在午夜十二点,路明非眼睁睁地看着诺诺被洞穿,她现在还是活着的,苍白的小脸,暗红色的长发黏在面颊上,她昏迷着,但仍旧活着,而下一刻,她就要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