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乔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她将手放在了少年的头发上,口中再次轻声的安慰,一遍又一遍。
最后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早上醒来,阮乔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软垫上,身上盖着条毛巾被。
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她伸了个懒腰,起床走出房间。
阮乔刚出门就被不远处传来的喧闹声给吸引住了。
眯眼望去,就见少年和小崽儿们全都在小楼下面忙活着,也不知道在干嘛。
她信步走了过去。
走近之后才发现这一群人居然是在平地。
少年拿着她昨天订购回来的铁锨走在前面,将地面上长出的荒草铲掉,不平整的地方全都铲平。
而几个小的则兴致盎然的跟在他屁股后面捡他丢出来的石头。
看到阮乔过来,小家伙们冲着她又蹦又跳,用实际行动表现着自己玩儿得有多开心。
少年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这么一大早的铲地干什么?”阮乔不解地问道。
“昨天你说要在这里开一块儿菜地。”少年回答。
阮乔愣了一下。
自己说了吗?
想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昨天晚上在仓库往育苗盒里撒菜种的时候确实说过。
当时是在想移苗的问题,就随口说了一句等天凉快点的时候,要把小楼前边的这块儿空地给开出来,到时候搞一个大温室冬天用。
但那就是信口一说,阮乔自己都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现在还是暑天,一年里最热的时候。
她望了望天上的烈日,有点好笑的抱怨:“我都说了是天凉以后开啊,哪里用得着现在干?这么热的天,你也不怕中暑?”
听了这话,少年显然想多了。
他转头看了看还在空地上疯跑的小家伙们,顿了顿,出声解释:“他们缺少锻炼,这样的活动量不会中暑的。”
阮乔这才意识到他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是在担心崽崽们。
可其实她担心的是他。
阮乔可没有忘记他昨天晚上抱着自己哭唧唧喊疼时的情景。
比起他受得那些伤,小崽崽们反倒健康得多。
怕少年难为情,阮乔也没有再多解释,而是换了话题。
“先别干了,这事儿不着急,回头入秋之后再做也来得及。你去洗个手,过来我房间帮你换药。”
说罢,她又朝他肩胛后面最重的那道伤口看了一眼,问:“还疼吗?”
这话说得少年顿时不自在了起来,连表情也变得有点局促。
他甚至不敢再与阮乔对视,而是垂眸盯着手里拿着的铁锨,小声的说:“我自己换就可以。”
随着话语,耳廓轻轻的变成了粉红色。
“你自己怎么换,够得着吗?”
看出他不好意思,阮乔没和他废话,又交待了他两句就先回了房间。
她拿出医药箱,找出消毒药粉和纱布。刚刚把东西准备好,少年就敲门走了进来。
他应该是趁刚才那点功夫跑回房间洗了个澡。
这会儿头发湿漉漉的,身上还带着一种很清新的水汽。
阮乔招呼他在外屋的小凳子上坐下,对他说:“你把上衣脱下来,我帮你把后面的伤口重新处理一下。”
少年没有说话,顺从的脱下了短袖衫背对着阮乔坐好,面部表情看不出任何变化。
可阮乔却眼睁睁地看着他耳廓的红从粉红一点点变成了深红色。
她不觉有点好笑。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能害羞成这样?
就因为做了个噩梦,难道以后他都不准备和自己说话了吗?
为了不至于以后的日子两个人就这么尴尬着,阮乔决定以毒攻毒。
她刻意提到了昨天晚上的事儿。
“昨天你做梦的时候,我听到你念叨什么阿祁,阿祁是你的名字吗?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少年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回忆。
然后沮丧的摇了摇头:“还是想不起来,你说的我没有印象。”
听他这么说,阮乔也有点遗憾。
好在昨晚就已经做好了接纳他的思想准备,倒也没多失望。
边换药,她边继续说道:“那你也得有个名字啊,不然太不方便了。你觉得以后我先叫你阿祁怎么样?”
虽然少年记不得了,可阮乔当时听得清清楚楚。
这孩子应该就是叫做“阿祁”,或者“阿奇”?
反正就是这个音。
既然这样,不如就这么多叫叫,没准儿还能刺激的他早点恢复记忆。
对于怎么称呼自己,少年无可无不可。
听阮乔这么说,当即回答:“好,你想怎么叫都行。”
换完药之后,阿祁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有点迟疑的开口:“那个,金雕的翅膀做过检查吗?我看他快要二次化形了,现在这种身体状况我怕他到时候支撑不住。”
这是除了艾森大夫,又一次有人提醒她小金戈的处境,阮乔有点震惊。
小崽儿的身体已经差到如此地步了吗?!
然后她忽然想起眼前这个人就是一个a等级人,还是一个二次化形成功了的a级人!
这是不是说,对于化形,他很可能比艾森大夫还更有经验?
想到这儿,阮乔顿时激动了起来。
“检查过的,你等一下我把金戈的检查结果拿给你看。”阮乔立刻扯住阿祁,不许他离开。
自己则飞快的跑到旁边的桌子处,取过001拿过来的埃拉之前的电脑,找出金戈的医疗记录给他。
阿祁看得很认真,也看得非常快,没一会儿就将那些对于阮乔来说过于艰深的资料全部看完了。
看完后,他说:“这些检查都是以前的了,对于现在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啊?那要不要带他进城里再找医生检查检查?”阮乔有点着急的问道。
阿祁摇了摇头:“先不用,我帮他看看吧。”
“你?”阮乔不禁怀疑。
她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少年,终究没有忍住,还是蹦了一句:“你,会吗?”
虽然他看上去应该很有化形的经验,可——
一个失忆的人,让他来医治小金戈,可以相信吗?
听了阮乔的话,阿祁也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摸了摸脖子,有点不太自信地回答:“会吧?我觉得我会。”
阮乔:“……”
忽然更不相信了。
阮乔下定决心这两天就带金戈去找艾森大夫看一看,可也不想错过阿祁的建议。
毕竟有过亲身经历的人,建议可能更宝贵。
琢磨了一下,阮乔安慰自己——
看看也看不坏。
再说了就算是失忆,同是a级人,有什么血脉上互通之类的也未可知,万一有效呢?
所以她也没有再拦。
而是反复嘱咐:“你先看看,有什么想法和艾森大夫沟通之后再做决定。千万别直接给他治疗,手下留情啊!”
看她这一副紧张至极的模样,阿祁忽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极具感染力,眉眼弯弯,看上去格外好看。
这让原本焦虑到不行的阮乔也不由得停止了碎碎念,问道:“你笑什么?”
阿祁忽然伸出手放在了阮乔的头顶,用那温暖干燥的大手在她头发上揉了揉,温和的说:“放心吧,我有分寸。”
少年的个子很高,在低头说话的时候,一股热气从阮乔的耳边掠过,热乎乎,痒酥酥的。
她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话是这么说,阮乔还真没法放心。
最后还是跟着他一起去把小金戈叫到了房间。
阿祁让金戈躺在软垫上,掀起他的翅膀,捏捏拽拽,检查的很是仔细。时不时的还会问一下小家伙的感受,看上去颇有几分专业。
在检查完之后,阿祁提着金戈那边不太爱用的翅膀活动了一下,接着用手指顺着肌肉的走向给他做起了按摩。
小金戈哪里经历过这个?
紧张得哇哇大叫!
也看不出是真疼假疼,阮乔觉得阿祁明显没有用力,小家伙已经叫得跟命没了似的。
哪个做家长的能看得了自家崽儿受这种罪?
顿时心都碎了。
看出她想要阻拦,阿祁快速的说:“你看不惯就出去转转,。”
言外之意很明显,就是别在这儿添乱。
他语气依然温和,可阮乔还是在这份温和下听出了威慑。
她也说不出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如果自己这会儿上前阻止,很有可能会被这家伙给丢出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了要上前的脚步。
看到她听劝,阿祁的语气更加的温和了。
他耐心的解释:“他这边翅膀用的次数太少了,肌肉都已经开始萎缩。如果不尽早复健,以后他就再也不可能飞得起来了。”
这话和艾森大夫说的一样。
阮乔还知道,有一点阿祁当着小金戈的面不好说,那就是再这样下去,二次化形的难关小崽儿很可能会熬不过去。
甚至可能会死。
阮乔彻底歇了要去阻止的心。
和命相比,受点疼就受吧。
她一直盯着阿祁看,这会儿也看出他之前说得确实不是说大话,他真的会。
就像是此刻做的这套按摩手法,和艾森大夫教她的非常类似,只不过比教她那套更复杂,更专业一点。
阮乔觉得艾森大夫当时应该是怕自己不会,教的时候刻意把动作给简化了。
既然这样,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好了。
自己这个半瓶子咣当的就别瞎掺和了。
得到了阮乔的认可,阿祁没有推脱的就接手了帮几个孩子强身健体,同时帮小金戈复健的全部工作。
为此,他还很认真的列了一个计划拿来跟阮乔讨论。
那个计划写得很详细,甚至针对各个孩子还列出了不同的锻炼方案,看得阮乔更是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也更愿意放手让阿祁去做了。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几个小朋友之前过的那种“好日子”就算是彻底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