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地方势力的干扰,我将之前为了查验兵舰制造和商改事宜而与史景隆、徐光启一起提前南下杭州的方明德叫了回来亲自带头查案,有了大汉第一理财高手的参与再加上我那句不追究其他人的话做铺垫,穆天川一案果然查的快了起来,短短十天内就有几十家商贾富户呈报上了穆天川索贿纳污的凭证,这些凭证经过细查,大多被确认,案子所涉及的金额越来越大,很快一个惊天巨案便要成型。
与此同时,督察院左督御史刘有光接到呈报后,在京城里坐不下去了,马上离京赶赴苏州,他这是直走,比我走马观花的到处逛荡要快的多,据报不出几日就能抵吴。
穆天川一案最终的结果已经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连钱带物总额高达六百万两之巨,这么多财物穆天川名下一两也没有,其中一半被他分散挂在了亲朋好友的名下,另一半则石沉大海,踪影全无。
六百万两!这相当于我改革以后国家一年岁入的六分之一,一个被皇帝青睐信任并且亲自给予绩优考评的大官顷刻之间变成了超级蛀虫。
看着触目惊心的奏报,我简直要抓狂,愤愤然间甚至想把这些奏报撕碎。侍驾左右的康大和、曾楚卿、方明德见我铁青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当我愤恨的将奏章狠狠的扔到康大和脚下时,康大和赶忙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回了书案上:“穆天川一事既已案发,皇上光生气也没什么用,赶快定下决断才是正理。”
我横了康大和一眼:“朕不光生穆天川的气,也是生你的气。刚到苏州的时候你对朕说什么穆天川聪明有余,但又怎样怎样的话,可见你对他人品很了解,为何朕褒奖了他几句,你就不敢说了?要不是徐鸿鸣的那个女儿告御状,穆天川这个混蛋就躲过去了。你,你身为太师大学士,又是朕的帝师,你是怎么忠君报国的?”
康大和汗流满面:“皇上恕罪,穆天川的为人臣并不深知,当年穆太傅致仕还乡时,穆天川只有十五岁,从那以后臣便未见过穆天川,臣所言只是依他幼时所为而论,那时他虽是奸猾,但圣驾来吴后,臣看他为官还是不错的,便认为他得太傅调教,已经懂事了,再加上皇上对他褒奖,臣便不好妄议他小时的事,臣确实不知道穆天川是这样一个贪官。”
骂康大和也没什么用,我稍微缓和了点口气道:“穆天川贪墨六百万两之巨,却有一半不知去处,这些银子都上哪里去了?这个案子绝非只是穆天川一人,后面的贪官还不知有多少,这事绝不能这样罢手,刘有光什么时候到?他到了以后不用干别的了,就将此事追查下去。朕要剥了那些贪墨混蛋的皮!”说到最后我的腔调又提了上去,这倒不是我心狠手辣,而是突然之间想起了朱元璋的人皮口袋。
康大和他们三个吓的一哆嗦,这个世界没有明朝,所以也没有人的皮被朱元璋剥,康大和他们听见我说出这么残忍的话,自然是如见魔鬼。
“皇上,贪墨当重治,不过臣以为此案当到此收手。”曾楚卿头一次认真的说道,“皇上此前已发圣谕不再追查其他人,所以此案才能顺利办结。恕臣直言,如若继续追查,势必牵连出更多官员,虽然可以将其一网打尽,却难改官场弊症,而且以后再出这等事,涉案之人为求自保,必然通同抵制,反倒更难查究贪墨,实在不是一个好办法。”
曾楚卿说出了让我无奈的事,如果要牵连,说不准整个大汉朝廷都要震动,人人不安,还说什么整顿吏治?
我无奈的长叹口气,挥挥手说道:“你们先下去,此事如何决断朕再考虑考虑。”
康大和、曾楚卿、方明德相互交换了个眼色,齐声告退。
三天后,刘有光赶到了苏州,未及休息就赶忙进离宫来见我,当我从后头出来时,他已经跪了很长时间。
“皇上,臣听说穆天川一案皇上已让了结,臣不敢相信,特向皇上请旨。”
“已经了了。”我让刘有光站起来后说道,“不过只是暂时了结,以后如何朕还在考虑,既然你到了,有何想法也跟朕说说。”
刘有光站起身满面肃然的道:“皇上的话臣不明白,臣也不明白皇上为何如此处置。”
这叫什么话?不明白?你让我怎么办,全***抓起来,然后再大换血?
“穆天川的案子不宜再查下去,再查下去的话必然朝廷不稳,朕还怎么安心治国?哼,官场清明,说的好听……不过官场弊症朕已明了于心,正在想一个妥善的法子根治,你是左督御史,如何做你应该最清楚。”
“启禀皇上,臣不清楚!”刘有光这回居然是抗声回答了,“臣也不明白皇上所说的妥善法子是什么,什么时候可施行于天下。”
“你说什么?你给朕再说一遍!”我不觉有些怒意,刘有光的话怎么听怎么像在骂我。
刘有光又跪了下来:“皇上,您可还记得李栋欧伤人命时,臣上的那份折子?”
“噢,‘乱国用重典’嘛,朕怎会不记得你的金玉良言。起来说话。”我哼的笑了一声,当时孙起良的外甥李栋为了抢龙虎精兵的管理权杀死了自己的同僚,我在惩处李栋时受到了满朝文武的抵制,因为刘有光的稀松表现,我训了他一顿,他后来向我递了份折子,说是趁此时机好好整治官场,当时我正承受着亲贵势力的巨大压力,所以只好把刘有光的建议放在了一边,没想到刘有光今天又把这事提了出来。
刘有光正色道:“不错,正是那份折子。臣在激愤之下说了‘乱国用重典’的错话,皇上隆恩宽厚,没有治臣妄语之罪,但却批复曰‘为君治国之道当宽猛相剂’,臣知道皇上当时也有难处,所以不敢再言。后来皇太极发难,皇上力排众意出奇兵惩戒金虏,举国为之沸腾,大汉振兴指日可待,臣知皇上乃是有为之君,虽为守成,实同开国,鼎定万世基业只在陛下……”
“好了好了,有什么话直说,不要说这些没用的,你当朕是只爱听好话的昏庸君王吗?”我打断了刘有光的歌功颂德,这个老家伙到底想干什么?没来由的乱拍马屁。
“臣说的正是此事。皇上兴商扶农、开器造场、整顿军制、剔除官场冗员、出兵抗击外辱收复河山,如此种种岂是一般君王所能做的?”刘有光看来要将拍马屁进行到底了,但说到这里,他话锋突然一转,“如此种种实乃三皇之功、五帝之治,臣逢圣君,此生不枉,只盼着皇上做了这些盛举后能一鼓作气整顿吏治,谁知左等右等,却盼来皇上对官场弊症的不予理睬……恕臣直言,皇上这是承平日久,将那展翅之志消磨待尽了!如此下去,国家虽能有所起色,但假以时日,昔日疲病必将重现。皇上难免留下有始无终的骂名!”
“你――”刘有光已经把我骂的狗血淋头了,我就算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样的指责,“好一番忠臣之言,好、好,朕当真是个仁君,朕对你们实在是太好了,说什么不惧逆鳞之举,好嘛,如今都逆出骂名来了。刘有光,你当真是个直臣,直的无以复加,直的连朕都要骂!”
刘有光磕了个头:“皇上恕罪,臣身为言官,又逢虚怀若谷之君,言语狂妄实非本心。但臣的话却是忠的。”
噢,说了半天,你骂我还说我惯出来的,好,我不计较,倒要听听你怎么个忠法。
“皇上,臣实在不知道皇上现在到底是惧的什么,当年皇上亲政之初,内外疲病交加,皇上披荆斩棘,才创下如今的局面,如今皇上天威震于天下,外番尚且俯首,谁还敢不服皇上?吏治清则国盛,这是自古的道理,皇上不做此等大事,却要等什么?如果说以前时机未到,无以整顿,现在皇上大权独揽,乾纲独断,岂不正是肃清吏治的时候,臣听闻皇上竟然如此草草了结穆天川一案,实感痛心,所以才说出这些话来,臣不求皇上饶恕,只求皇上能明臣心,整肃吏治,以为万世不拔之基。”刘有光说完连连磕了好几个头。
我还能再怪刘有光吗?刘有光是七个议事大臣中最不招我喜欢的一个,他自己也知道这个情况,然而他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忠君之心昭然于表。刘有光说的不错,自从北征和援朝剿倭后,国内一派强盛景象,而我的作为也渐渐变的保守起来,几乎所有的事都是求稳妥,求平衡,生怕出现不稳定影响了局面,就连选后这样的私事也通盘考虑了朝中势力平衡,如果说我现在对孙幽兰好是因为喜欢她,难道就没有一点对她愧疚的深层原因在里面?
唉,当皇帝久了,那些所谓的为君之道水滴石穿的腐蚀了我,我还是原来那个我吗?如果不是刘有光的当头棒喝,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也将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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