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料到竟被她识破了，王财面色一僵，还是不死心地狡辩。
“表小姐这是哪里话，这账目都是由账房亲笔记录，笔笔皆是能对得上号的，难道还非要有错漏才算是真？”
早就料到他会死鸭子嘴硬，沈晚卿扬了扬眉，随手将账本翻到一页，玉指轻点。
“这是西市铺子今年四月二十六日的进货单。”
“春季次等蓝玉簪子的价格封顶不会超过五十两，你这账本上进了三十支却要两千二百二十两，平均下来每支七十四两，竟比市面上最贵的次等蓝玉簪子还要高出将近二分之一？”
王财听得额角一阵暴跳，还未等想出措辞就见沈晚卿又翻了两页，面上冷意更甚。
“还有今年六月初五的银钱流水。”
“成品翠竹玉手钏售二十四件，入账银钱却只有一千五百两，市面上品相一般的翠竹玉原石少说也要百两起，做工费尚且不计，这一千五百两，连成本价的三分之二都不到，剩下的银子都让你吃了？！”
“王财，你作为西市铺子的管事，非但不想着替铺子压缩成本提高利润，还容许这等盈不足亏的账目存在，是你手下这帮做事的没长脑子，还是你这个管事头脑蠢笨，根本担不起这管事之职？”
她扬着下颌俏脸紧绷，偏言辞又条理清晰，掷地有声，王财听得脸上青白交加，豆大的汗珠止不住地往外冒。
怎……怎么回事？！
这沈晚卿不是个深宅内院的女人吗，怎么会对生意之事如此精通，还连行情都摸得一清二楚！
那厢全程旁听的春桃闻言亦是满脸惊讶。
小……小姐这都是在说什么呀！
虽然她听不懂，可一看就很专业很懂的样子啊，瞧给那王财吓得，脸都绿啦！
可小姐也未曾做过生意啊，难道……小姐偷偷上速成班补习啦？
沈晚卿眼神从王财脸上扫过，冷哼。
真当她昨晚这夜是白熬的？
王财这做账的手法是比南北两市铺子高明一些，可东市铺子送来的账本账目清晰，各项都标注得明明白白，她就着东市铺子的账为参考，自然能看出差错。
“王管事，是你自己将账本交出来，还是我再同你一一将这账对了，然后交由外祖定夺？”
王财闻言身子猛然一颤。
这话虽未挑明，却也清清楚楚将选择摆在他跟前了。
若是不交出账本，那铺子近两年的盈亏定然都要算到他头上，到时老爷子必会将他赶出铺子，那不光这些年捞的那点油水得吐出来，他没准在整个江南郡的商行中都混不下去！
左右那些假账错账大半都跟二房逃不开关系，他若老实交出去，还能让二房与自己一同转圜……
思前想后半晌，他脸一垮，竟直接在沈晚卿面前哭诉起来。
“小人便知表小姐聪慧无比，此事定然瞒不过您！”
“表小姐您有所不知啊，小人虽是管事，可也不过是任人差遣罢了，并非是小人故意欺瞒，只是这账目一向都是由二爷做主，想必您也知晓……”
沈晚卿：“……”
你这抽抽了半天都没见滴泪啊，还能哭得再假一点吗？？
“二房亏空之事外祖早已知晓，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何会搬出楚府？”
王财闻言反倒松了口气，想起昨日楚婧婧来给自己带的话，心中顿时多了几分底气。
既然老爷子对二房无可奈何，那他还怕什么，跟着站队就好了！
这般想着，眼一斜，对沈晚卿的态度也轻蔑起来，“表小姐稍等，小人这便去取。”
不就是个账本，给她又能翻出什么花！
王财扭着身子从柜台下翻出几个账本，一股脑堆到沈晚卿面前，不阴不阳开口。
“这账本都在此处了，小人可是毫无保留呐！”
沈晚卿唇角一勾，似笑非笑瞧他一眼，“王管事在楚家干了这么多年，想来也是收获颇丰吧？”
王财眉头一皱，还未等接话，却见她已经示意春桃收好账本。
“我还要去其他铺子转转，不必送了。”
二房搞出来的亏空自然要二房来填补，她清查各铺子的账目为的是拔除蛀虫，集中管控，针对得就是王财这等落井下石，暗动手脚之人。
敢从楚家分羹，一个都别想跑。
……
在西市铺子耽搁了这么一会儿，二人到东市铺子时已是晌午，宋瀛正给小厮们发放饭食，见着她们连忙迎上前。
“表小姐。”
沈晚卿点点头，眼神从那色泽颇为诱人的饭食上扫过，宋瀛当即会意。
“表小姐这时辰前来想必还未用午膳吧，您若是不嫌弃，便一起用些？”
沈晚卿：“！”
就等你这句话呢！
不愧是外祖的人，果真有眼力劲！
楚家不缺银钱，给下人的待遇在商行中也是极好的，沈晚卿样样尝了些，直觉这工作餐相当给力。
“那账本我看过了，宋管事乃忠心诚意之人，与其他铺子的管事并非一丘之貉，只是这般看下来倒也瞧出些问题。”
未料到她这般快便已将账本看完，宋瀛一怔，“表小姐请说。”
沈晚卿沾了沾唇角的油渍，捧起茶盏抿了一口。
“从账目上来看，店中的珠宝尚有许多陈旧款式未曾卖出，以至本金积压，迟迟不能回拢。眼下已是深秋，正值玉石生意的淡季，这货物一经滞销，只会更加难以卖出，到时只能面临贬值。”
她一句点到要害，宋瀛点点头，颇为无奈地叹口气。
“表小姐所言不错，江南玉石商贩诸多，眼下楚家的生意又被刘家分去大半，若想竞争，只得薄利多销，以贱取胜，可饶是如此，这货物滞销也是常有的问题。”
沈晚卿闻言秀眉一蹙。
原以为捐赠那事就已经够卷的了，没想到买货这事上只有更卷，没有最卷！
薄利多销，以贱取胜……
你们还卖啥货啊，直接白给得了！
敛眉思量了片刻，沈晚卿美眸微闪，“宋管事，烦请你命人将铺子里的货物逐一清点，列一份详细的单据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