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陆边言是憋着一股劲儿睡过去的,没睡安稳,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沈纪州身高腿长,身着大一新生特有的白色校服衬衫,靠在校园正大门的那颗大槐树下。
原本低头看手机的人却突然似有所觉地抬起头,隔着人流和秋日随风散落的淡黄槐花远远地看向校门口。
半耷着眉眼,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冷着眸子睨视着门口人流的方向。
另一个同样身穿白色校服衬衫的少年走了出来,明明涌在人海里,身边的人却仿佛做了虚化,只有他一个人是清晰的。
身边有人和他打招呼,喊他“陆边言”。
陆边言看到自己散漫地回应着周围的欢声笑语,提了提书包带子,仰着下巴宛如高傲美丽的王子,晃晃悠悠地朝沈纪州走去。
他看到沈纪州那张比秋日的凉风还要冷上几分的脸在暖阳下渐渐融化,眼中泛起一点纵容的笑意,收起手机站直身子。
“沈纪州!”
陆边言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是欢快的清冽少年音。
他快步向沈纪州奔去,然而下一秒再出声时突然就变了调。
“你在等我吗~”
柔情似水。
甜腻黏糊。
沈纪州脸上的笑容彻底绽放开来,冲那道甜腻的声音展开双臂。
陆边言眼睁睁看着原本包裹着他那双笔直长腿的黑西裤变成了高腰格子百褶裙,随着奔跑在秋风中翩翩起舞。
沈纪州将人搂个满怀,温柔地揉了揉ta的脑袋,然后一步一步向前,将人抵在大槐树下,勾起ta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
哔——
陆边言猛然从梦中惊醒,从床上弹坐起来,额间沁出一层冷汗,胸腔跳得好像有东西快蹦出来了。
随即身子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了过去,温暖熟悉的怀抱包裹住他,沈纪州磁性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怎么了言言,做噩梦了么?”
陆边言思绪还没有聚焦,脑子混沌,本能地往沈纪州怀里缩了缩,闻到熟悉的气息才安心下来。
半晌后没头没尾的说了句:“我不喜欢槐花香,我喜欢薰苔。”
沈纪州沉默了下,下巴抵上他松软的头发,低声哄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薰苔。”
陆边言偏头,闻到一股很淡的薰苔香气,是沈纪州从小身上就有的味道。
他咽了下干燥的喉咙,“沈纪州,我渴了。”
“好。”
沈纪州抚了抚他的背,下床去倒了杯水回来,递给他,又上床从身后环住他。
陆边言没有抗拒,沈纪州的气息莫名能让他安心。
水喝到嘴里才发现兑的是刚合适的温度,像方才随口指使沈纪州倒水一样理所当然。
他喝完水才说了一句:“谢谢。”
说完又觉得有些陌生。
毕竟以前让沈纪州干这种事儿都靠撒泼耍赖,看着沈纪州板着一张冷脸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才会吊儿郎当地说一声谢了。
从来没这么正经过。
好矫情。
沈纪州从他手中接过杯子放回桌上,搂着他腰手臂紧了紧,“做什么梦了?”
梦到你亲了别人,那个人不是我。
你把原本该给我的东西给了别人。
这是陆边言脑子里出现的第一瞬间的想法。
不过也就一瞬,霎时就回过神来,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意识到这种想法多么荒谬多么不合逻辑。
一定是睡前跟沈纪州聊到初恋的事情忿忿不平,情绪不好才梦到这种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梦。
沈纪州跟谁接吻关他什么事儿。
毕竟可爱的沈纪州是生病后的沈纪州,关几年前的沈纪州什么事儿。
这压根不能混为一谈。
不过,无论是哪个沈纪州,总之揍的时候疼的都是沈纪州。
陆双标握紧拳头,并没有觉得自己的逻辑有什么问题。
这么想着,随即抄起抱枕就恶狠狠地砸向沈纪州,一脚将人踹下床。
“滚回你自己房间睡去!”
半夜抱着暖乎乎的小朋友睡得正香被惊醒又屁颠颠给小朋友倒水哄乖乖自认为男友力十足的沈太子爷被踹得一脸懵逼。
“?”
但反应了两秒后还是好脾气地爬回床上,慢悠悠地蹭过去,连同抱枕和小朋友一起卷进怀里抱紧,“天都快亮了,为什么又让我回去睡,我不要。”
陆边言挣开他:“那你就下去睡沙发!”
“为什么呀?”
陆边言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气。
“我热。”
“可你上半夜还往我怀里钻。”
陆边言彻底恼了:“我怎么可能往你怀里钻!那我上半夜不热我现在热了所以你要么睡沙发要么就滚回去睡!”
好凶哦。
沈纪州垂眸琢磨片刻,小声问:“我是不是在梦里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
陆边言一愣。
又拿起一个枕头砸他:“你做什么管我屁事儿!”
沈纪州这回确定了:“我又趁你不清醒的时候偷亲你了?”
“......”
“还是练舞的时候又对你动手动脚了?”
“......”
“难不成是我出轨了?”
“......?”
“出你妹的轨!”陆边言语调很生气,但声音却低了下来。
他竟然觉得这么形容有点道理。
不过下一秒他突然掀起眼皮,沉沉地看向沈纪州:“你刚才说什么?你在我不清醒的时候亲过我?”
“房间空调开得有点低,我有点冷,我还是回我房间睡吧。”
沈纪州麻利地从地毯上爬起来,抱起自己的小枕头飞快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在陆边言的怒骂声和枕头攻击中侥幸躲过一场血光之灾。
陆边言闷头坐在空荡荡的大床上,有一瞬间觉得被抽干了力气,撑着床面的指骨发出一声轻响。
昨晚就不该一时心软听信了这个狡诈之人的话让他在此就寝。
他发誓这几天都不会再搭理沈纪州。
马上要参加商演,陆边言起了个大早决定来个晨跑临时抱佛脚稳住自己的猛a形象,他在公园里溜达到第四圈快精疲力尽时也没见到每天准时晨练的某人。
反倒是碰上了某位不速之客。
卷毛,奶白,笑起来一排整整齐齐的小白牙。
“言言哥~”
陆边言差点平地崴了脚,拽下脖子上的毛巾擦汗,警惕地往后挪了半步,还没来得及思考是先若无其事地打个招呼还是避嫌溜走,随后就见另外一个高大身影跟了上来。
钟子钦在他面前站定,眼神示意邹亦洋,这小东西抿嘴乖巧地往后退了一步。
钟子钦这才回头笑道:“抱歉啊小言,我过来跟周源先生谈点事情,这是我表弟,邹亦洋。”
陆边言:“......”
这特么不是巧了么。
邹亦洋不满地嘀咕:“我都说了和言言哥认识,我就是专门过来看他的。”
钟子钦表情有些尴尬。
陆边言笑了下,“没关系,才知道你们是表兄弟,挺巧啊。源哥在办公室,我们进去说。”
“好。”
钟子钦和周源在会议室谈事情,邹亦洋就在外边围着陆边言打转。
俞贝从楼上下来时还愣了下:“我靠,都追到基地来了?”
说完默默回头看向楼梯口。
破天荒起晚了的某人穿着黑色绸缎睡衣懒洋洋地往下晃,神情略显疲倦,看到客厅面对面吃早餐的两人时目光倏然沉了下来。
俞贝咽口水:“州哥,我以比你提前下来两秒的优势替小言作证他绝对没干逾矩的行为,你放心,他还是那个一尘不染的言言。”
沈纪州没说话。
完了,这醋坛子又打翻了。
俞贝麻木地想。
“言言哥,我表哥最近投了一个综艺节目,生存类的,你也知道他特别喜欢这种刺激的,他今天就是过来跟你们谈合作的。言言哥,你有兴趣吗?”
邹亦洋杵着下巴歪头看着陆边言。
陆边言没回答,先抬头看向楼梯口,和站在那儿不上不下表情复杂的两人对上视线。
他本来想直接扭头装作看不见,毕竟昨晚才发誓不搭理某人,然而看到沈纪州略显憔悴的脸时又一个没忍住开了口:“你昨晚是做贼去了么?”
沈纪州梗了下,趿拉着拖鞋往下走,走到餐桌前拿起陆边言手边的牛奶喝了口,才慢吞吞地说道:“昨晚被人半夜扫地出门,我在反省我的错误,不敢睡觉。”
陆边言:“......”
还学会噎人了。
某人明显是故意抢占了他的牛奶,他也懒得计较,重新倒了一杯。
“那你反省到你的错误了么。”
沈纪州拉开椅子坐下,平静地回答:“我不该随便让某人梦到我,更不该在梦里做对不起他的事儿,不知道现在道歉能不能争取到他的原谅。”
陆边言嘴角扯了下,撕了块吐司咬了口。
邹亦洋从沈纪州出现开始就撇着嘴,看起来很不高兴,但又怂唧唧地不敢插嘴,看到陆边言似乎心情不错的露出了点笑,才笑眯眯地凑上去:“言言哥你们在聊什么呀?你看起来好开心呀。”
沈纪州喝着水看过来。
“......”
陆边言立马收敛了嘴角:“聊一些抽象又无聊至极的傻逼事。”
邹亦洋努力找话题:“那纪州哥做了对不起谁的事儿呀?”
“咳!来尝尝这块烤肠!”
听了全程的俞贝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但他十分带有偏见地觉得一定跟少儿不宜有关,于是及时制止了小学生的作死行为,往他盘子里叉了两根烤肠。
“我们基地的烤肠都是高标准进口的,吃到就是赚到,多吃点。”
“我不喜欢吃烤肠。”
“你尝尝,你会喜欢的。”
“我真的不喜欢......”
“那要不你蘸点醋?”
“为什么要蘸醋?”
“因为现在餐桌上最不缺的就是醋。”
邹亦洋:“?”
陆边言:“......”
沈纪州:“。”
陆边言梗了下,抬眼扫一圈,换了个话题:“祁霖呢?”
“我知道!”邹亦洋抢答,“我哥想另外邀请他拍一个宣传短片,公益性质的,觉得他气质相符。”
陆边言:“什么主题的公益短片?”
“流浪艺术之类的吧,反正我也不懂,我当时给我哥看你们团的海报,他一眼就相中了祁霖,这会儿在里边聊着呢吧。”
“艺术类公益短片?”
陆边言琢磨了下,祁霖那张超凡脱俗的脸确实挺符合艺术气息的。
因为确实冷得没什么生活气息。
跟曾经的沈纪州一个样。
俞贝看过来:“可他马上要开学了,后面还有团队活动,忙得过来么?”
“放心吧,我不会占用他太多时间。”
温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回头,见钟子钦和周源从会议室方向过来,祁霖跟在一旁。
看这样子是谈妥了。
钟子钦温和笑笑:“除了这个,我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洋洋已经跟你们提过了吧,具体事项我跟周源先生都聊过,期待可以和大家合作。”
陆边言笑了下:“之前不是投拍电影么,手挺快啊,又开始玩综艺了。”
“毕竟喜欢嘛,我也确实考虑到小言你或许会对这个类型的综艺感兴趣,才冒昧过来邀请。”
陆边言对这类型确实有点兴趣,不过却在听完之后下意识看向了沈纪州。
这人只是低头吃早饭,除了盘子里的煎蛋快被叉成粉末外,看不出来任何神情。
陆边言回过头:“这个涉及的因素很多,就看经纪人怎么安排了。”
“行,那我就不耽误你们行程了,改天有空咱们再聚。”钟子钦看向恨不得长在餐桌上的邹亦洋,“人也看了,该走了吧?”
他就随口这么一说,陆边言却呛了下:“学长你可别误会,我铁直。”
钟子钦也只是笑笑:“我还不知道你么,放心吧,回去就斩断这小子的念想。”
反抗无效被拎走的邹亦洋:“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斩我?!”
铁直的陆边言目送小卷毛被扭带走,回头就见某人盘子里惨不忍睹的虐蛋场面,沉默两秒,掀起眼皮:“煎蛋又做错了什么?”
午后,九月的天落下了一场细碎的秋雨。
训练之余,韩小玲在后花园的长亭摆了个下午茶,几人难得坐下来休息。
最近的是两天后的莱欧商演。
周源说:“我不给你们什么压力,但是你们自己也都很清楚,这是你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现场演出,盯着你们的目光太多太多。”
“不过演出形式并不复杂,你们准备的唱跳完全没有问题,主要是小言,你要注意多发挥你的优势。”
这段时间训练,陆边言舞蹈基本能跟上大家的节奏,但是在力度和形体掌控上还和队友有些差距。
所以除了必须合跳的群舞部分,个人镜头陆边言主要在唱功上取胜。
他完全可以在演唱上压制住舞蹈短板。
这是别人难以企及的优势。
周源看过他们的彩排,对此没有太多担心,“现在就希望ae那边别整什么幺蛾子。”
然而陆边言还没来得及思考ae会不会搞什么幺蛾子,一个回头的间隙,就见原本倚在秋千上假寐的沈纪州身形晃了两下,然后忽地偏了下身子。
他手紧紧抓住了秋千绳索,眸子微垂,视线似乎一时间没有聚焦。
陆边言愣了下,在沈纪州侧身倒下去之前从椅子上弹起来,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扑过去接住他。
“沈纪州!”
“州哥!”
“小州!”
几人慌忙奔过来。
陆边言把人捞进怀里,惊魂未定:“沈纪州,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