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说道:“记住这句话,一个人活在这世界上,他就应该有活下去的基本的权利。即便他犯了罪,他也只能受到相应的处罚。罚当其罪而不能,更不能法外施刑。”
两个牢头赶紧又躬身答应了,表示一定把提刑官老爷的话铭刻在心。
卓然回到了签押房,心情很沉重。他对牢房中出现的这件事深感痛心,同时又觉得有些自责。自己的手下都能出现这样的事情,一定程度上自己还是没有尽到检查的责任。
虽然提刑院的事情太多,他不可能全部管得了,而对方又采取了欺瞒的手段。他也曾经到牢房中多次视察,居然也没有发现。看来百密一疏总会有。
这时刑房司法抱着一大叠的手册,额头冒着冷汗。来到了签押房之后,陪着笑,躬身施礼。
卓然脸色冰冷,一句话都不说,盯着他看。司法心里有些打鼓,赶紧将手里的卷宗捧在手上递了过去,说道:“老爷,这就是那盗窃犯所有卷宗。都在这了。”
卓然接过那卷宗慢慢翻看,随后声音冰冷的说道:“这一册整个卷宗比封面都还要薄,因为里面总共也就四五页纸。案情很简单,他在一间店铺里头偷窃,这店铺的主人当场抓获。两个伙计将他扭送到衙门,然后把他关起来了。盗窃的是十二两银子,那商铺是卖珠宝首饰的。”
卓然看完之后,想了想。对刑房司法说道:“我听说牢头是你做决定调来的?”
刑房司法似乎已经从通知他的狱卒那里了解到了,牢头已经被停职查办。顿时心惊肉跳,此刻额头冷汗盈盈。
赶紧躬身答应,说道:“是小人让他来的,他以前是在大同府衙门当牢头的。因为干得好,还得到上司的嘉奖。他跟小人是老乡,有点亲戚关系,所以托到我给说说,但是老爷您不在,我就自作主张让他来了。”
“正好咱们这的牢头已经说了好几次,他年纪大了,干不了了,准备告老还乡。于是我就让他顶替了原来的牢头了。没想到这厮胆大妄为,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是小人当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实在是小人的疏忽,找了个这么可恶的家伙来。请大人治罪。”
卓然说道:“你举荐的人犯罪你当然有罪。你有过错在朝廷是有规定的,谁保荐的官犯了错,保荐的人是要承担一定的罪责。本官先问你另外一件事,到时候一并考虑怎么处置?”
刑房司法听到这话,顿时脸色煞白。反正一场挫折是跑不掉的了。他赶紧答应陪着笑,站在那儿。但笑容已经僵化,一条腿也不停的发颤,就跟两只风中的秸秆似的。
卓然说道:“对这盗窃犯使用枷床,这件事你知道吗?”
刑房司法刻满脸惊诧的说道:“我不知道啊!怎么可能?他不过是个盗窃犯,只判了徒刑三年,为什么要用死囚用的刑具?而且枷床这种刑具只有为了控制那些武功高手的死囚越狱,或者是罪行极其严重的,也有可能越狱自杀的囚犯才用的呀。对一个小小的盗窃犯就动用如此厉害的刑具,而且使用时间长要死人的。”
卓然说道:“真不是你做的决定?”
“真的不是,按照衙门的规矩,如果动用枷床这种刑具的话,必须要经过刑房司法的批准的。而且要书面批准,口头说了都不算。”
“如果说是我做的决定,那拿出我的批文来我就认。没有批文怎么能说是我做的呢?我当时没有这个印象,而且我胆子再大也不敢随便动用。我知道这东西的厉害。”
他想了想,又说道:“不对呀!刚才来跟我禀报的狱卒也说了,这盗窃犯是被上了枷床将近两年才成了这个样子,气息奄奄差点死了。我每次到监牢视察,并没有发现枷床上有人啊!牢房中枷床就那么几具,基本上没有用过。”
“因为没有抓到什么武功特别高,有越狱或伤人危险的囚犯。朝廷的重犯又都关到天牢里头去了,不会关到咱们这儿。所以我每次去,我没发现枷床上有人。肯定是这厮阳奉阴违,我去的时候他就把人放出来。不去就关在枷床上,把人弄成这个样子,当真是罪过。”
卓然说道:“这个案子是你侦办的吗?”
“不是,是下头的书吏办的。因为是个小案子,不过经过我的手看了的。但是记忆不深,因为是被失主当场抓住扭送到衙门来的。”
“他承认他偷东西了吗?”
“这个说实话,这之前我没什么印象,毕竟时间久了忘了。但是刚才来的路上看了一下,好像没有。但后来认了。”
卓然说道:“他认的时间你看了吗?”
刑房司法顿时脑袋一直冒冷汗。说道:“小的看了。他是上了枷床之后,过了差不多一个月才认的罪。”
“这就是说酷刑之下供认的。你不觉得这个案子有问题吗?”
刑房司法说道:“是有些问题,酷刑逼供之下很可能会有冤屈的。”
“既然你也这么认为,那好,你跟侯小鹰你们带两个人再去那家珠宝首饰店进行调查,查清楚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有没有偷钱?为什么珠宝首饰店他不偷珠宝,反而去偷银子?这事多少有些蹊跷,你们查个清楚。”
“当然,是他偷的就是他偷的,不能因为他做错了而免除他以前的罪。但如果不是他偷的,那就必须要替别人洗清冤情。”
刑房司法连声称是,心惊胆战的退了下去。
卓然把侯小鹰叫来,叮嘱了他几句,让他跟司法一起去查这个案子。
同时把南宫亭叫来,让他去审讯牢头,把这个案子查个清楚。同时对牢头进出调查取证,看看这牢头到底还做了什么恶事,以及牢房之中还有什么违反规定的东西,一并纠正。要彻底把这个污垢之处清扫一遍,不留死角。
南宫亭走了之后,云燕见卓然阴沉着脸。便宽慰道:“你整天忙的跟什么似的,何必为这点小事费这么多精神呢?”
卓然低叹一声,摇头说:“这不是小事,防微杜渐,小病不治要成大病,不以恶小而为之呀!再者说,把人弄成这个样子,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我自己也觉得我心里很难过。我难道就没有失察的责任吗?”
云燕赶紧又说道:“瞧你说的越来越严重了,哪有这么厉害?”
卓然说道:“的确如此,不是我夸大。你是没看见那盗窃犯现在成什么样子了,简直就是一张皮挂在骨头上。关在床上整整两年,这是活受罪,不仅身体彻底摧垮了,他的整个人也面目全非。”
“特别是脑子出问题了,已经陷入了木僵状态,就跟活死人似的。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两样?而且这是故意实施的,而不是过失。”
云燕知道自己的丈夫的一些想法与众不同,有时候会觉得让人感到意外。但是仔细琢磨,又觉得丈夫的说法很有道理。
所以云燕点点头说:“你也别太着急了,发生的事做好防微杜渐是对的。”
卓然又摇了摇头,说道:“不仅仅是对监牢之中执行,将这件事防微杜渐的问题。我有一种感觉,这个案子可能另有隐情,弄不好还是个冤案。如果是那样,我们麻烦就大了。在我的提刑院居然有冤案?而且又关了两年,还把人弄得气息奄奄我却没有察觉,这是我的严重失职啊!”
云燕听到,心里咯噔了一下。赶紧伸手过去把桌上的卷宗拿过来,匆匆翻了一下,说道:“不对,这是你不在京城的时候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你都不在,你怎么检查?你回来之后,提刑院这么多案子,你不可能一件件过问。”
“更何况还只是一个盗窃的小案子,那么多大案都等着你去查办呢!如果这个案子有什么隐情,官家一下就能感觉到的。所以你还是给自己要求太高了,我倒觉得没有必要对自己求全责备。
卓然叹了口气说:“我必须引起自己的足够警醒。我们手中握的是生杀予夺的大权,是关系到人身家性命的权利。必须要有如履薄冰的谨慎才能确保不出冤案。”
侯小鹰和司法两人来到了那家珠宝店。
侯小鹰亮明了身份,掌柜的赶紧出来迎接。
而且眼看是提刑院来的捕头,还有司法,这样的两位人物就足以把他一个商人吓得心惊肉跳了。因为他已经预感到这件事只怕非同寻常。
侯小鹰叉着腰,手按着刀柄,上下打量着那胖胖的掌柜。拖长了语调说道:“两年前你们店曾经抓到了一个小偷,把人送到大牢去了。但是我们提刑官看了这个案子,觉得案子颇有蹊跷,叫我来问个明白。”
“你知道提刑官卓大人,那是眼睛不揉沙子的。到现在就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多么复杂疑难的案件在他手中都轻松破掉,更不要说你这么个芝麻绿豆大的小案子。但是案子太小也是案子,其中有什么隐情你们隐瞒不说,故意栽赃陷害或者故意,那可是干扰办案,可是重罪。所以这桩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好好说来,否则到时后悔莫及。”
侯小鹰这番话连诓带骗带恐吓,把掌柜的说的额头冷汗盈盈,眼珠不停的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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