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时,墨非在q儿的带领下熟悉苑内的环境。
散步中,墨非仔细看了看身边亦步亦趋的q儿,发现她面色暗沉,眉宇间略有颓色,于是便问道:“q儿身体不适吗?脸色似乎不大好。”
q儿愣了一下,忙道:“昨夜小奴昏沉入睡,恶梦不止,以至于今日精神颓靡,实在失礼,请公子莫要见怪。”
“无事。”墨非不再多言。看来昨晚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情况,q儿离他的住所最近,也仅仅只是做恶梦,想来其余人也无大碍。
两人行到一个凉亭处,稍作休息。这座凤祥苑也不知占地多大,短时间恐怕是逛不完,再加上她脚上的铁链,行走起来更是缓慢和艰难。
“公子渴否?小奴叫人给公子送些茶点。”
墨非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她斜靠于亭边,静静地欣赏庭院中的风景,目色悠然,风姿卓雅。
q儿时不时偷看一眼,总觉得这位公子就像一朵白云,柔和温润,令人舍不得移开目光。莫非真想其他人猜测的那样,他是被主人看上的男宠?
正在q儿胡思乱想时,回廊处一前一后走来两名女子。q儿仔细看去,脸色微变,不待她们走近就跪迎道:“小奴见过宓钰夫人。”
墨非一愣,转头望向来人。只见当前的那名夫人约莫四十上下,一身华服,贵气雍容,发髻梳理端庄,容貌绝美,两鬓却有白发生,柳眉微微上扬,目光如幽潭,冷淡而漠然。
“公子,这位是主人生母——宓钰夫人。”q儿伏在地上小声提醒。
难怪看着有些眼熟,原来她便是栖夙的母亲。
墨非犹豫了一会,以她现在的立场,实在没有理由向敌人的母亲行礼,可是面对一个长者,她也无法做到视而不见,只得微微躬了躬身。
宓钰夫人走入凉亭,淡淡地看着墨非,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墨非心中纳闷,等了片刻,才听宓钰夫人身后的侍女开口道:“这位公子可是浮图?”
“正是。”
“昨晚的笛曲可是你所吹奏?”
“是。”
侍女看了宓钰夫人一眼,又道:“我家夫人很喜欢你吹奏的曲子,不知能否请浮图公子再奏一曲?”
墨非默了一会,道:“抱歉,在下并非伶人。”
被栖夙无礼软禁不说,还要她娱乐他的家人?况且这位夫人如此高傲,竟连亲口与她说话也不屑吗?
侍女显然没想到他会拒绝,表情有些诧异,半晌才道:“奴家知道公子并非伶人,小主人又怎会将伶人带入凤祥苑?奴家本不敢冒犯公子,只是我家夫人长期忧思,唯有听了公子的笛曲之后才略感抒怀,故才有此请求。”
墨非不由得仔细打量了那侍女一眼,听她谈吐,竟完全不似普通仆役。更奇怪的是,观宓钰夫人的气质,也不像她原先猜想的那样,是个地位低下的姬妾。可是她若是阐君的正式夫人,那栖夙又怎会至今默默无闻?
这时,宓钰夫人忽然开口道:“音如有质,安人心魂,我从未听过如此曼妙的笛曲。”
这位夫人的声音如冷泉般清冷,无起无伏。
同时墨非还注意到她的自称是“我”,不称“妾身”,不称“奴家”,而是“我”,这或许只是一时随意,可是墨非总觉得这位夫人身上自有一股贵气,举止端庄,应该是位颇为讲究礼仪之人。
她身边侍女的反应也很奇怪,这位夫人不过是说了一句平常话,有必要那么吃惊吗?
“多谢夫人谬赞。”墨非回了一礼,却并不提要吹笛的话。
那侍女又道:“我家夫人平时甚少说话,如今为求笛曲而言赞,公子何忍拒人于千里?”
墨非淡然道:“恐怕要令夫人失望了,在下虽不是伶人,却是一囚徒。”说着,缓缓行了几步,脚上锁链哐当作响。
侍女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自家夫人。
宓钰夫人略略扫了墨非双足处一眼,面色有些疑惑。
墨非也不待她们再多说,行礼道:“在下就不打扰夫人游园的雅兴了,告辞。q儿,我们走吧!”
跪在地上的q儿朝宓钰夫人伏了伏便起身跟随墨非离去。
墨非走后,宓钰夫人又恢复一脸冷漠的神情,幽幽地注视着远方,仿佛刚才那一幕都没有发生一般……
下午,栖夙出现在墨非面前,双手将一支笛子捧到墨非眼前,道:“此笛乃在下从远行商手中购得,品质上乘,浮图善吹笛,在下便想将此笛赠与浮图,希望浮图能收下。”
墨非淡淡地看了一眼,并未接下,只是说道:“你是否想让我为你母亲奏曲?”
“是的。”栖夙正容道,“家母常年不苟言笑,沉默寡言,难得对一事物感兴趣,在下希望浮图能帮这个忙。”
“你认为我会帮你吗?”
“浮图为人温厚……”
墨非扬手打断他的话,道:“不必恭维我,浮图也只是俗人一个,若要我帮忙,就先谈谈条件。”
“条件?”栖夙笑起来,“好,不知浮图有何条件?”
“一,解除脚链;二,将刀还给我;三,允许我自由出入凤祥苑。”
“呵呵,浮图这三个条件与直接放了你有何区别?”
“当然有所不同,你可以派人监视我。”
栖夙摇头:“浮图的武艺,在下也十分忌惮,故你所说的三个条件,在下都不能答应。”
“那便无话可说,好走不送。”墨非偏过头,摆出逐客的手势。
“稍等,虽说不能完全同意,却可折中。”
“哦?说说看,如何折中?”
“在下亦知脚链令浮图多有不便,行走之间,更是引人侧目,故在下会命人将链条去掉,只留下铁锁,以两个铁锁的重量足以限制浮图的灵活,平时藏于鞋中,不必担心被人注意。”
果然够折中的。墨非冷冷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栖夙又道:“只要不除掉铁锁,那么在下不会过多限制浮图的自由,浮图若想去谛珀城各处走走,可随意。当然,在下会派侍从随同。”
墨非这才有了点兴趣。
“至于那把刀,很抱歉,任何利器与杀器,在下都不敢交与浮图。”
“我若有意行凶,何处不能找到凶器?即便是一根细绳一块铜片,皆可作为杀人之物。”
“在下自然明白。”栖夙笑道,“只是无论如何,那把利刃,姑且还是放在他处的好。”
墨非思考了一会,道:“那把刀乃师长所赠,不容有失,你若不还给我,那么就请随身携带,平时偶尔让我看上一眼,也好让我安心。”
这个要求栖夙还真没有理由拒绝,于是点头同意道:“好,明天开始,在下必刀不离身。如此,浮图是否愿意收下这支笛子了?”
墨非也不再刁难,伸手便将笛子接了过来。虽不甚圆满,但至少进了一步。
两人约定即成,栖夙便立刻命人将墨非脚上的链条除去,只留下铁锁,可是即使只有两个锁头,七八斤的重量也足以让墨非感觉吃力,脚踝处的伤口虽做了处理,可是总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除非她平时不走路,否则伤口永远也愈合不了。
栖夙再次看到这伤口,眉头不由得皱起,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取掉链条后果然方便很多,墨非走了几步,除了举步有些吃力之外,外人丝毫看不出异状。
墨非又忍不住在房间里转了几转,那样子看起来像才第一次学会走路一般,兴致盎然。
栖夙看着这样的浮图,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
第二日黄昏,淡金色的夕阳为凤祥苑的秋色添上一抹抚媚。
墨非立在离宓钰夫人院落不远的花园中,将笛子凑在唇边,悠扬的曲调徐徐回响在一片姹紫嫣红之中。
墨非习惯做一件事专一事,当日虽是以条件换之,但真正拿起笛子时,一切杂念随着曲乐消失无踪。
玉符再次微微发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慢慢融入其中……
屋中的宓钰夫人缓缓站起来走到窗边,一边听着仿佛能安抚人心的笛曲,一边出神地看着不知名的远方。
栖夙站在离墨非不远的亭子中,静静地看着那花园中静静吹笛的男子,孑然独立,端直清傲,浑然无物,仿佛天地之间只余下他一人。
苑中不少仆役也不由得驻足聆听,心中所有烦忧似乎都被洗涤一般,舒缓宁静。
……
此一曲之后,浮图之名算是在苑内传开,他神秘的身份亦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议点。
只是这些仆役常年待在苑内,自然不知墨君浮图是何人?可他的名字若是在仕林中被提及,必能引起大部分人的关注。也许有人不知道他改良过农具农法,也许有人不知道他辩才了得,但是造纸和四库全书编纂的倡导,却让他在文人中的地位中达到了一定高度。不仅仅只是莨谄溆嗳嗍窍碛惺19
墨非如今幽居凤祥苑,尚未来得及到谛珀一游,无人知道这位国之上卿已到谛珀。
未鸣之凤,何时初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