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睿心想,那是因為他們覺得,溜須拍馬比幹正事升官快,而且現實中這樣的官員還不少,更有不少官員因此獲得了提拔,便有越來越多的官員效仿跟進,導致官場被他們搞得烏煙瘴氣,還間接影響到了執政水平,實在是令人痛心,出屋給唐浩然回電,將宋朝陽的話原封不動的講了。
唐浩然聽宋朝陽話說得這麽重,嚇了好大一跳,緊張的問道:“李處,宋書記是不是生氣啦?他……他可能誤會我了,東水村村民們真是自發組織起來的,可不是我授意的,這件事裏沒我什麽事的,不信我們可以讓他們派出村民代表對質的。”
李睿心想,市北區是你的地盤,你讓東水村村民代表聽你的話很難嗎?這話你去哄三歲小孩還差不多,想哄我可差遠了,道:“沒有,唐書記您不必多想,這事以後就不用再提了。對了,台福化工廠老板抓回來了嗎?對於化工廠又將怎麽處理?如果不處理,給村民們治病和治理環境的資金又從哪來?”
這幾個問題可不是宋朝陽要問的,而是李睿自己想問的,也算是了解一下東水村係列事件的後續情況,畢竟親身經曆過,也想跟到最後,直到所有的事情全部解決。
唐浩然道:“那個老板還沒抓回來,卡在台當局那裏了,台當局要求我們提供他明確違法犯罪的證據,否則不會把人交給我方,可是按照我國現行的環保法,那個老板就算對地方造成嚴重環境汙染了,也不會入刑,因此說這事可是非常難辦。”
李睿聽後奇怪的問道:“他不是還涉及行賄罪了嗎?”
唐浩然道:“行賄的事他都是授意廠長幹的,他自己一件沒幹過,而那個廠長又沒證據證明是他授意的。”
李睿暗裏罵了聲靠,道:“既然人抓不回來,是不是就隻能賣掉化工廠了,用賣來的錢給村民們治病、治理環境。”
唐浩然道:“是的,區裏正準備拍賣那座化工廠,東州石化公司倒是很有意向,已經派人過來考察了。”
李睿一呆,道:“什麽?拍賣?整體拍賣?唐書記,您的意思不是這樣吧:台福化工廠換個老板,然後繼續開工生產,繼續汙染東水村空氣土壤水環境?”
唐浩然尷尬的道:“當然不是了,我們會嚴格要求購買者做好汙染控製,將對地方的汙染控製到最低……”
李睿一下子就急了,叫道:“唐書記,您眼下還看不明白嘛,東水村上千村民就是一顆大號的定時炸彈,雖然之前被我們控製住了,但今後還可能隨時爆發,引信就是那家化工廠。台福化工廠的先例在前,您覺得換個老板換個名字就能被村民們接受嗎?很可能還會引發更大規模的突發事件啊!哎呀,你們真是的,怎麽會這麽想?我覺得最正確的做法就是,將化工廠所有資產全部變賣,原地拆平,撂荒也好,建別的廠子也好,總之幹什麽都好,就是不能保留那家化工廠。”
唐浩然苦歎道:“李處哦,你以為我們難道不想將化工廠所有設備全部拆了變賣掉嗎?可我們找懂行的人看過了,人家一看,說你們這樣賣的話,能賣個幾百萬就算是好事。可幾百萬夠幹什麽的啊,還不夠給村民們看病發賠償金呢。”
李睿道:“那整體拍賣能賣多少?”
唐浩然道:“大幾千萬吧。整體拍賣出去,買家隻要有原料,就能繼續用原來的生產線生產,第二天就能賺錢,因此好賣,也能多賣點;可要是全部拆了變賣,就隻能是賣廢鐵了,廢鐵才值幾個錢?”
李睿聽了這話,也知道自己想當然了,隻顧為東水村村民考慮,卻沒為市北區政府考慮,這其實就是一個選擇題了,隻看類似唐浩然這樣的領導怎麽選:為村民們考慮,拆除化工廠變賣,那拿不到多少錢,無法給村民們看病,更沒法治理環境;可要是為官方考慮--當然其實這也是為村民們考慮,整體拍賣化工廠,可以拿到足夠的錢,可化工廠依舊存在,依舊汙染地方環境,又很可能會引發民變,唉,選誰都有道理,也都有繞不開的麻煩,真是令人頭疼啊。
唐浩然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道:“李處,這事兒是書記讓你問的嗎?”
李睿道:“不是,但我會向他匯報。”
唐浩然忙道:“李處你放心,也請書記放心,我們一定會監督化工廠購買者安裝國內最高水平的環保設備,保證以後不會再蹈台福化工廠的覆轍。”
李睿道:“您給書記下保證沒有用啊,我想先問唐書記您一句,東水村村民們知道這個情況嗎?他們又接受不接受這樣一種處理方案?”
唐浩然道:“這件事還沒告訴他們,但他們想要拿錢治病,想要村裏環境得到整治,就隻能接受這個方案。”
李睿聽了這話心裏頭苦兮兮的,暗替東水村村民們悲歎,難道他們天生就是受汙染的命?好嘛,竟然陷入了連環汙染的怪圈--想要治療因上家化工廠汙染環境而得的病,還必須要再次承受下家化工廠繼續造成的汙染,這說起來跟天方夜譚一樣,簡直太無稽了,說出去誰信?但偏偏現實生活中就出現了這樣的情況,唉,隻能說老天爺喜歡捉弄人啊。
他悶悶的掛掉電話,轉身要進裏屋跟宋朝陽匯報這個新變化,可想到還有個電話沒打,隻得停下,給身在北京的馬若曦撥去電話,想到那個活妖精,心情稍微恢複了幾分。
“喂,哪位?”
彼端很快傳來馬若曦慵懶的話語聲,透著股子大夢方醒的勁兒。
李睿小聲道:“是我,青陽的李睿,你不是還沒睡醒吧?”馬若曦一聽是他,咯咯的笑起來,道:“怎麽是你?對,沒錯兒,我還沒醒呢,沒看我接電話都沒看來電顯示。”李睿道:“我找你是公事,問問你們采訪回去後,有沒有針對東水村事件刊發什麽新聞評論之類的文稿。”馬若曦道:“還沒,稿子我剛趕出來,還沒往主編那裏送審。怎麽啦,心虛啦?嗬嗬。”李睿笑起來,道:“沒有,就是了解一下,畢竟做事要有始有終嘛。你稿子裏對我們青陽官方是什麽評價啊?”
馬若曦笑道:“你覺得會是什麽評價啊?難道還想我誇你們啊。要知道我們法製日報刊載的新聞,基本沒什麽好事,有好事也是鳳毛麟角。”李睿道:“那就是批評啦?”馬若曦道:“聰明,委婉的批評!放心,我已經給你們青陽留了情麵。”李睿低聲道:“看我的麵子?”馬若曦反問道:“不然看誰的?”李睿被她逗得心裏癢癢的,壓低聲音道:“你什麽時候再來青陽啊?”馬若曦吃吃笑著反問道:“再去幹什麽,采訪啊還是騎你?”李睿被這話撩得一下子血沸,道:“隨你喜歡……”
兩人低低的說了一陣子私話,彼此都被撩得出火,可惜相隔千裏,有火也無處泄,隻能約定日後再見麵時再續前緣。
掛了這個電話,李睿平靜了下火熱的心情,才進到裏間,跟宋朝陽匯報這兩個情況。
宋朝陽聽說馬若曦筆下留情,總算是鬆了口氣,自此再也不掛懷此事,又聽說市北區將要拍賣化工廠,使其繼續生產,眉頭便又皺起來。
李睿道:“我剛聽到這個變化的時候,也是一下子就急了,直斥市北區這種做法隻會產生無窮後患,但唐書記給我解釋清楚後,我也沒了脾氣。唉,是啊,要想拿到足夠的錢給村民治病、賠償,外帶治理環境,似乎隻能這麽操作了。”
宋朝陽歎息說道:“我也不擔心別的,就擔心化工廠繼續開工,東水村的老鄉們會爆發更大事端。”
李睿道:“實在不行,可以讓唐書記把這道選擇題丟給東水村村民們,讓他們自己投票選擇,是選擇沒錢治病,忍受被汙染的環境之殤;還是選擇拿錢治病,忍受接下來並不太重的汙染。”
宋朝陽感慨說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好像不論發生什麽,受苦的都是老百姓,這首詞放在東水村村民身上,是再合適不過了。難道就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案了嗎?市北區這些年從台福化工廠也應該拿了不少稅收了吧,就不能從財政裏拿出一部分回報給受苦受難的東水村嗎?”
李睿苦笑道:“指望區一級財政拿出幾千萬來,有些不太現實啊。”
宋朝陽道:“那也不能因為籌錢而讓東水村村民們繼續遭受環境汙染的迫害啊。你再給唐浩然打電話,就說是我的意思,這個打算不妥,我給否了,讓他們再想辦法。哼,市北區領導班子簡直就是懶政的典型,遇到問題不動腦子,隻想最簡單的解決方式,殊不知,真按這個方法走,那東水村以後會變成死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