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樂文又是氣惱又是急躁，又是無奈又是好笑，真想離席而去，馬上就去縣政府找陳魁告狀，但又怕那樣搞得太僵，得罪了眼前的副縣長，事後被他打擊報複，這小子來自於市裏，據說後台不小，能不得罪他還是輕易不要得罪他，索性垂下頭，來個充耳不聞，心裏默默思慮過會兒該怎麽和陳魁匯報，總不能讓這小子得逞。
“李縣長，我有個問題！”
台下忽然站起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年輕女子來，梳著短馬尾，身材苗條，長得能說是清秀，她起身舉手的同時，說出了這句話。
李睿正要繼續往下說，見她突然站起，笑了笑，抬起右手半空虛按，道：“坐下說吧，不用站著。其實我很喜歡你們發言提問，因為這樣說明你們在認真傾聽用心思考；你們要是從開始聽到最後都沒有反應，那我的講話就太失敗了，我這個副縣長臉上也沒有光彩，要灰頭土臉的離開了。”
這話比較有趣，不少年輕人都聽得笑了起來，眾人也都意識到，這位副縣長除了雷厲風行、大刀闊斧之外，還很詼諧風趣。
那女子笑了笑，卻沒坐回去，語氣恭敬的問道：“李縣長，我想問一下，你剛才說的話算數嗎？就是那個提拔任命科室負責人的，所有幹部都有機會嗎？隻看招商成績？我現在隻是個普通科員，如果招商成績優異，也能當科室主任？”
李睿笑著反問道：“你先告訴我，招商局是幹什麽的？”
那女子怔了下，道：“招商局就是招商的呀，負責招商引資，提供各項落地服務……”
李睿截口道：“對啊，既然招商局就是招商的，那提拔任命科室領導，當然就靠招商成績說話啦，你招不到商憑什麽當領導？你憑什麽讓下麵的人信服你？如果整個招商局都沒有招商成績，那還叫什麽招商局？政府設置這個招商局還有什麽意義？”
這話說得包括局長林樂文在內的四個局班子成員，以及台下坐著的各科室負責人都是臉色發黑，但他們也無法反駁，因為李睿這番話很有道理，招商局的存在就是要多多招商，如果很長時間不出成績，至少說明局裏中層以上領導無能，既然無能，還當什麽領導？
台下那站著的女子笑了笑，道：“李縣長說得很好，但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
李睿道：“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
那女子略一猶豫，道：“我叫林子妍，是招商辦的一名普通科員。”
李睿笑著說：“好，林子妍你聽好了，大家夥也聽好，盡管你林子妍隻是一名普通科員，在我來到雙河之前，想要當上科室負責人，要論資排輩不知道多少年以後去了，但我來雙河以後，我保證，隻要你比其他人優秀，招商成績優異，我就保你當上科室負責人，我今天就把這話撂這兒了。如果日後我說到做不到，你還有大家都可以找我算賬！”
聽了這擲地有聲的承諾，包括林子妍在內的眾多年輕幹部都是心生敬佩，都是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
李睿淡淡一笑，從普通幹部到科室負責人的門檻有多高，沒經曆過縣區基層官場的人是無法想象的，事實上很多沒有背景的普通小幹部，七八年、十來年也熬不成科室負責人，很多人退休的時候都飲恨於正股級這個並不存在於我國現行公務員行政等級序列裏的級別上，也因此可想而知，自己拋出的糖果有多大的誘惑力，笑著揮手示意大家停止鼓掌，道：“我的改革方案還未講完，我繼續講：最後，我還會跟局領導班子研究討論，製定出一套詳細的獎懲製度，獎勵先不說，那些想混日子的同誌從現在起就要小心了。”
林樂文聽到這忍不住苦笑出來，聽來聽去，聽去聽來，這聽到最後了，這位獨斷專行的李副縣長嘴裏終於冒出一句要和局領導班子討論的話來，嗬嗬，也真不容易啊，他還算沒有獨斷專行到極致啊，還有考慮局領導存在的時候呢。
台下忽然又站出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幹部，麵帶笑容舉手問道：“李縣長，招商做得好的話能獎勵什麽呀？”
李睿笑道：“目前還未定，你有什麽好主意？”
那女幹部笑嘻嘻的道：“要能獎勵一輛轎車就最好啦。”
李睿非常認真的把這條記到本子上，抬頭衝她說道：“沒問題，你如果做得好的話，比如招來一個要在咱們雙河投資十數億的大商戶，那獎勵你寶馬奔馳都沒問題。”
那婦女不可置信的叫道：“真的假的？”
李睿笑而不語，算是默認。他這當然不是信口放炮，而是基於縣裏已有的關於對招商引資做出重大貢獻的單位個人的獎勵說明。昨天下午招商局長林樂文離開後，他叫馬玉明找來有關招商的材料文件，仔細研究過，這也是前來招商局調研的必備工作，否則要是什麽都不了解，就貿貿然趕到招商局調研，說一番外行話，還不夠叫人恥笑的呢。
話說回來，那些獎勵措施在以前都是下發獎金，幾萬到幾十萬不等的。他現在許諾的寶馬奔馳不過是把獎金換成實物而已，而且現在的寶馬奔馳都很便宜，三十萬左右就能買，也沒多少錢。
那婦女興奮的坐下，對旁邊的同事說道：“我可得好好幹了，說不定年後就能領到一輛寶馬啦。”
旁邊的同事笑話她道：“你以為隨隨便便投資十數億的大商戶那麽容易就能拉到雙河來？恐怕你給人家寶馬人家都不來。”
那婦女不以為然的道：“事在人為嘛。”
略微停頓了下，李睿續道：“好了，今天我就先講這麽多，回去後我馬上聯係市招商局落實培訓的工作。希望我這次沒有白來，在座各位都能意識到緊迫感、危機感、責任感，端正工作態度，振奮學習精神，提起幹勁來，爭取在剩下的九個月內，把今年的招商引資任務又快又好的完成，同時創出一番成績，到時我給大家請功頒獎。”
眾人紛紛鼓掌，不過台上的掌聲稀稀拉拉，台下的掌聲也不如何熱烈，隻有幾個人鼓掌鼓得特別賣力。當然這也在李睿的意料之中，今天這番講話，涉及到了很多局裏高、中層領導的奶酪，盡管目前還沒將他們的奶酪挪走，但也讓他們感受到了危機，也不出意外讓他們產生了憤怒之情，他們要是高興才怪呢，但自己可不會管他們的想法，他們愛高興不高興，愛支持不支持，反正自己會堅定不移的按照計劃施行下去，這是大勢，不是以個人意誌為轉移的。
會後，林樂文臉色陰沉的率班子成員送別李睿——盡管這位林局長內心很不願意送李睿離開，但麵子上不能不送，畢竟他是下級，李睿是上級領導，總要走這麽一個過場，等李睿乘車離去後，他馬上叫司機開車，送他去縣政府。
……
“縣長，你可要給我做主啊，你要給我們招商局做主啊！那個李睿剛來縣裏，腳跟還沒站穩呢，就叫囂著對我們招商局進行從上到下的改革，改革啊！”
跌跌撞撞的撲到縣長陳魁所坐的大班桌前，林樂文臉色悲淒的開始告狀，看那副悲慘模樣，如同被李睿始亂終棄的怨婦，就差聲淚俱下了。
“他都不跟我這個局長商量一下，也不知會局領導班子，就在局裏大會上公然宣布要進行人事改革，我讓他別說下去了，他竟然質問我，他這個分管副縣長能不能管局裏的事情了？隨後他又大放厥詞，要在局裏進行培訓和考試，考試不及格的一律拿下，又說要全麵調整各科室負責人，我聽到這實在聽不下去了，勸他三思，讓他最好先跟您商量一下，他居然說，‘啊，我跟陳縣長商量得著嗎？到底是誰分管招商局？’縣長，您聽聽，您聽聽，他說的這是人話嗎？他要在我們招商局瞎折騰亂搞也就算了，他竟然一點沒把您這個政府縣長放在眼裏，你看他多囂張啊？怎麽會有這麽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副縣長呢？縣長啊，您可一定要給我們做主啊，狠狠教訓教訓這個狂妄的家夥！”
陳魁今年四十九歲，生得不高不矮，微胖，頭發不太多，留了個平頭不是平頭、分頭不是分頭的自然發型，一張老實麵孔，鼻子尤其的大，總之外觀給人一種憨厚實在的感覺。他聽了林樂文的告狀，有點不敢相信，放下手裏的筆，問道：“他真是這麽說的？”
“千真萬確啊，縣長你不信可以找人打聽去啊，我們局裏從上到下的幹部職工都聽到他所謂的講話了！他還鼓動那些剛進單位的小年輕，說隻要出了招商成績，就提拔他們當科室負責人，你說這不是胡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