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无尽萧索。
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花如令想不到,他绝想不到,陆小凤竟会如此绝情。
陆小凤与花满楼少年为友,几近二十年,同欢乐,共悲痛,知音至交也不过如此。
今日却竟是这样的结果。
花如令竟呆住了。
花平站在门前,他的脸也早比他手中的湿毛巾还要白。
他几下才回过神来,飞也似得将地上那片衣袍拾起,竟要给陆小凤带上,道:“陆大侠,不可冲动,你怎么可以和公子绝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公子的心意你怎么会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公子未醒,这些都不算数……”
他一时间竟言语混乱,皆是焦急。
花满楼却依然昏睡。
听不到,远比听得到要好太多。
花如令此刻却冷静道:“花平,放开他的手。”
花平焦急万分,一双眼竟要含泪,他道:“老爷……公子与陆大侠他……”
花如令道:“陆小凤,铁鞋大盗之时你曾为了楼儿甘冒重伤之险,我亦知你早已将楼儿当做家人,你如今到底有什么苦衷要这样做?”
他终于有了几分冷静。
他终不忍亲眼见证这段友情死于此处。
陆小凤却面如常色,他亦有几分留恋,却终未表现出,他道:“只怪我早已不想将花兄当朋友。即便我愿与他为友,此刻也为时已晚,我们如今无论如何也都做不成朋友。请伯父成全。”
花平手里拿着他那片衣袍,他终于接过,手上轻轻一拂,那衣袍便飘与空中,他一运力,登时化为无数碎片。
如落花飘散。
花平终于忍不住哭起来。
连他都觉得被伤了心。
他说不出话。
只觉得心如那衣袍,已皆碎。
花如令痛然闭上眼睛。
陆小凤却道:“都道花家暗器无双,我愿接伯父三道暗器,以报花兄待我至诚之情。”
他转而对依然落泪的花平道:“花平,若公子醒来,望告知七公子,陆小凤未能与君白首同归,但求今日青山独往。”
花平伤心莫名,又气陆小凤竟如此决绝,做这样的事竟也不等公子醒来,只摇头抽泣,并不答应。
陆小凤却笑了。
他道:“花伯父,勿要手下留情。”
花如令沉默半晌,终于掩痛沉声道:“好,既然你非要如此,今日我亦不横加阻拦。”
他又道:“但你若接住我三道暗器,我便要你走。若接不住,你便留在花家,断义之事,也并不算我应允。”
他终是留下一道后路。
花满楼与陆小凤的友情,岂可如此皆数抵消。
即便陆小凤已做了如斯之事,若要斩断友情,亦要得到花满楼的应允,如此仓促,楼儿又该何等痛苦。
陆小凤道:“好。”
他忽然叹气道:“伯父何必如此。”
花如令却看向花满楼,他忽然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竟有别离之痛。
最后道:“花平,照顾好七公子。”
他们步入正厅。
花如令凝视着陆小凤。
他即便如此,他也知,他们之间的友情已再不会回到当初。
他的手上一运暗力。
一道火光飞射而出。
被闪电还要快。
比火焰还要烈。
即使再灵敏的人都会被那闪电火焰烧成灰烬,化成一片青烟。
赤炎天火。
陆小凤猛然一跃,那火焰竟像是长了眼睛,竟一下子又向上射了起来。
只在一刹那间。
极短暂。
很多人就会忽略那极短的时间。
所以有些人会死。
陆小凤并没有死,他是个极迅速的人。
迅速的人比火要快。
他忽然静下来。
就好像他刚刚根本没有跃起。
他根本连动都没有动。
赤炎天火对他已然无用。
第二道暗器已经发出。
机簧弹动,无数细小的碎片不知从何地猛然射出,明明是从一个地方发出的,却仿佛从四面八方全数而来。
将人包围其中。
人无论往哪里躲,都会迎上数不清的碎片。
这绝不是普通的碎片。
只要沾上一片,便钉入骨头,再无力挣脱。
陆小凤忽然像是一条泥鳅,他一下子躺在地上。
碎片便要打入他的身体。
他忽然动了。
在地上一窜,平地而动。
像是一条蛇一样,却比蛇快得多。
碎片再多,也打不到一个人。
花如令。
发暗器的人,怎么会让暗器打中自己呢?
陆小凤的手忽然扯住花如令的左袍,一动,花如令挥掌急拂,要将陆小凤甩脱出去。
陆小凤顺势一卷,猛然跃起,已窜到半空。
再落下时,碎片已皆数落地。
花如令的暗器,终究是打不中陆小凤。
他道:“最后一道。”
他的手忽然放下了,仿佛并没有要发暗器。
陆小凤便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他们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却并非亲友之情。
花如令的手上终于滑下一样东西。
那是几根细针。
斩情丝。
虽然是针,这暗器,却叫斩情丝。
他的手忽然动了。
斩情丝,无情无义,斩情断恨。
陆小凤动也不动。
那斩情丝已经发出。
它并非是针。
而是极慢的针。
斩不断,理还乱。
一针便是无数根。
越挡便越多。
陆小凤挡也不挡。
他终是站着。
花如令身上好像多了一样东西。
他此刻才发觉。
为时已晚。
他惊觉!
他极力想要收回那针!
那已经是无数条针了,覆水难收。
陆小凤忽然急道:“花伯父!”
花如令已跃出,但他已经来不及了。
并不是他不能收回斩情丝。
而是一块极小极碎的细铁忽然从背后没入他的后心。
陆小凤却一动也不能动。
他动不了。
血忽然从他身上冒出来。
他的毒发作了!
时隔两个月,普度众生,终于再次发作了。
极剧烈,而无力抵抗。
花如令倒在地上。
血从陆小凤身上冒出来。
无数的伤口。
但最严重的,并不在此。
他的眼睛也流出血来。
世界终于一片黑暗!
第50章旧日友
杀气忽然蔓延开。
血光乍现。
仅仅是一刹那。
一滴血从剑尖滴落下来。
而剑的主人,却没有吹血。
一个人倒在地上。
他已经死了。
花家的家仆围了上来,却没有一个人敢动。
因为一个人出现在他们面前,白衣胜雪。
花如令倒在一旁,一个仆人搀起他。
他此刻却似已经没有呼吸。
杀人无血刘铁衣的尸体倒在地上。
他杀人无数,身上从不沾血,死的时候却流了血。
甚至他的血西门吹雪看都没有看一眼。
西门吹雪冰霜一样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无能为力却不得而知的表情。
他道:“你又是何苦。”
陆小凤被斩情丝所伤,身上已经满是伤口。
血从他身上流出来,但最让人不忍相视的,无疑是他眼里流出的血,仿佛是两行泪,又充满了再难回避的伤痛。
陆小凤道:“若你不来,恐怕我就要死在刘铁衣手上。”
西门吹雪并没有看他的眼睛,他沉默一刻,才道:“你……”
陆小凤终于道:“带我走。”
他不能留在这里。
更不能让花满楼看见。
西门吹雪搀起陆小凤,血沾在他的白衣上,分外显眼,西门吹雪却毫不在意。
他拉着他,纵身一跃,消失在屋檐。
花满楼的穴道却已经解开。
一切都已经晚了。
一些事,一旦发生,便再难以挽回。
花满楼冲到大堂时,那里早已经没有陆小凤。
但花如令却终是没有醒。
花满楼探着花如令的鼻息,脸色已经白的若沾了一层霜雪。
他又按住他的脉象,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几个下人已经吓得口舌不清,含混却零碎的将过程说给他听,花满楼猛然点住花如令的几处大脉,才能稳住心神,稍听一些。
花平急的不知如何是好,问道:“公子,老爷……老爷他?”
花满楼摇摇头。
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太突然,都太快太仓促,连他的呼吸都被紧紧的扼住。
他终于道:“爹!”
他的眼里忽然流下泪来。
他第一次觉得不知如何是好。
花如令的脉象模糊,却并未停止。
呼吸极缓,心跳仿佛已经停止。
他问道:“暗器打入了老爷的后心?”
一旁的下人极悲痛的点点头。
花满楼用手探视,却并无暗器之痕。
他几多疑惑,又摸了衣处,忽然摸到了一小块极小的碎片,像是沙粒一般大。
他触摸着这块小碎片,手上感觉此物冷且脆。
他忽然想到些什么。
他问道:“老爷是在哪里中的暗器?”
那下人到一处,答:“就在前方五步远的位置。”
花满楼忙到此处,俯下身,用手摸索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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