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二天是雨天,下起了毛毛雨,天有点阴。
季怜星醒得很早,昨晚她睡得很好。
江曙还在睡,季怜星从被窝里出来,去卫生间洗漱。
她挤了牙膏刷牙,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今天要去看父母和大伯,他们在同一个公墓,挨得很近,一同看了。
关于父亲,季怜星的记忆很少,因为他们陪伴彼此的日子很少。
母亲和大伯不一样,若要说真实的情感,其实大伯和母亲要多一些。
洗漱完之后,窗外阴雨连绵,即使是九月份的天气,却给人一种清明的感觉,
大概八点,江曙也醒来,两人随便吃了个早餐,驱车前往郊区的公墓。
小雨飘在挡风玻璃上,雨点密密麻麻像是白糖,雨刮器来来回回,发出小声的哐哐哐......
车子里放着音乐,节奏鼓点时低时高,季怜星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明显在跟音乐的节奏。
江曙侧目看窗外的雨,以及快速掠过的树影,一帧一帧储存在她脑海里,窗户半开,外面的冷风灌进来,头发肆意飞舞。
“雨天其实很舒服。”江曙侧目看了季怜星一眼,“你说是吧?”
季怜星点头,“我也觉得。”
达成共识的两人静声听音乐,车子边郊马路快速行驶。
今天来墓地的人很少,可能因为不是节日又下雨的原因。
现代墓地已经不像从前,一排又一排很整齐,这是季怜星后来为他们迁移过来的,以前都埋在山坟上。
“他们三个在一起的。”季怜星解释道。
她带着江曙往前走,雨点落在伞上,江曙看着墓碑上的名字,直到一个名为“季邱勇”的人出现在江曙的视线里。
江曙看了季怜星一眼,果然季怜星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
江曙把手里的花放在墓碑前,没说话,她觉得可能季怜星有话想说。
雨水轻轻拍打着伞面,两人依旧静默无声,幕前的那三束花,花瓣上沾上晶莹的水珠。
过了一会儿,季怜星才开口:
“爸、妈、大伯,我来看你们了哦。每回儿来看你们都是下雨,不晓得为啥子。”
她说的是家乡话,江曙也能听懂。
“嘞个,我给你们介绍一哈。”季怜星拉着江曙的手,对着墓碑说:“这个是江曙,你们肯定要问为啥子是个女的。”季怜星笑了出来,又说:“我也不晓得为啥子,我就是喜欢她。”
不知道为什么,江曙有种真的见家长的感觉,就像把她介绍给江义东和周雪兰的感觉一样。
眼前不是三座冰冷的墓碑,好像是真实的人。
即使隔着一个次元,但江曙相信长辈们会听到的。
“叔叔阿姨大伯好,我......”江曙有点紧张地看了季怜星一眼,“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一阵风吹来,有点冷。
风中夹杂着茉莉的香味,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味道。
天空是淡灰色,乌云卸下严肃的表情,推开那层雾蒙蒙的颜色。
江曙从包里拿出象棋和口琴,放在墓碑前,说:“叔叔、大伯,买的象棋,你们俩可以下棋了。阿姨,听小季说你喜欢吹口琴,也给你买了一把。”
趁着季怜星不注意,江曙又从兜里掏出三封信,放在墓碑前,“这是我写给你们的信,我这个人有时候太内敛,有些话说不出口,以书信的方式告诉你们。”
季怜星见信封是昨天在那家店买的,有被惊到。
“你什么时候写的?”
印象中和江曙24小时都待在一起,难不成她半夜三更起床偷偷写的?
江曙却摇头,“不告诉你。”
是在昨晚江曙打电话时写的,每封信都不长,但想说的都写了。
江曙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打火机,问:“烧给他们吗?”
“你不让我看看信的内容呀?”
“我写给叔叔阿姨和大伯的,你还要看呐?”
“当然了。”季怜星对内容很好奇,她想知道江曙说了什么。
江曙犹豫了一下,只拿了一封递给季怜星,“只看一封哦~”
那是写给季怜星妈妈的信:
【阿姨您好,我是江曙。第一次给您写信,我有一点紧张,就好像她第一次带我回家见您似的。不过我想,如果和您聊几句应该就没那么紧张了。说说小季吧?在没遇到她之前,我还不知道世上有这么纯澈的女孩,我承认自己在见过她之后很快就爱上了她。您一定会问我,什么是爱。我无法给出一个确切的形容词,但如果一定要形容那种感觉,就是每次看到她触碰她拥抱她我都觉得自己变得无比完整,好像我和她是天作之合,要知道在认识她之前,属于我的那部分碎在这世界的每个角落,是她把我捡起来,慢慢拼凑在一起,最终让我找到自己最原本的样子。好像写得有点儿多了,此刻她在阳台打电话,马上就要挂断,我觉得我得加快速度了。那就长话短说吧,阿姨,往后的每一天都有人爱她、拥抱她、照顾她。你放心,我很爱她。】
前部分字迹娟秀,后面几排有点潦草,好像在赶时间似的,季怜星瞬间明白,这封信可能是昨晚江曙赶着写的。
季怜星完全投入在信里的文字里,以至于看完之后才发现自己早已满脸湿泪,可能是感动,也可能是一种被强烈认定的感觉。
也对,喜欢很简单,但得到这样的爱很难。
江曙不仅给了她爱情,还给了她属于爱情之外的很多东西。
认同感?或许是吧。让她相信自己完全被爱着,整个人都被爱着,而不是某个部分。
季怜星揩掉眼角的泪,“江曙,让我抱抱你。”
江曙站起身去拥抱她,轻轻拍着季怜星的后背,笑她:“怎么还看哭了,我就写些口水话。”
季怜星哭得更大声了,“呜呜呜呜,才不是口水话,我妈肯定超喜欢你的。”
“好了好了。”季怜星低头去吻季怜星的额头,一遍又一遍抚摸她的头发,“放心哦,信里怎么写就一定会做到,毕竟你是我的乖乖......”她捏着季怜星的脸啵啵唧唧好几下。
季怜星哭到打嗝,却还不忘说:“大伯和爸爸的那两封我也想看。”
“不给你看了,留一点秘密。”
季怜星心想江曙写的信,决定权在她,也没继续执意下去,“嗯嗯,好。”
于是两人蹲身把三封信都烧了,下雨天,天气有点潮湿,还好伞遮住了大部分雨点,就是风有点儿大,季怜星挡风,江曙拿着打火机。
火苗染上白纸,在火心的燃烧下信封很快发黄变黑,信纸上的文字化成细纹痕迹。
火烧旺了,纸没了。
季怜星盯着火苗发怔,直到白烟熄灭,只剩一堆黑色灰烬。
“应该送过去了吧?”江曙说。
“嗯,送过去了。”季怜星伸手,轻轻碰了碰,还留有余温。
两人站起身,季怜星多看了眼墓碑,笑着说:“走了哦,过年再回来看你们。”
很奇怪,在她话语落下那瞬间,一只蝴蝶淋着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扑腾着翅膀过来过来。
它飞得很快,停在墓碑上,但雨有点大,江曙知道蝴蝶翅膀不能湿,于是用伞帮它遮雨。
“天,下雨天竟然有蝴蝶。”
那蝴蝶停了一会儿,又飞起来,飞在季怜星的肩膀上停留一秒,又快速飞走了。
一切进行得很快,但两人都看到了。
若不是真的看见,江曙还没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
季怜星惊讶到语结,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我我我......啊啊啊啊......不知道怎么说了!”她浑身都是鸡皮疙瘩,不是吓的,是激动的,明明只是一只蝴蝶,却有种真正见到家人的感觉。
江曙完全意会到她的意思,“好了,看来今天真的......很神奇。”
雨下大了,两人也没久待,原路折返。
上车过后,季怜星呆坐着,明显还没缓过神来。
“其实这种事发生过的,也许是一种美妙的巧合也许是灵魂,看你怎么理解了。”
“蝴蝶落在我肩膀上的时候,我觉得很温暖,不知道为什么。然后它飞走了,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血液快速乱窜,很神奇。”
“好了好了,应该是妈妈吧。”江曙侧身去抱季怜星,“咱们先回去。”
“好。”季怜星发动引擎,往回开,开了一段路之后也平静了许多,换了个话题:“对了,我想和你商量一个事。”
“什么?”
“要不要考虑购置新房?我想着咱们现在住的楼上要重新装修还是挺麻烦的。”
“可以啊,你觉得早上有点吵是不是?”虽然晚上很安静,但毕竟太市中心,早上有点吵,特别是周末。
“吵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暂时不告诉你。”
“哟嚯,咱们小刺猬还有秘密了。”
季怜星瞥她一眼,“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既然你同意了,那我就重新计划了哦。”
江曙闭上眼,半躺着,悠悠道:“听你的听你的都听你的,和你一起住就是住猪窝我都愿意。”
季怜星嘴角上扬,“好,那我开到猪圈去,今晚你和猪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