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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灯光的缘故,肖蒙脸色微微有些青白,表情却很平静,甚至算得上和气,好象在悠闲地品酒消遣。

“啊,你还没睡。”加彦抓抓头,有点被逮个正著的心虚。

肖蒙抬眼打量他:“你去哪里了,好难闻的味道。”

身上浓郁刺鼻的香水味加彦自己也感觉得到,忙用力扇了两下,想让它消散一些。

“和朋友去夜店喝酒。”加彦知道肖蒙的洁癖,声音不自觉就发虚。虽然怕挨骂,但对著肖蒙还是老老实实。

“哦?”肖蒙脸上看不出异样,“真有兴致,都懂得寻欢作乐了。你不会也是学人去买春吧。”

“没,没有啦,”加彦忙辩解,“只是喝酒……”

肖蒙依旧平心静气:“什麽地方不好买酒,要去那里。你最近手头很宽裕吗,不是一直连啤酒都舍不得?”

加彦原本就清楚什麽都瞒不过他,又见他今天竟然没有发脾气的样子,微微放下心,坦白解释:“嗯,其实,我是担心自己会有问题……你知道的,我,我总是在下面……这麽久了,要是真的心理有什麽不对,那就糟了。对不对?……所,所以想看看是不是还能对女人有感觉……”

“哦?结果呢,有感觉吗?”肖蒙不动声色,只稍微侧了侧头。

“还好……”加彦吐了口气,揉揉眼睛,想让肖蒙放心地补了一句,“还是喜欢女人的。”

肖蒙不在说话,只盯著加彦,又好像根本没在看他,眼光既直又狠,弄得加彦紧张起来。

“肖,肖蒙?”

男人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没说话,不知道在忍耐什麽,半天才讥讽地开口:“想不到那种低级的暗娼你也有兴趣。也难怪,你从来都这副德行,只要是女人你就会想上,花钱买也无所谓,对吧。真是什麽人养什麽种。”

加彦吃惊地呆愣,还没缓过来,又听他厌恶地补充:“要怎麽样都随便你,只不过你既然有闲钱去嫖妓,那是不是先把欠我的债还没还清楚?还有,这里是我家,你在外面嫖,也别把脏东西带回来。”

“我,我没有……”加彦被刺得张口结舌,眼睛有点发红,“你怎麽能这麽说……”

肖蒙不再理会他,径自站起来:“这身衣服扔掉,我不想在我家里闻到脏味道。”

“我……”

“还以为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能让你有长进,哪知道越变越烂。”

等他丢下一句“有点年纪了,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转身进了卧室,加彦还呆呆地噎著站在那里。

肖蒙蛮不讲理的恶毒,他倒不觉得怎麽样,反正已经习惯了,也知道自己一直被看不起。

但这种被厌恶鄙夷的感觉,不知道为什麽,现在会让他分外难受。

对加彦来说,肖蒙就是那麽高深莫测的一个人,易喜易怒,捉摸不透。

两人早就闹僵过不知多少次,吵架(一般都是肖蒙单方面的)几乎和吃饭一样平常,加彦求和的手段却依旧不怎麽熟练。

笨拙兮兮的,照肖蒙说的把衣服包好放进回收桶,从头到脚认真洗了许多次,确认自己身上只剩下沐浴露的味道,也保证再也不去那种肖蒙讨厌的“不入流”的地方,一心急著想讨好肖蒙,肖蒙却仍然不肯理睬他。

把他急得都快生起病来了。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麽要这麽委曲求全,对那个男人愈发让步,在意那个男人到了连饭都吃不下去的地步。

只隐约觉得肖蒙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这天看到同事手里有牛排店的特价优惠券,想起前天男人在餐桌上皱眉“牛肉烧得这麽老怎麽吃”,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加彦就跟同事讨了两张。

回去看著表情冷漠的男人在面前走来走去,又懒洋洋靠在沙发垫子上翻东西,加彦一直鼓不起勇气开口,惴惴了半天,才叫他:“肖蒙。”

沙发上的男人只稍微抬了一下眼皮:“什麽事。”

“我,我这里有两张牛排店的餐券,”加彦慌慌张张把折得小小的纸块掏出来,小心翼翼要展开来给他看,“是今天的,不知道你要不要去?”

男人皱了皱秀丽的眉毛:“不要。”

加彦“哦”了一声,把手缩回来,捏著满是折痕的汗湿的纸券,揉了揉,又把它藏回手心里。

吃牛排半价的优惠,肖蒙不会有什麽兴趣的。觉得自己有点可笑,鼻尖也慢慢汗湿了。

对面坐著的男人忽然看了看表,站起身来,一副要外出的架势。

加彦正在出神,见状忙抬头:“咦,你要去哪里?”

“晚上有派对。”

“那,那什麽时候回来,要不要做一点夜宵……”

“不用,今晚我不回来。”

肖蒙冷淡地,拿起外套,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走过客厅,开门出去。

加彦还端坐著,握著餐券的手仍然夹在膝盖中间,低头怔了一会儿,把手放回兜里。

这个果然还是太廉价了。

但他的确也没办法拿出什麽好的。

自卑的感觉一下子又强烈起来,花了好大力气才勉强压下去。揉了揉有点发红的鼻子,站起来数出一些零钱,想出去买碗面吃。

在夜市的面摊上草草吃了份牛杂汤面,又烫又辣,热热地出了一身汗,鼻涕眼泪也差点出来了,才觉得心里舒服一点,却还是有些怔怔的。

正怔仲著,街上一阵嘈杂,隐隐听得是男女对骂的声音。已有一些閒人在观战,男人虎背熊腰,凶神恶煞,长得就不像善类,那女人身材小他两号,却比他要凶悍泼辣上十倍。

不多一会,男人反倒先败下阵来,推开看热闹的路人们,忿忿又怒駡了几句才扬长而去。女人模样狼狈,头发散乱,吊带外衣也滑了一半,却旁若无人地一手拎著鞋子一手拎著手袋,挑衅似的朝人多的面摊走过来。

原先扭头偷看的现在都忙收回眼光,只有加彦笨拙了点,觉得那人眼熟,多看两眼,就被逮个正著。“看什麽看?!”

“抱歉……”

“哦,是你啊。”女人仔细看他一眼,放缓了脸色,好笑似的眯了一下眼睛,“木头人吃面。”

加彦想起来这个面熟的女人是那天晚上在店里捉弄他的女孩子,大概是叫多多的。

“你好……”

“好什麽呀,倒楣透了,”多多扯著嗓子高声叫老板来碗鸭肉面,就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遇到个变态客人,神经病,那麽点钱陪他两天还玩花样,有毛病,幸好我跑出来了。”

“呃……”加彦听她这麽无遮拦地谈“工作”,有些尴尬,抬眼却看她缺乏血色的脸上有伤,露出来的肩膀也半边青紫,吃了一惊,“你这是怎麽了?”

“没什麽,”她挥挥手,“死不了。老板,面上快点啊,磨磨蹭蹭的,我要饿死了。”

“急什麽,还有一群人等著呢。”

多多没趣地咂了咂嘴:“那我换一家好了。”就悻悻站起身来。加彦只看她刚站直,就猛然又矮下去,一下子变成缩在地上的一团。

加彦手忙脚乱,本能蹲下去扶她:“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女人晕眩得厉害似的垂著眼睛,嘴唇青白,但还是固执朝他摇头示意。

来往路人大多冷漠待之,无动於衷。但加彦这样的老好人,实在做不出把病人丢在这里任其自生自灭的事来,著急了一会儿,只好硬著头皮:“要不然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喝过加彦端来的甜腻热饮,多多脸色好起来,开始有精神说话:“你住这麽好的房子?看不出来哟。”

加彦一边惴惴地为她不小心洒在沙发上的热可可而担忧,一边祈祷肖蒙明天千万不要看出来沙发被陌生人碰过,千万不要发现上面的污渍,千万不要闻出她残留的香水味。

“是我朋友的房子,我一直借住在他这里。”

“真不错呢,你每个月要交他多少房租?”

“啊,他吃住都不收我钱的。”

“你朋友跟你交情一定很好吧。”

加彦闻言露出点笑容,模糊地嗯了一声。

“那个,我这边有些常用药,你看能不能用得上。”加彦抱出家用的小药箱,“伤口消毒一下比较好。”

多多抓起沾了药水的棉签处理自己身上裸露出来的痕迹,又是恨又是疼地吸了几口气:“那个死变态!”然後就是一堆不堪入耳的咒駡。擦了两下,她停下来:“我能借这里洗个澡换一下衣服吗?”

“啊?”

“呆会要直接回店里,不想给他们看见我这副倒楣相。”多多牙疼似的笑了笑,“嘿嘿,我就是爱面子。”

想到要动用浴室,加彦更担心了,让肖蒙知道的话真不知会怎麽样。

但又不好让人灰头土脸一身脏兮兮的出去。想了想,还是抱著视死如归的心情点点头。

幸好肖蒙今晚不回来,等明天的话,痕迹都会消失的吧。浴室门关上以後,胆战心惊用软布试图磨灭沙发上可可污渍的男人这麽拼命祈祷。

肖蒙气闷地摇下车窗,更用力一踩油门。

放弃接下去精彩的馀兴节目,在派对中途告辞,独自开车回去,感觉实在挫败。

谁叫他莫名其妙一直心神不宁,害得自己食不知味,连跟人交谈都心不在焉。

加彦那种节俭的性子,会请他去外面吃饭,这还是第一次。

那家伙是真心想跟他和好吧。

想到这个就觉得懊恼。

一赌气就只会耍酷的自己实在不高明,但被加彦伤了心那是真的。

随便一个妓女就能把自己比下去。他们之前甜蜜过的那些又算什麽?

无理取闹般地要求“我们就这麽下去吧”,为了加彦含糊的一句答应就心花怒放的自己,也太可悲了。

而那家伙,即使被他抱了那麽多次,在他身下喘息呻吟得几乎要哭出来,跟他温存得远远超过一般情侣的程度,居然还是喜欢女人的。

已经享受到那样的极乐,却还是固执地对女性有兴趣。

他还从来想不到这唯唯诺诺的男人身上也会有如此难以动摇的品质。

肖蒙真想用什麽歹毒手段把那木讷家伙的男性本能完全断绝掉。

这样加彦就会死心塌地让他抱,不再有什麽奇怪念头。

很快到了家,不知道为什麽有些心急,等不及敲门,直接掏出钥匙开门进去。

正蹲在沙发边的加彦见到他就有如见到鬼一般,站起来结结巴巴,惊慌得连说话都不会了,脸色发青,完全是做了坏事被抓奸当场的表情。

“你,你怎麽回来了。”

被这麽一问候,肖蒙心里有点疙瘩,拧了一下眉毛:“我不能回来吗?难道打扰到你啊?”

只是信口说说而已,加彦慌里慌张的表情却让他狐疑起来。

正待追问,突然留意到浴室里的水声,肖蒙震了一下,全身发冷,瞬间明白了大半。

来不及发怒,门就打开了,那景象让他的一股怨毒迅速膨胀著,卡在喉咙口。

走出来的果然是个女人,洗得新鲜乾净,重新上过妆,脸上还带点红扑扑的慵懒。

不用她开口,那从事某种行业的女性共有的豔丽妆容和衣著,就能让人一眼分辨出她的职业。

肖蒙被那汹涌而起却无从发泄的怒气和寒意弄得发晕,太阳穴扑扑跳,

女人突然和他打了个照面,吃了一惊,有些无措地转头看向加彦。加彦也吓坏了,强作镇定打圆场:“我朋友回来了。你要是弄好了的话,就回去吧。”

女人也敏锐觉察到气氛不对,忙答应著,把手里换下来的衣服胡乱塞进手袋里,敷衍地跟肖蒙打了个招呼,急忙忙离开。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男人面对面站著,都僵硬不已。

“真抱歉,”半晌加彦战战兢兢地,有了觉悟一般地半低著头,“我不该把人带回来……”

见他毫不辩解,这麽爽直地承认,肖蒙气血愈发上涌,全身细细发著抖,动弹不得。只要稍微动一个手指,他恐怕就会控制不住把男人打死。

“对,对不起。”加彦看他全无声息,更加惶恐,“别的东西都没动,只是用了浴室。沙发有弄脏一点,我会把它擦乾净。”

肖蒙只觉得脑子蓦然一胀,几乎气疯了,顾不得轻重,一脚就踹在男人肚子上。

加彦立刻後退著跌坐在地上,痛得整个人都弓起来,原本就没什麽血色的脸瞬间青白。

肖蒙没有半分手软,喘著气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领子,粗暴地拖到门口,打开门毫不留情把他推了出去。

门一关上,肖蒙就几脚把那让他胃里一阵阵恶心的沙发踹翻了。狂怒得异常的时候力气也大到可怖。只想到加彦和那个卖春的女人竟然在这张沙发上做,那种几乎令人发狂的情绪让他完全失去理智,眼前都发著黑。

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偷偷带女人回来,加彦这是第一次吗?

并非去旅馆开房间,而是直接带回家,还在客厅里做,加彦都已经熟练到了这种地步……而他竟然从来不知道。

熬了一个晚上,他的呼吸才渐渐平定下来,手边承受他怒气的沙发早就被划得面目全非。肖蒙突然觉得为了那麽一个差劲至极的男人而失控成这样的自己很可笑。

用凉水洗把脸,清醒一下,看镜子里的面孔又恢复成平日那种冷冷的高傲神态,半点颓废的痕迹也找不到,这才收拾整理一番,推门出去。

听到动静,门外的男人动了一下,转过头来。

肖蒙原以为他早就找个地方暖和去了,不想他却还等在门外,怕冷地缩著,嘴唇微微发紫。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都各自掉开视线,不再看对方。

等肖蒙走了,加彦才迟疑地站起来,被踢到的地方一片淤青,隐隐作痛,脚蹲得发麻,走路都打颤,一瘸一拐进了屋。

虽然还只是秋天,可是入夜的时候室外已经颇冷,他在外面一晚上,冻得都有些感冒了。

原本想著肖蒙无论怎麽生气,气消了一些也会来开门让他进去,因此就在那里等著。

哪知道一直等到天亮。

他擅自把陌生人带回来,当然是有错。但只因为房子被弄“脏”,就发狠那样凶残对待他的肖蒙,真的有把他当朋友吗?

想起肚子上那重重的一脚和被赶到门外受冻的一整夜,他就觉得有些心寒。

朋友之间,怎麽会是这样的呢。

这次加彦忍著不去道歉。

他不道歉,肖蒙也不再提,就当没发生过,只是客厅里的沙发换了一套。日子还是照常过下去。

之後过了段时间,不记得是谁先开始的,两人又若无其事一般地同床了。偶尔也照以前那样***,也还是有感觉,但加彦知道不一样了,再没有那种自我满足的涨得满满的温暖感。

明白压在身上律动的友人其实并没有那麽把他当回事,被抱著反而会觉得有点点发空的痛。

加彦觉得自己该说点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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