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戴上新眼镜的副教授在家对着电脑长吁短叹,去参加展销会刚回柏州的俞任问怎么了?丰年你发现柏州大学的学生难教?
“这个我有心理准备,不能拿这会儿的学生和咱们那时相比。”丰年好像在看着学生交上来的文档,但页面却挂着网页版的及时通讯软件,里面蹦出来的是大姑娘的消息,“我和李曼在看电影。”
自从大姑娘打开天窗说亮话,“珍惜朋友”,丰年皴紧的心神被抚平了褶皱。前几天,每到大晚上的她和外地的俞任叨叨,“你看,这样我就放心了,我是小海的姐姐,我一直就想做她的好姐姐。”
俞任回真不错,但凡我能做小柳的好姐姐,我这会儿也不至于一边和你就这个话题车轱辘了几回,那边还在抽空安抚她——袁柳说竞选学生会干部让她有点儿紧张。
俞任没想到回家后丰年还在车轱辘飞转,“要是分手了怎么办?小海会不会伤心?我观察过那个学生,她和别的同学玩得也不错,挺老道的。”
“丰年,你这太操妈心了。谈恋爱就是要接受可能分手的预期风险。再说,人家姑娘玩儿得开和小海日后和她分手没有必然直接的联系。”俞任坐到丰年身边,“不过话说回来,小海真的?”
真的喜欢女孩?真的和女生谈恋爱?俞任一直以为她们这盘蚊香中混进了宿海那根笔直的檀香。
没说谈。副教授说但是你想想,她们去了好几次学生食堂,那女孩还陪着小海逛街看电影,我难得抽个空去洗头都碰到她坐那儿当门神。有这么狗皮膏药的吗?这不是欺负小海年纪小不懂事经不起诱惑?
小海可懂事儿了。俞任说小朋友有她的交际自由,小柳不在柏州,而小海从小就这么个玩伴,她当然要去找新朋友。
“可她们不是新朋友。”副教授说,她们像在交往。
“那……就让小海试试嘛。”俞任似笑非笑,“丰年,小柳要是像小海这么积极主动地扩大社交圈,我不知道多高兴呢。”
是哦,小柳朋友圈里都是和小姑娘的合影。舞蹈社的,宿舍的,外面读书会的,她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交际圈已经从上海东北片辐射到西南片,你看看,丰年划到朋友圈,“这是不是在复旦那个光华楼咖啡厅?看星星呢。”
从来不留意朋友圈的俞任只扫了眼,“挺好。”
屋里冷了会儿,俞任说我去泡茶,这次带来了武阳春雨,一会儿你也尝尝。丰年看着她的身影,推了眼镜,“不是吧俞任?你坐得住?”
俞任的笑声从厨房传出,“为什么坐不住?丰年,我一直以为在感情里你是个极为理智的人,进退有据攻守兼备,你怎么还没谈恋爱,却担心起小海?”
我对她的担心不亚于你以前对袁柳的在意。副教授说咱们以前是为了袁柳才去城中村,有吃的玩的给小海那是顺道捎上一份的,你对她和小柳肯定有点儿亲疏之分。我不同,我开始对俩孩子都差不多,手心手背嘛。可慢慢的和小海联系更紧密,她就成了我亲妹子了。反正袁柳有你,多我一个不多。
俞任端着茶盘走出,迫不及待地嗅了口茶香,“这么说,你对小海是像对妹妹那样的?”
“是。”丰年肯定道。
页面闪过小海发的另一条信息,“李曼说有别的系的学生去听你的课,真讲那么好?”
“那是她过奖。”丰年有点得意,加了句,“还凑合吧。”
那头没了声音,丰年只得和俞任喝茶看电影。喝完第一杯,俞任说她去房间打个电话,不一会传来柔和的谈话声,俞任说,“舞蹈社啊,很好啊……竞选前找机会去碰碰做负责人的学姐学长,哪怕说三五句话,给他们留下印象也好。”
丰年则盯着电脑,快瞪成斗鸡眼时俞任才走出来,她表情轻松,坐下后就开始抠地毯边儿。俞任紧张时就爱抠些手边的东西,丰年就见过读书时的俞任帮她整理书本作业,将每张边角都抠平压好才罢休。
操心啊。丰年叹。
还行吧。俞任说。
她的确懂事,可感情经历毕竟没那么深刻过。我怕她栽进去了出不来。丰年补充。
她也懂事,可栽进去了就要学会抬头看路。俞任也补充。
两个略微被烦神的老友互相碰了下茶杯,丰年的电脑终于飘来新消息,“坏丰年,我们刚刚接吻了,感觉怎么说呢,就是软。”
丰年已经站起来,攥着双拳两眼火亮,“这也太快了!”现在小孩子谈恋爱如儿戏,丰年看着坐地毯上的俞任,“这才几天就接吻了?”
“要不呢?三媒六聘八抬大轿?”俞任说丰年你淡定,你不觉得你对小海的私事过于操切了吗?
丰年的手松开,垮然坐下,“是哦,私事。”
再说,人家认识了快两个月,亲一下也不算什么。你和宋姐多久?当然我不想知道,我只想让你将心比心地想一想,情到浓时忍无可忍嘛。俞任捏着小杯子品一口茶,“我怎么觉得你这会儿像我妈?”
丰年低头,开启本日的不知道第几轮车轱辘,“她还小。”
俞任揉着头,“丰年,我那个更小。咱们不要沉浸在婆妈心里,晚上去印秀家吃夜宵吧,卯生下厨。”咱们胸怀妹妹,也要脚踏实地对不对?吃饭事大。
你不觉得她店里那么忙还出去看电影谈恋爱,这对事业型女性而言已经挺危险了吗?恋爱脑了都。丰年忿然,“哦,晚上吃饭你自己去吧,我出去走走。”
丰年合上电脑,拿起外套换了跑鞋走出家门。柏州姐妹夜跑队再一次被拆散,只剩下她一人。只不过现在丰年可以去柏州大学田径场跑,一个人傻傻地刷着圈数,刷到十五圈才停下。她打开手机告知大姑娘,“小海,你要保护好自己。”
大姑娘立即发起语音通话,“坏丰年,我又不是和男孩子谈,保护什么?”再说男男女女的我也没吃过亏,猜猜我现在哪儿?你知道银泰城地下二层开了家酒吧吗?嘿嘿嘿,都是女孩子呢。
丰年听着那边嘈杂的背景音蹙眉,“这就是我要提醒你的,在外面不要喝酒,天知道你会碰到什么不安好心的?”
“我喝了啊,没事儿。”大姑娘说喝了两杯龙舌兰一杯黑啤,现在说话也没打结呢。
“她呢?有没有陪着你?”丰年问。
“李曼啊,看完电影就回学校了,酒吧是我自己来的,我今天来见另一个网友。”大姑娘说我和李曼还是朋友状态,我这不算渣吧?
这就是孩子长大给自己带来的毛躁心境。丰年说你别喝了,哪家店?我去找你。
“你来干什么?”大姑娘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们别以为泡吧就意味着乱来,意味着嗑药什么的,我在这儿玩桌游呢。
那边信号可能不好,断断续续片刻后直接断了。丰年从操场上捡起衣服穿上,又跑到大门口招了出租车直接到银泰城地下。
酒吧,桌游,有这两个特征很好寻找店名。问了两个人后,她很快锁定了这家叫l’fun的酒吧。店不大,里面客人有十几个,最里面还有桌游区,几个女孩开心地玩着德国心脏病,最投入的属宿海,她的大耳环在灯下闪烁,要抢拍铃铛时被另一个女孩覆手上去,她笑着赢回左右的牌。
碰到宿海手背的姑娘则深深看了大姑娘一眼。宿海举起瓶绿色的酒喝了口,“多谢多谢。”她的眼睛喝得略微红了,忽然看到门前的丰年。
副教授脸色通红,头发丝还在滴着水。她坐到宿海身边,用和表情状态不相符合的温声气儿道,“没事,我也是路过,你们接着玩。”
不晓得是不是忽然加入一个有点气场的看客的缘故,这桌的气氛淡了下来。宿海连错了几局,一点儿也回不到之前大杀四方的状态。她说算了,今天就到这,我姐姐喊我回家了。
“是亲姐姐还是情姐姐啊?”拍过她手背的姑娘开玩笑。
宿海摇晃了下,大眼睛盯着丰年,“喂,坏丰年,问你呢,亲姐姐还是情姐姐?”
丰年抓起她胳膊搭在肩膀上,“还说没喝多。”她和宿海走到地面,凉风吹得大姑娘醒了点儿,她说等等,我得坐下休息会儿。
两人坐了会儿,“你今天不是休息日,怎么不在店里?”丰年问。
“今天整条街白天停水,我索性就挂了休息牌。”开店太规矩了,偶尔任性一次感觉也不错。大姑娘说这家酒吧在点评网上也有不少人推荐,看完电影我问群里有没有网友来,有一个正好在,那我就自己来了。我今天任性两回,不,三回了。
“为什么不和李曼一起呢?”丰年此时气愤自己那个学生,“不是都亲了吗?怎么这么不负责?让你一个人晚上在那儿喝酒。”
“亲了啊,也崩了。”宿海说,软是软,可我没感觉。我说要不算了吧,还是做朋友。她就挺难受的,自己回去了。
大姑娘看着丰年,“坏丰年,任性的感觉也不是特别好。”
“你不喜欢人家你亲什么?”丰年坐在她身边,“瞧瞧,进死胡同了吧?”
她亲的我,她主动的!大姑娘说为什么我谈恋爱都是人家主动亲我,他们个个还挺委屈的,说得我欺负了人家一样。
“你可以推开或者躲开啊。”副教授给她进行技术辅导。
“电影院怎么躲?动静太大了前面人都会发现。我算知道为什么她买了最后一排的票。”大姑娘说坏丰年,我觉得没意思透了。
除了做头发,生活都没意思,感情也是。我像被人推来推去的行尸走肉,我想活出自己的劲儿,可它出不来。宿海垂头,“我不想这么下去了,可我不知道怎么办。”泪珠砸在地上,丰年的毛燥气被浇灭,她站着将大姑娘抱进怀里,“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宿海吸鼻子,你站着干什么,坐下啊。百合文看多了是不是,非得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显得你有苏感?
丰年被她惹笑,“第一,我最近不看百合文了。好吧,你推荐的我看了点儿,没意思。第二,你个头高,我坐下的话咱们谁抱谁?”
“那你倒是写啊,什么镜子什么灯的。我看你有几个读者。”宿海的脸埋在她胸前,还使劲擦擦泪,过了会儿,大姑娘推开她,“坏丰年,为什么每次我抱你,你都这股子馊味儿?”
副教授面子挂不住,“我刚跑完步,还不是因为担心你,路上还出了汗——”话音没落下,她又被宿海抱住,“那行吧,你借我擦擦脸。”
丰年摸她头顶,“不开心就别出来喝酒,会坏事儿的。要不去你店里,咱俩喝。”
“不要。”宿海的脸转过来,另一边还孩子气地贴着丰年,“会坏事儿的。”
已经坏事儿了,丰年发现女孩的双手已经塞到自己的掌心,而她下意识地抓紧了那两只修长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