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如今是二月初,寒风凛冽。宫内的御医千方百计地让皇上的身体情况处于一个平稳的状态,顾元白也很是配合,还好除了那一场快要了他命的风寒,之后倒没出过什么事。

闲暇有空时,他尽力回忆《权臣》这部剧中的剧情。《权臣》正是《摄政王的掌心玉》这一本耽美文的改编剧,具体的剧情顾元白并不了解。

他只知道这部剧很受欢迎,但比剧情还受欢迎的就是里面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顾元白对这种的社会主义兄弟情处于一种“听过,熟悉,但不了解”的状态,他对书中的两位主角也很陌生,但派人探听一番之后,发现这两位主角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喜欢男人的苗头。

顾元白洗了把脸,接过毛巾擦去水,随口问道:“京城中是不是也有南风馆?”

田福生接过圣上手中的巾帕,回道:“是有,听说还不少呢。”

顾元白一笑,也难怪等他死了之后薛远也只是做了一个摄政王。

书中的两个主角都是男人,彼此双方都不是南风馆中可任人鱼肉的男人。薛远留不下子嗣,没有子嗣还上个屁的位。

想必等他死了之后,未来的摄政王只能在宗亲中扶上一个傀儡皇帝。只要接任者够聪明,能忍能熬,未必没有出头的机会。

站在一旁的田福生瞧着圣上唇角笑意,心中揣测万千。

圣上突然问起南风馆,难不成圣上也想宠幸男子?

但整个京城之中,能配得上承恩圣眷的又有谁呢?

圣上如此尊贵,南风馆的人是万万不能面圣的。

田福生脑子转来转去,忽而定住在一个仙气脱尘的人身上。

正五品礼部褚郎中的儿子褚卫。

临近元宵盛宴,宫中守备森严,那自称是采花贼的贼子被严刑审问,两日之后终于松了口,审讯的人前来禀明了顾元白此事。

“贼子肯说了,只是想要再见圣上一眼。”

审讯的人道:“臣怀疑这人怀有异心,还请圣上定夺是见还是不见。”

圣上今日换了稍薄的靛蓝披风,厚重的颜色披在他的身上,衬得他的肤色白得如雪,听闻此,点头允了:“将他带上来,朕倒要看看他能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就有人将那个刺客抬了上来。应要带到圣前,所以还特地给刺客冲去了身上的血迹,一身囚衣干干净净,但仍有浓重血腥味。

顾元白走上前,立在不远处:“你要同朕交代什么?”

刺客被审了两日,他的脸上黏着发丝,苍白失血,唇瓣干裂,眼底充斥着血丝。裸露在外的手指上伤痕一道挨着一道,但一双眼睛却格外有神。

虚弱道:“草民要是说了,圣上就能放过小的了吗?”

刺客费力朝着顾元白的方向看去,瞧清了圣上之后,一张失血憔悴的脸又慢慢涨红了。

顾元白闻言一笑:“你要是说了,朕就让幕后之人陪你一同上黄泉。”

刺客听了,委屈抱冤道:“圣上明鉴,小的背后真的没人。”

顾元白正要说话,喉间一阵痒意窜起,他微侧过身,抵唇咳了起来。

一时之间,整个宫殿之内只有他的低咳声,刺客抬头一瞧,瞧见小皇帝咳得眼角都湿润了。

能把他狠狠折磨两日的皇上,能看着他这幅凄惨模样却面色不改的天下之主,却会因为这小小咳嗽而红了眼眶,这么一想,刺客就觉得心头的痒意更深,跟有羽毛在轻挠似的。

刺客诚心实意道:“圣上,您真的要快点将小的放走了。”

顾元白冷笑一声,声音因为先前的咳嗽而显得有些沙哑,“还敢威胁朕?”

刺客摇了摇头,“不是,而是您再不放小的离开,家父就要打断小的这一双腿了。”

田福生捏着嗓子冷哼了一声,“你的父亲是谁?”

刺客咧开嘴一笑:“家父李保,小的家中排行老幺,姓李名焕。”

殿中一片寂静,顾元白猛地上前,他脸色难看地走到刺客身旁,蹲下身掐住刺客的下巴,“竟是我太傅的幺子?!”

田福生在一旁难掩惊讶,他震惊地看着刺客,这竟然是……这竟然是曾经的太子太傅李保的儿子?

刺客几乎被打的废了一半,他垂着眼睛去看圣上捏着他下巴的手指,指尖发白,可见圣上是用了多大的力,生了多大的气。刺客苦笑着说:“我自己犯了大错,所以由着圣上惩治了我两日。这一身的伤不躺上一年半载是好不了的,若是圣上出了气,还请圣上念在小的主动告知的份上,饶下小的这一条贱命。”

顾元白松开了他,表情阴晴不定。

刺客苦恼道:“若是圣上还气,那也请圣上容我回家禀告家父一句,家父已七十高寿,受不得惊吓,待小的回禀之后再全由圣上惩治。”

顾元白就是因为如此,才不能将李保喊到宫中认罪。

让他认罪是应该,但万一死了,这老先生德高望重,桃李天下,死在哪都不能死在皇上的怒火之下。

顾元白被活生生气笑了,他胸口一阵气闷,田福生惊叫一声,踉跄地跑过来抚着他坐下。

殿中一片混乱,刺客没想到会这样,他睁大着眼睛,看着一群人围在皇上身边。

“他知道朕不会告诉李保,”顾元白手捏的发白,“他知道朕得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田福生急道:“他刺杀圣上,这都能诛族了!”

“那是朕的太傅!”顾元白咬着牙,小皇帝能登上皇位,李保的相助必不可少,小皇帝对李保也是多为亲近。更何况这小子聪明得很,胆子大得很,从始至终只说自己是个采花贼,连近身都未近,哪来的刺杀?

足足过了一刻钟,御医赶来为皇上把了脉,刺客躺在担架上,殷殷切切朝着人群中看去。

他当真是动不了,全身都在疼,此时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由惴惴,真的有些后悔了。

刺客积攒着力气,大声道:“圣上要是还恼,就继续罚我吧,我李焕贱命一条,再多的刑罚也受得住!”

不知是谁狠狠踢了他一脚,厉声喝道:“闭嘴!”

一炷香后,顾元白才面色苍白地挥退了众人。

李焕看着他的神情,咽下喉间的血。

那日李焕带着青楼女子在河边踏青,与女子戏耍时双双跌落水中,水中有芦苇,能透气,那番在水底调情的感觉更为刺激,李焕便不急带着女子起身。等他从水中浮出一颗头换气的时候,恰好就一眼瞧见了正往河边走来的圣上。

李焕不由沉下了水底,河水浑浊,他抓着青楼女子钻到了芦苇丛中,芦苇丛密集遮眼,他生怕旁边的女子会弄出什么动静,便捂着她的唇,锁住她的四肢,从缝隙之中瞧着岸边的人。

岸边的人低头看着水,却不知道芦苇丛里还有人在看他。

李焕明明不是在水底,却像是窒息一般的屏住了呼吸,等圣上离开后他才抓着女子上岸。因为无知无觉中的紧张,他差点害了一条人命。

谁能知道那日的人竟然是圣上?他看的竟然是圣颜?

顾元白缓了一会,眼中沉沉,他冷声问:“是谁放你进宫的?”

李焕张张嘴,沉默。

“无论你说与不说,朕都不在意了,”顾元白,“谁能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朕会亲手查。查到源头之后,朕到时候再请小李公子进宫,看朕有没有抓对了人。”

圣上一字一句,字字平缓,没有一个重音,但李焕却背上一寒。

顾元白又笑道:“来人,将李公子送到太傅府上,带着上好的药材,让百名宫侍跟在后头。给朕大张旗鼓、热热闹闹地将人送到李府!”

侍卫长神情一肃,“臣遵旨。”

“若是太傅问起,”顾元白,“那就实话实话。要是太傅想入宫请罪,那就让他等他儿子伤好了再说。”

“是。”

李焕苦笑着被众人抬出了宫殿,这番大的阵仗,怕是圣上出宫也用不了。

圣上觉得刑罚他两日还不够出气,还打算这样举动一番,他原本还以为圣上不会告诉父亲,免得父亲气急攻心下一命呜呼。

却没想到在圣上的心里,与家父的情分是有的,但家父即便是被气死了,也比不上让圣上消气。

这下子父亲就算是被气死了,天底下的人也都会说是被他这个逆子气死的。不仅如此,还会感念圣上仁慈,感念圣上对李府的恩德。

自此以后,他的父亲便再也没法厚着脸去说自己与圣上的情分了。

“唉,”李焕长叹一口气,跟身边人闲聊道,“侍卫大哥,若是我父亲没有问起,还请侍卫大哥莫要主动相告。”

侍卫面无表情,隐隐还有怒色。

李焕沉默了一会,突然张开了一直握起来的拳头,拳头里面正缠绕着一根青丝,他动作艰难的将这根青丝收进了怀里,望着天边出起了神。

九五之尊,天人之貌。

身份、权利、天下,都被那一个人占据,整个大恒的国土养出来的皇帝,连发丝都是滑如绸缎。

下次想要见到圣上,怕也要等到这一身伤好了。

将李焕送回去之后,太傅李保果然要进宫面圣请罪,顾元白不见,让人将他送回了府中,如此来回三日,李保之前尚显抖擞的精神一下子萎了下来,整个人好像一瞬间有了七十岁老人的暮气。

李保三进宫而不入的事情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除了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外人都不知怎地一夜之间,李保就不得皇上喜欢了。

又过了两日,宫中的侍卫被处死了几个人,鲜血淋漓的尸体被夜间运往到了李府,将李保吓地直接晕倒在地。

待醒来之后,李保呆坐在祠堂之中,天亮之后,就给圣上写了一封千余字的告罪书。

将这封声情并茂、催人泪下的告罪书呈上去之后,李保就不安地在府中等待着宫中的消息。他的大儿子已经在朝廷做了官,但资质平庸,如今也只是在底层之中徘徊,但至少还有进阶之望。

但现在,他们一家老小都知道全都坏了。

大儿子的脸色沉痛,谁的脸色都不好看。

李焕被安置在房中养伤,家中人无法在这个时候指责他,但心中还是怨念。

为何他的胆子大到敢私闯入宫?

那是皇宫!是大内!是圣上住的地方,李焕怎么敢?!

李保神情憔悴,他这一生都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当今圣上善待臣子,更是对他多为亲近,而如今他想见圣上一眼,却连宫门都进不去。

不知过了多久,宫中总算是派人上了门。

天使面色淡淡,和拄着拐杖前来的李保太傅客套了几句,就直言道:“圣上体恤太傅身体,如今李小公子重伤在身,李府上下应是忙着照顾李小公子,既然如此,就不必参与元宵宫宴了。”

能参加宫宴的人可以说是整个大恒朝中属于政治权利中心的人,如今他们李府不能参加宫宴,岂不是就是被排除在政治权利中心之外了?

闻言的众人神情一僵,李保手狠狠抖了一下,他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哽咽道:“多谢圣上体恤之恩。”

圣上这是真的起了怒气了。

跪了一地的李府人,头一次这么清晰地认清了眼前的事实。

惹怒了圣上的他们,李府还有以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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