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轩看着萧图南含笑的温柔目光,隐隐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他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努力试图转移话题:“对了,方才进来的那个小孩,侯爷认识他吗?他说他是你的师侄傅月溪,是他师父派他来看你的。”
“傅月溪?”萧图南愣了愣,而后微微蹙起眉头,仿佛在回忆着什么遥远的往事,“我方才没怎么留意,嗯……我好像确实有这么个师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路上偶然碰见的。”林若轩原原本本地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萧图南听完之后,感叹道:“原来如此,这么说,他倒是救了你一命。我好多年没回谷里了,当年月溪还是个胖嘟嘟的小娃娃,一天到晚缠着我要糕饼,转眼间都可以行侠仗义了。”
说到死人谷,林若轩忍不住有些好奇:“那个什么死人谷,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你和当今皇上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萧图南犹豫一下,解释道:“当年我流落江湖的时候,偶然遇到了当时的谷主,浮云真人。浮云真人觉得我根骨不错,就把我捡了回去,那个时候,皇上正好也来了……”
林若轩疑惑道:“皇上怎么会去死人谷?”
“那个时候,皇上还没登基,也不是太子,只是个没权没势的皇子。当时京城里五王夺嫡危机重重,皇上几次差点被害,恰巧皇上的母家和浮云真人颇有渊源,就把皇上送进了谷里避难,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原来是这样啊,然后呢?”林若轩听得兴致勃勃,关于萧图南和成武帝季宁坤当年的交情,原著里写得很简略,如今听到当事人自述,感觉分外不同。
萧图南见他听得入迷,微微一笑,又柔声讲了下去:“就这样,浮云真人收了皇上做大徒弟,收了我做三徒弟。皇上比我大了七八岁,已经过了习武年龄,所以只能学一些防身拳脚,还有一些粗浅的毒理药理,避免被人暗害,我倒是学了些高深武功。”
林若轩有些疑惑:“皇上是大徒弟,你是三徒弟?那二徒弟呢?”
萧图南耐心解释道:“二徒弟便是如今的谷主南宫剑了。浮云真人收徒按年龄论资排辈,本来南宫剑是大师哥,但他比皇上小了六岁,我俩来了之后,他便成了二师哥。”
林若轩想着那个要剑不要人的小气谷主,忍不住道:“那他是不是很不高兴啊?”
萧图南笑道:“那是自然。二师哥这人怎么说呢,他剑术极其高明,性子也很孤傲,但非常在意这些虚名,我们一来他就丢了大师哥的头衔,因为这事儿,他差不多跟我们摆了一年的脸色。”
林若轩想象着一个又小气又孤傲的剑客,有些好笑:“我听月溪说,南宫谷主不怎么关心你的死活,只是想把你的剑收回去,看来他确实很不喜欢你。”
“那倒也不是,二师哥嘴上不饶人罢了。”
“哦?”
萧图南叹了口气:“我入谷后不久,浮云真人练剑走火入魔,拖了两个月还是去了。那个时候二师哥才十九岁,不过剑术已经有了大成,后来的那几年,他虽然脸色难看,也不怎么跟我们交流,但偶尔会扔几本剑谱给我们,还会不冷不热地提点几句,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原来这位南宫谷主,是个死鸭子嘴硬的傲娇。
林若轩在心中给南宫剑下了定义,又道:“这么说来,这位南宫谷主为人还是很不错的。”
萧图南点头道:“二师哥为人很好,只是他性子孤僻,又不喜欢朝堂纷争,皇上身为皇族,身不由己也就罢了,但是我也要出谷为朝廷效命,这让二师哥很不高兴,觉得师父当初就不该让我们进谷,后来他索性把山谷的名字都改了,改成了死人谷,意思就是除了谷中人之外,死人才能进去。”
呃,原来死人谷这破名字是南宫剑自己改的?还真是有个性。
林若轩无语了片刻,又忍不住问道:“那死人谷以前叫什么呢?”
“叫封……”正在此时,萧图南的肚子忽然极其响亮地“咕噜”了一声。
两人呆了呆,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萧图南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讷讷道:“咳咳,有点饿了。对了,若轩你守了我整整一夜,应该也饿了吧,赶紧让厨房弄些吃的。”
“哦。”林若轩摸了摸瘪瘪的肚子,起身出门吩咐,萧图南也把那张古银面具重新戴上了。
……
不多时,阿铁便端来了两碗热腾腾的白米粥,还有一大碟肉包子、两盘清炒小菜,菜色虽然朴素简单,但是分量十足。
傅月溪也跟进来蹭饭,他一边大口大口地吃着肉包子,一边哇啦哇啦地讲个不停:“三师叔,我好多年都没见到你了,你以前每次出谷都会给我买糕饼,还带我去山上烤兔子,我好想念你啊……”
“侯爷会烤兔子?”林若轩忍不住看了萧图南一眼,没想到男主少年时还挺活泼的。
萧图南垂眸看着他,声音很温柔:“你要是想吃的话,改天我带你去烤。”
林若轩总觉得哪里不对,只得道:“呃,以后再说吧。”
傅月溪看了看萧图南,又看了看林若轩,眼珠骨碌碌地转了转,乖乖地低头吃包子,啥也不说了。
吃完饭后,福州知府粱川、副将陆勇等等一行人,都先后来见了萧图南,探望病情的探望病情,汇报军务的汇报军务,一时之间,这座原本愁云惨雾的宁远侯府不但有了人气,简直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送走一行人之后,林若轩惦记着系统任务,便小心翼翼道:“侯爷,我想问件事儿。”
萧图南微笑道:“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我听说南海有座小岛,叫做珍珠岛,侯爷你在这边呆了这么久,有没有听说过?”
萧图南愣了愣:“珍珠岛?你问这个做什么?”
林若轩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
萧图南为人甚好,如果听说自己为了他,要去茫茫大海上寻找药材,他多半不会让自己去冒险……还有一点,萧图南此人有些自恋,说不定会觉得自己对他一片痴心,待会儿又搞得十分尴尬。
这么想着,林若轩便吞吞吐吐道:“是这样的,我身子不大好,最近偶然得了个调养秘方,里面有一味珍稀药材,叫做’南海鲛人泪’,只有那座珍珠岛上才有。”
萧图南沉吟道:“原来如此。我没去过那个珍珠岛,不过我曾经听一位老渔民讲过,那珍珠岛在南海深处,盛产极其珍贵的海水珍珠,但是周围有许多暗礁暗流,想去采珠的渔船全都一去不回,慢慢就没人去了。”
“这样啊……”林若轩有些发愁,这可怎么办?自己又不是航海专家。
萧图南诚恳道:“依我看,若轩你还是别去了。如果身子实在不好,我可以设法帮你寻些其他药材,比如老山参、冬虫夏草,这些我都能找到。”
林若轩叹了口气,心中非常无奈,自己也不想这么麻烦,可这是该死的系统任务,根本没法推卸。
他想了片刻,又道:“侯爷,你能不能拨条船给我?我还是想去试试。”
“若轩,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太危险了。”
“可是,我是真的很需要那样药材。”
萧图南又劝了几句,见他态度十分坚定,只得叹道:“这样吧,你再等几天,我身体略好之后,和你一同前往。”
“这,这不太合适吧。”林若轩呆了呆,便想拒绝。
“大海上瞬息万变,我在这边呆了一年多,再怎么也有了些经验,多少能帮得上忙。如果你自己去的话,十有八九什么也找不到,说不定连小命都丢了。”
林若轩还是很犹豫:“可是……”
萧图南挑眉道:“要是你不同意的话,就不用跟我要船了。”
林若轩心中十分为难,但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他转念一想,这毕竟是书中世界,萧图南有大男主光环,搞不好真的能找到那座珍珠岛。
这么想着,他便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侯爷了。”
萧图南深深看着他,柔声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
一转眼,便过了大半个月,萧图南长年习武,身体底子甚好,伤势渐渐好了一大半。
虽然还没有完全痊愈,但是再这么拖下去,马上就要到雨季了,出海会变得很危险,于是二人商议之后,将福州府的军务暂时托付给副将陆勇,又选了一条坚固的中型战船,决定尽快出海。
战船上面,除了数十名身强体壮的水手之外,萧图南还带了一位做过向导的老渔民,又带了两月的干粮和淡水,一切都准备得十分妥当。
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船只正式启程,前往南海深处,寻找珍珠岛。
林若轩站在甲板上,带着咸腥味的海风迎面吹来,蔚蓝色的大海一望无际,目之所及,全是茫茫的水天一色,偶尔有一串小鱼跃出水面,给大海点缀上了勃勃生机。
“若轩,看什么呢?”萧图南走了过来。
“那边好像有鱼在跳。”
“哦,那是银鱼,白天也就罢了,满月的时候跳起来,那才叫一个好看呢。我有次半夜在一个小岛埋伏,就看到……”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看着海面跳跃的鱼儿,倒也颇有乐趣,萧图南讲了些自己打倭寇的事情,林若轩也讲了不少辽东的见闻,萧图南很有兴趣,一边倾听,一边感叹。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点点繁星浮现在深蓝的天幕之中。
“若轩,你躺下来试试,我在海上打仗的时候,晚上经常这样看星空。”萧图南一边说,一边拉着林若轩在甲板上躺了下来。
林若轩拗不过他,只好躺了下来,这样仰望着深蓝夜空中的浩瀚银河,仿佛自己要向星空中坠落而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很美吧。”萧图南叹道,“此时此刻,才觉得浩渺天地之间,自己如同蜉蝣一般。”
林若轩也有同感,便点头道:“是啊,太渺小了。”
萧图南静静地望着茫茫夜空:“以前,我有很多事情没有想通,总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想要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二师哥骂我朝廷走狗的时候,我只觉得他不可理喻。”
林若轩安慰道:“南宫谷主为人有些偏激,他的话侯爷不必放在心上。”
“嗯,我也没有放在心上。”萧图南望着夜空,声音越来越轻,“只是,我在辽东呆了近十年,回京之后又经历了牢狱之灾,最近剿寇还受了重伤,如果不是你,差点就救不回来……这段日子以来,我愈发觉得,其实我的本事,也不过如此罢了。”
见这位大男主忽然心情低落,林若轩赶紧安慰道:“侯爷,你已经尽力了,如果没有你,大渊朝北有女真,南有倭寇,还不知道如今是什么样子呢。”
“谢谢。”萧图南淡淡一笑,又轻声道,“或许我真的有些累了吧,方才那些话,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
能不累吗,看你那些伤,那就是拿命在拼啊,普通人早就挂了好不好。
林若轩认真道:“既然累了,就不要勉强自己,如今女真和倭寇都已经平定,侯爷也可以稍微松口气了。”
萧图南低声道:“是啊,我可以稍微松口气了。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丢下福州府,和你一起出海。”
林若轩隐隐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有什么极其不妙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他还没来得说什么,萧图南已经开口了。
“若轩,过去我忙于军务,对身边人太过忽略,心思也很粗糙,着实负你太多。如今战事已定,这条命也是你千辛万苦捡回来的,我最近想了许多……”萧图南顿了顿,终于柔声道,“满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啥?啥??啥???
林若轩眼睛瞪得溜圆,脑海一片空白,简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啊?”
萧图南看他那副惊呆了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正色道:“若轩,我已经想过了,你和如雪那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到头来只是伤人伤己罢了。我过去负你太多,也不能责怪你什么,但如雪毕竟是无辜的。若轩,别再做傻事了,放过如雪,和我认真试一试,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