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第一百一十二章(1 / 1)

元武八年,初冬。

一大早,太阳才露了小半张脸,草叶子上面的白霜还没化,仁心堂门口已是一片挤挤攘攘,看病的队伍一直排到了街尾拐角处。

“唉,刘三娘,我跟你说啊,我们家老头子那老寒腿的毛病,真是多亏了小林大夫,不然的话,如今只怕连床都下不了了!”

“是啊是啊,听说巷子口张大爷头疼的毛病,也是小林大夫治好的。”

“可是,现在找小林大夫看病的人特别多,子时就要来排队……”

“那也值了!“

季如雪站在排队的人群里面,听着老百姓们议论纷纷,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自豪感。

这三年以来,先生的名气越来越大,仁心堂的病人越来越多,原本小小的医馆扩建了四次,还收了好几个孤儿做徒弟,一派红红火火。

只有一点不好。

季如雪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心中有些闷闷的。

先生已经小半个月没有回冷宫了,自己晚上偷偷过来的时候,先生总是累得睡着了,自己又哪里舍得叫醒他?到了天亮时分,又得赶回去上早朝……如此一来,不仅没法做夫妻之事,连话也没法说两句。

天底下竟然有这种事情,自己这个大渊皇帝,想要见心爱的梓童,还得装成病人!

岂有此理!

季如雪心情复杂地排了整整一个半时辰,终于从大街上排到了医馆外堂,林若轩在内堂坐诊,内堂门口悬挂的竹帘卷起了半截,刚好能看见里面那张檀木诊桌。

一个老太婆颤巍巍道:“小林大夫啊,咳咳咳咳……我每到了冬天,就开始咳嗽,咳咳咳……唉,人老了,不中用了……”

然后是那个人温柔而耐心的声音:“阿婆,麻烦你把手伸出来,我给您搭个脉。”

“哦哦。”老太婆赶紧把手放在桌上,一只修长的手从桌子对面伸了过来,两根纤细的手指头搭上了老太婆的手腕。

季如雪死死瞪着那两根纤细的手指头,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被这只手温柔抚摸过了,无论是头发,脸颊,还是……先生还在这里摸这些老头子老太婆!

他正在气闷,一个童儿叫道:“该你啦。”

季如雪赶紧跟着童儿走进内堂,在林若轩对面坐了下来,哑声道:“我……我头疼。”

说自己头疼的话,先生应该会摸摸自己的头吧?

林若轩写药方的毛笔微微一顿,然后慢慢抬起头来,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对方:“头疼?”

“嗯,特别疼,小林大夫你仔细摸摸,这里是不是有个包?”季如雪煞有其事道。

可是,林若轩不仅没有摸他的头,反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无奈道:“季如雪,这已经是今年第三次了。”

季如雪眨了眨眼睛,正想设法抵赖,林若轩又冷哼一声:“我最近跟月溪学了些易容术,如今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脖子的颜色和脸不一样,鬓发也不自然,你分明戴了人/皮/面/具。”

季如雪抿了抿唇,立刻厚着脸皮更换战术,委委屈屈道:“先生,我也不想这样,可是,你已经很久没有回宫了,我想跟你说说话。”

林若轩心中软了软,柔声安慰道:“这阵子入冬,病人自然多些,等过了这阵子,我一定回宫好好陪你几天,好不好?后面还有那么多病人呢,你既然没生病,就不要浪费医疗资源了。”

季如雪恼道:“要是我真的病了呢?”

林若轩蹙眉道:“别说傻话,哪儿有人咒自己生病的。”

季如雪瞪着他看了一会儿,一拂袖子,气鼓鼓地走了。

林若轩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小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简直比小时候还任性。

或者说,自从“换魂事件”之后,这小子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萧图南,一直喜欢的都是他,只和他做过那种事情,于是这小子从过去的小心翼翼,渐渐变得膨胀起来,恢复了刚刚看到“情笺”时的盲目自信,常常理直气壮地胡搅蛮缠,十分嚣张。

林若轩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扬声道:“下一位!”

……

过了几天,林若轩听到一些奇怪的传闻。

“你们听说了吗?皇上生病了,禁卫军正到处张贴皇榜,寻找神医呢!”

“皇上病了?什么病啊?”

“好像是种怪病,没人看得出病因,我听我在浣衣监当差的小妹说,皇上都卧床好几天了。”

“唉,咱们大渊朝如今的太平盛世,都多亏了当今皇上,他收服了那些蛮子,这两年又减了不少税,希望菩萨有灵,保佑他老人家好好的……”

林若轩听着外堂的议论声,不由得疑惑地拧起了眉毛,季如雪病了?自己怎么不知道?

对面那位病人大妈见他蹙眉,立刻道:“小林大夫,你医术这么好,不去试试吗?皇榜就张贴在前面水井胡同的墙上。”

“嗯,多谢大姐,我知道了。对了,您背上的痈疮,我给您开个外敷内用的方子……”

林若轩一边写药方,一边暗暗沉吟,季如雪得了重病,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反而到处张贴皇榜?这小子是真的病了,还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无论如何,自己得去看看。

过了片刻,林若轩心中已经有了法子,便把傅月溪叫来:“月溪,你能把我化妆成一个五十岁左右的胖子吗?”

傅月溪发现有人让自己练手,立刻兴奋道:“没问题!上次三师叔剿匪,需要师父做饵,我把师父扮成了个穿金戴银的地主婆,可把三师叔给乐坏了!后来师父要揍我,三师叔还帮我哩!”

这缺心眼儿的孩子。林若轩无语了片刻,又叮嘱道:“你给我好好化妆,要秃头,还要油光满面,还要手指粗短……”

傅月溪拍着胸脯道:“统统没问题!”

……

冷宫卧房之中,轻柔的纱幔层层低垂,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门口轮值的几个太医正在窃窃私语。

“陈太医啊,皇上到底怎么了?”

“之前老夫为皇上把过脉,脉象非常虚弱,可又找不到病因……”

“唉,真是让人头疼。”

“是啊,这些天民间来了十几个大夫,还是看不出问题。”

季如雪有气无力地窝在大床上,脸色苍白,气若游丝,心中却是又气又急,已经整整四天了,那个人还没来!倒是来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庸医!

自己本来想着淋淋雨,挨挨冻,把自己弄得发高烧,那人搞不好会非常自责,主动担起皇后的责任,来冷宫贴身侍疾,自己再撒撒娇,让他用身子帮自己“散热”……单是想一想,就非常美妙。

结果因为从小骑射习武,又常常吃那人做的药膳,雨也淋了,冻也挨了,连个喷嚏都没有。

只好装病。

可是,已经整整四天了,那人还没来!就算他有所怀疑,好歹也该来看看自己吧!

季如雪正气闷不已,门口的老太监低声道:“皇上,京郊的张大夫来了。”

季如雪有气无力道:“让他进来。”

他其实根本不想见这些乱七八糟的庸医,但是先生经常去太医院讲学,外面那些太医对先生简直奉若神明,搞不好会走漏风声,为了万无一失,自己必须瞒过所有人。

片刻之后,只听“吱呀——”一声轻响,卧房的门被推开了。

季如雪抬起眼皮,冷冰冰地往门口瞥了一眼。

只见一个秃头胖子被老太监引着,亦步亦趋地来到了病床旁边,那秃头胖子约莫五十多岁,头发已经没剩几根,稀稀疏疏地挽了个花生米大小的发髻,一张胖脸油光满面,还长了个巨大的酒糟鼻。

秃头胖子施礼之后,哑声道:“皇上,让草民给您把一把脉吧。”

季如雪隐约有种十分古怪的感觉,但又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他轻轻眯了眯眼睛,不情不愿地伸出右手。

秃头胖子伸出两根胡萝卜般的粗短手指,搭上了季如雪的手腕。

季如雪闭着眼睛任由他搭脉,反正自己用内力控制着心脉,故意让脉象显得非常虚浮,除了熟知自己脉象的先生,什么神医也诊不出来。

片刻之后,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那秃头胖子不像在搭脉,反而好像在……很暧昧地抚摸他的手腕!这人在,在非礼自己!

季如雪虽然容色俊美,但是气场冷酷刚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奇葩事情,他脑海里直接空白了一瞬,而后猛地睁开眼睛:“放肆!”

对方慢吞吞地收回手,丝毫没有紧张的神色,反而回味一般搓了搓手指,笑嘻嘻道:“皇上的脉象不大好啊。”

瞬息之间,季如雪脑子里转过了无数种血淋淋的酷刑,从剥皮到腰斩再到五马分尸。

只是他城府极深,心里已经怀疑起了这秃头胖子的来历,所以虽然脑子里面一堆酷刑,雪白的脸上却没丝毫表情,只冷冷道:“朕的脉象不大好?那你有什么法子?”

秃头胖子微微凑前,神色暧昧地压低了声音:“只要皇上宽衣解带,让草民亲手用药油推遍全身,保证药到病除……皇上身型颀长健硕,肤色又如此雪白,若是换了旁人,草民是万万不肯的。”

!!!

季如雪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正想让人把这不知死活的秃头胖子拖出去拔舌剥皮,忽然在胖子那双绿豆小眼里捕捉到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他微微一愣,而后恍然大悟,难怪,难怪自己从一开始,就有种极其古怪的感觉!

心念电转间,季如雪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开始宽衣解带:“原来如此,那就劳烦神医了,唔,就从小腹开始推药油吧,往下面推。”

秃头胖子似乎完全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有些呆滞地眨了眨眼睛,但很快回过神来,狠狠扯下人/皮/面/具,气急败坏道:“季如雪!”

季如雪早有准备,一把搂住对方,抿着唇直笑。

林若轩咬牙切齿道:“装病是吧?得意是吧?”

季如雪眼珠一转,缓缓垂下眸子,可怜巴巴道:“先生,你已经整整十四天没有回宫了,上次我们做夫妻,还是月初的事情……只有这样,才能引起你的注意。”

林若轩瞪着他:“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等忙完这阵子,我便会回宫的。”

季如雪眨了眨眼睛,漆黑的眼珠忽然变得湿漉漉的,口吻也哀怨起来:“先生,下个月就是我的二十八岁生辰了,文武百官都休沐一日。可是,先生好像根本没有关心过此事……是不是阿雪长大了,先生就不疼阿雪了?把阿雪的生辰也忘了?”

林若轩本想好好训他一顿,却被对方先声夺人,一时间根本无法招架,只得讷讷道:“没忘。”

季如雪立刻顺杆爬:“那生辰礼物呢?”

“那个……”林若轩节节败退,简直焦头烂额。

他今天乔装打扮,是因为季如雪老是来医馆骚扰他,他便想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顺便教训这小子一顿,谁知道这小子伶牙俐齿,一通胡搅蛮缠,扯到了生辰礼物上面。

其实林若轩心里也知道,这段日子病人实在太多,他有些疏忽季如雪了,也认真考虑过,要不要“补偿”一些季如雪很想要的东西,可是……

季如雪见他不吭声,失望得整个人都耷拉了:“没有生辰礼物吗?”

林若轩想着那件特殊的“礼物”,脸颊有些发烫,声音也变小了:“阿雪,你生辰那天,既然文武百官都休沐一日,金銮殿那边是不是……没人?”

季如雪眯了眯眼睛:“怎么?先生想用金銮殿?用金銮殿做什么?”

林若轩实在不好意思说下去,只能紧紧盯着旁边的烛台,仿佛那烛台上面忽然开出了一朵花。

季如雪疑惑地追问道:“先生?”

林若轩结结巴巴瞎诌道:“那,那个,我找了个戏班子,给你准备了惊喜,到时候你记得把金銮殿……清空,一个人也不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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