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哦——
毒荆棘林“意识”到独属它的地盘内即将有某种不可控的情况发生,它调动全部力量攻击,不再坐以待毙。
长藤刺啦爬过翟绿圆盘的残缺部位,爬满了早已被漫没的荆棘绿墙,天空的绿濛光线一下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我
空气瞬间弥漫出一股泥土潮湿夹杂着猩臭的铁锈气息,那盘虬缠绕成柱条的尖刺条千百股,像水龙从湖内喷涌而出,猛地扎头朝那些妖魔撞去。
本是盘中餐的“食物”,岂能叫它们逃脱!
但是在占据这片大地的古老神秘阵法的守护之下,这些干瘪枯瘦的妖魔身上浮起了一圈光罩,光罩如同日食发生了颜色,看似薄脆,无论它们就在毒荆林鞭抽、愤怒的冲撞之下,都稳固不破。
而光罩之内的妖魔兽也在一种无形的力量催动之下,身体不断膨胀,不断地进化、不断地变异……
半人半兽的魔兽,它自愿舍弃了人类那部分血脉,它将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的血肉鼓包炸开,血花溅落如火舌舐焰,痛苦不断地加剧,但它却是痛并欢快着。
它的兽身开始巨大化,兽类的皮毛蠕动侵蚀着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直到它彻底改头换面成了一头踏焰的昂首的威风凛凛的地阶魔兽。
还有人型但全身却覆满绿蚰鳞片,生有一双蛇类冰冷兽瞳的,它也舍弃了属于人身的那一部分,从下身开始妖化,双腿变成了尾巴,失去了双臂,全身妖化变成一条盘起身的青蛟。
它们从未体会过现在这种心情。
这种意气风发,这种随心所欲。
就像摆脱掉一直以来身上的桎棝,无限的可能性在它们身上发生了。
当年顾君师曾跟它们定下约定,只要它们能够不计代价、不问缘由,在她手底下熬足几年不死,她会给他们一个令它们自身满意,强大又焕然一新的未来。
划重点,必须是能够熬下来不死。
当时,没有一个人相信她所说的话。
在这一座隐形的囚牢樊笼之中,想逃出去不付出代价是不可能的,但它们一度觉得在顾君师那讨来的“代价”简直划不算。
这样比死还难受地活着,它们都差点以为自己下了十八层地狱在受刑呢。
但当初有多痛恨咒骂,多顽强又艰苦地活下来,它们现在尝到的苦尽甘来就有多甜。
感受到身体那愉悦又振奋的舒展变化,感受到干涸又虚弱的经脉充沛了久违的力量。
它不断冲刷着体内狭窄的壁道,将其扩大、填充,最后被另一种强大的力量全数代替。
那是来自体内被激发的真正强大的血脉之力。
它傲慢又恣意地吞噬掉了其它的弱小血脉,它在壮大,它在强韧,也在一直蛰伏积蓄力量,直到今日受阵法鼓动、催发周身的全数力量,一股作气彻底湮灭掉混杂不堪的低等血脉。
它们,终于不再是以前的那种低微的可怜虫了!
狂喜,激动,兴奋……
时间好像在这片躁动之中缓慢的推进,挤压的力量碰撞爆动,极为压抑、沉重又危险的气流形成了一片巨大的“域”。
而那些从四面八方一道冲攻的毒荆棘在“域”之中,全部被撕碎碾灭成灰烬。
它们终于不再是这片大地的主宰,而成为了被猎杀的弱小之物,只见在气流笼罩的极大黑暗之中,无数道庞然大物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形成连绵惊心动魄的如山巍阴影。
这股邪恶、强大凝聚到一块儿的力量倘若放出去,将来必然会搅得外界天翻地覆。
顾君师就站在光阵之内,她周身飘满了幽浮之光,跟身后那片狰狞巨猛的进化身影相比,它们随意一次吐息便可掀起一阵风沙走石,她何其渺小。
但是却没有任何一道黑影胆敢朝她发泄出任何一丝恶意。
哪怕以光阵为界的荆棘林全都被暴戾的力量剿灭得干干净净,但她四周围的环境跟气流依旧是平静干净,如一片被遗忘的真空地带。
这一群进化之物无疑前身全都是一些穷凶极恶之徒、亡命之徒,它们可没有人类的道德廉耻,别说救命恩人,就算亲生父母妨碍到它们,也照杀不误。
眼下不动手只有是一个原因——畏惧!
哪怕它们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但在她面前,依旧有一种不敢轻易造次的感觉。
动手,要么就赢了,要么……就会有着比死更可怕的后果等待着它们。
所以,它们在犹豫,在衡量,在纠结,也在等待。
但是这种由它们来选择的机会已经稍纵即逝。
哗啦——一股洪涌从地方直泄而出,只见一时数不清量的黑色锁链自顾君师身上飞出,洪波缺口,大海倒悬,比之它们更骇人的气息遽然撞入它们的胸口。
它们愕然低下头,只见一条黑色的铁链刺入了它们的心脏位置,每一只妖、魔、魔兽的脚下都相应出现一个契约阵法。
那阵法契文不是它们认识的任何一种语言,却蕴含着一种奇异又惊人的能量。
低沉、平静却又澎湃起参天的巨浪的声音在此刻响彻云霄。
“尔等所负的罪孽不消一日,便将与吾契约为奴所驱,以兹换取自由,倘若心生忤逆,不驯、不服、不忠——诛!”
卧槽!
这些一现世都能当一方大能的妖魔这会儿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先是头颅。
然后是颈椎。
再是脊椎。
最后是下肢。
它们一点一点低下高昂的头颅,低下傲慢的身躯,伏拜屈膝地向着它们的主君俯首称臣。
“叩拜吾主——愿以此身为君主披荆斩棘,立誓,服从、忠诚、心悦臣服!”
这话应契誓言就这样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它们根本无法反抗。
它们的嘴就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全然不顾它们此刻有多崩溃的心理。
这时这些刚获得力量跟自由的妖、魔与兽只觉当头一捧,敲得它们险些没流下悔不当初的眼泪,直呼——就特么地上当了啊!
敢情她将它们一个个变得强大厉害,只是为了能够更好的奴役它们。
罪是它们受,苦是它们熬,但最后的美好成果它们是半分没有享受到,全都给她当奉献了!
知道真相的一众邪恶之物,激动(悲伤逆流成河)地以头抢地。
但那条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黑色链条,它所束缚的乃他们的神魂,即便它们身消道亡,亦不可摆脱它所定下的契约。
这就很绝望了啊。
但她倒也不是没有给它们留下一条活路。
所负罪孽……这四个字值得琢磨思考一下。
它是不是就是说,只要被判定为赎完前尘罪孽,它们就能够解除这被奴役的契约,重获自由了?
一时之间,恶事干得稍微少一些的,或者罪行轻一些的,一下感觉前途无亮的未来有了希望。
而恶事干得重一些,罪行严重的,它们则掰了掰手指,在细数自己究竟得赎多久才能够摆脱这个叫“顾君师”大恶人的压榨。
最后,眼神都呆直了。
鬼知道,还有多久啊。
顾君师道:“我知道你们现在都心有不甘,觉得是我阻碍了你们向往自由的步伐,但是,我们不妨在这里假设一下,假如你们从这里离开之后,打算去做什么事情。”
“复仇?你们之中应该有不少仇人在外边吧,但同时向你们复仇得人也不少,最终这些仇怨就会像一团混乱的麻线,越缠越深越积越多,孽债缠身,最终你们的下场不是死在仇人手上,就是被复仇者杀死。”
“占地为王?以你们所选的归属,偏好该是阴气浓郁的酆都或者妖族吧,但你们确定就凭你们眼下增进的实力能够打得过鬼都四位鬼王与妖族的妖王?打不赢,还跑去挑衅,这无疑是死路一跳。”
“或者说,干脆也不当人,干脆跑去祸害苍生、报复曾经不公?那么最终,你们不是被修仙正派给灭了,就是死在天道的天雷之下。”
一众妖魔:“……”说来说来,它们就不配好活是吧。
她见他们忍怒不敢开腔反驳的样子,知道火候到了。
“说到底,你们内心最大的渴望就是摆脱过去的屈辱与怨恨,你们想要证明自己,也想成为强大又受人敬畏的存在。既是如此,何不与我一道站在这二十八天的顶端之上,受人仰望,叫你们的仇人或者修仙正派仰你们鼻息?”
“孤木难支,而我既能让你们变得强大,就能成就你们的未来,为我所驱使,也不过是一人之下,但你们若放弃这一次机会,你们难道认为凭自己的力量,真的可以在这处处与你们为难的世间,获取比我这更多的占利?”
顾君师就像一个成功又具有领导才能的转销人员,绘声绘声地跟他们畅想着未来,弱化眼前的冲突与僵局。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这是打一棍再发一颗糖。
虽然、但是道理它们都懂,可事到如今,听她还愿意编些“瞎话”来哄它们,这心里到底还是好受了许多。
凭它们说实话的确很难快速达成它们心底的野心与愿望,不想向上爬的反派不是好反派,但若借东风,或者跟对了人,这事多少成算更大一些,尤其是跟着她。
一个能让它们返祖血脉的强大女人,她身上有着太多叫人难以置信的神奇之处。
或许她还真能带领着它们成就不一样的未来。
最主要的是,反抗不能,也就只能咬牙接受。
心态一变,再回想一下,她画的”大饼”就真的很香!
——
在绿皮树洞之后,因为有些好奇顾君师打算做过来而跟过来的人皇:“……”
不得不说,她可真是天生懂得如何御下驭兽的一把好手!
就凭这些妖魔凶兽的智商,哪能是她的对手。
这不就被驯得服服帖帖。
还有摸索着偷跟过来的顾飔君,他也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从头到尾。
他还小,见过的大场面还真不算多,因此他直到最后一刻,都处在一种震惊窒息的状态。
小飔君眨了眨眼睛,小手捧在心脏处。
他、他的娘亲,就好像……好像一个很厉害的邪教头目啊!
他有些犯愁。
他娘亲,不会就是折子戏里写的那种邪恶势力的幕后黑手吧,那她怎么会找他爹,呸,找那个人当夫君,是想追求正邪不两立的刺激,还是因为真只是瞧着那人的脸好看?
但是,娘亲真的好厉害哦。
他同时又自毫又激动。
那些一个脚趾头都比她娘亲大的妖魔凶兽,在他娘亲面前,就被抽了爪子拔了牙的老虎,乖得不得了!
而人皇则心想,这要是拿回他身上被封印的最后一样东西,他恢复了巅峰时期的修为,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得下她……
……如果不行,那就来软的。
他开始琢磨,怎么样才能让她同意嫁给他。
按照她先前的意思,她想要酆都。
而要取酆都的一切关键点还是在慈悲城,看来这一趟慈悲城,他是有必要去一趟了。
他想,若以酆都为聘,她可会心甘情愿?
——
慈悲城
要说如今的慈悲城,原本并不叫“慈悲城”,而是唤雼鸣城。
只是后来因为酆都的缘故,雼鸣城吸引了道家、佛家的人进驻得多了,到处都是宣扬道德明法、普度众生的声音,再后来世人传来传去,统一称呼成了一个更加耳熟能详的名称——慈悲城。
但那时也就是传称的较多,没有正式改名,直到几百年前,一个修为高深的老尼——慈心干脆将“雼鸣城”改成了“慈悲城”,并在城中开观收徒,一直将“慈悲”事业延续到如今。
一进入慈悲城,城内四处都是顿悟诚信善的氛围,城门从不关闭,有种说话叫“大开容众生”。
走在青石铺地的街道上,偶闻轻微的梵乐随风传来,石牌之处留下了众多的题刻与联匾,处处都有着佛教圣地与道教文化的痕迹遗留下来载着这份深厚的历史。
“谁家的小娃娃,长得可真好啊。”
一个穿着白衣金冠的漂亮小娃娃强自镇定地走在路上,他抿着唇,茫然四望:“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