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个侍郎之子,郭丛珊一听,兴趣便失了大半。
穆怀英好似想起什么,神神秘秘笑道:“我倒是听说,这秦公子仿佛与咱们傅良娣曾有一段瓜葛。”
“此话果真?”郭丛珊波澜不惊的问道。
穆怀英以袖掩口,显然已看穿她的故作冷淡,吃吃笑道:“珊珊,你认识傅良娣的姊姊么,就是嫁进给事中程家的那位?”
“不认识,怎么了?”郭丛珊有些恼火,想不到穆怀英也学会了卖关子。
“难怪你不晓得,我就是从那位程少夫人口中知道,敢情傅良娣进宫之前就已艳名远播,这位秦相公与她相交甚笃,竟可说半个知音呢!”穆怀英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虽说这没什么可得意的,但至少证明她比那个自命不凡的傅瑶来得清白——女人之间比拼的,除了美貌,不就剩清白么?
穆怀英不过是口头上讥刺两句,郭丛珊听着听着,却攒起眉头,渐渐有了一个主意。
她淡淡说道:“怀英,我现在有一件事,想你帮我去办,你敢不敢?”
“什么?”穆怀英不解。
郭丛珊附耳说了几句。
穆怀英听后大惊,“这不妥吧?万一让太子殿下知道……”
她可不想冒险得罪太子。
“就是要让他知道。”郭丛珊笑意隐约,“你难道想要傅良娣永远凌驾在你之上?只有扳倒了她,咱们才能高枕无忧。”
穆怀英犹豫片刻,终究被她说动,起身向傅瑶所在方位走去。
郭丛珊的目光随意从秦爽身上扫过,漠然向身侧宫女说道:“你也照我的吩咐做去,若有半点违误,小心你的脑袋。”
这位贤妃娘娘的侄女,倒是比贤妃娘娘本人还叫人害怕。小宫女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现在她身边已空空如也。郭丛珊凝目注视着远处的傅瑶,那样鲜活的美人,一举一动都叫人挪不开眼。
可是徒有美色的人,在这宫里是活不下去的,她很知道这个道理。
贤妃如此,傅瑶也一样。
前半场狩猎已经结束,进入中段休息时间。太子殿下打的猎物最多,众人都在向他道贺。贵女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翘以盼,纵然挤不进中心,能想方设法吸引一些关注也是好的。
昌平还盼着跟皇兄唠唠家常,看样子元祯一时半刻是过不来了。她不免有些失落,揉了揉酸痛的颈子,“傅姐姐,我有点口渴,去那边找点水喝。”
秋竹忙说道:“公主,让奴婢去吧。”
昌平摆了摆手,“不用了,我正好也想走走。”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是好动的时候。难为她老老实实站了这么久,连傅瑶都觉得有些脚麻,索性不再阻拦,让她自去。
穆怀英看准时机,冉冉向这边过来,端然施了一礼,“傅良娣。”
傅瑶木然看着她,“穆小姐不必多礼。”
这穆怀英是不是吃错药了,那会儿还盛气凌人的,现在却笑得跟朵菊花似的,脸上都起了褶子,实在诡异。
穆怀英并不计较她的冷淡,笑容愈灿烂,“素闻良娣为人宽和,适才我冒犯了良娣,是我的不是,因此特来向您赔礼。”
事出反常必有妖。傅瑶皱眉说道:“些许小事,何必放在心上。”
“良娣这般说话就是折煞我了,我那会左思右想,心中总是不安,定得亲自向您赔个不是,才能化解我方才的无礼。”穆怀英楚楚说道,“良娣若真心原宥,那么我以茶代酒,请良娣务必满饮此杯。”
傅瑶看着她手中那盏热腾腾的茶水,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
她读过的小说不少,茶水里下药这种更成了老梗了。穆怀英手中端着的这杯茶,颜色清澈无比,可是也难保没做什么手脚。
可如今是在宫里,又是大庭广众之下,谅来穆怀英不敢捣鬼。
傅瑶伸手接过,却并不打算饮用,只装装样子罢了。岂料两手相接的一刹,穆怀英一时没拿稳,整盏茶皆泼在她鞋面上。
精致的绣鞋立刻变得湿濡一片。
穆怀英忙神色惶惶的跪下,“臣女有罪,还请傅良娣降罪。”
她是无心之过,傅瑶怎好为这个责罚,只皱了皱眉,“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秋竹取出手绢,拼命揩拭鞋面上的水渍,奈何这绸缎不经揉搓,越是擦拭,越变得皱巴巴的。
“良娣若不介意,我这儿有一双备用的绣鞋,我与您的身量差不多,大约能抵得过。”穆怀英殷勤提议道。
还真是准备十足啊。
傅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穆怀英被她盯得不安,忙垂下头,嗫喏着:“臣女也是为良娣您考虑,良娣不要嫌我冒失才好。”
算了,眼下鞋子才是要紧事,这副模样的确不能见人。傅瑶伸出手去,“给我吧。”
穆怀英欣喜地将包裹递给她,却又踌躇:“这大庭广众的……”
这么多眼睛看着。何况还有男子,的确不便当众裸-露玉足更换鞋袜。连傅瑶也觉得难办。
穆怀英忽然变得耳聪目明起来,指着花木掩映处露出的一角飞檐,“良娣,那儿有一处僻静的小亭子,我扶您到那儿去吧。”
纵然疑心其中有什么诡计,傅瑶还是点了点头——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秋竹原也要跟上,穆怀英朝她嫣然一笑,“等会儿公主殿下回来,若找不见傅良娣,只怕会着急,秋姑娘你不如留在这儿,也好有个照应。”
秋竹只得留下。
傅瑶瞧在眼中,只默然不语。
秦爽拭了拭额上的汗,也准备休息一阵——他那些同伴闻得热闹,都跑去趋奉太子去了,他可没这份闲情逸致。
不过是出身高贵一些,却生来就是所有人的焦点,这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索然无味的想着,寻了块干净的青石板坐下,摸出腰际的皮囊正要喝水,就见一个小丫头匆匆过来,施礼说道:“秦公子,傅良娣邀您到那边亭中一聚。”
“傅良娣?”秦爽愕然。
小丫头胆怯地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才谨慎地点了点头,“是,我是伺候傅良娣的侍女,良娣有几句话,一定要亲口对您说。”
“这样不妥吧?”秦爽有些犹豫。上次与傅瑶见面的场景,至今仍历历在目,那会她的态度可是果决干脆的很,怎么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小丫头含着两泡眼泪,忽然咬唇跪下,“秦公子,请你一定跟奴婢走这一遭。婢子知道此事不合规矩,可良娣她执拗得很,若不能了这个愿心,只怕会有终身之痛。秦公子您好心有好报,就破例这一回吧。”
莫非傅瑶在太子宫受了屈辱,才急急要向他吐露衷肠?
秦爽脸色微变,猝然起身,终是下定了决心,“好,我跟你去。”
小丫头松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想不到这秦公子看着聪明,竟也是个蠢货。
面上仍是恭恭敬敬的,在前边引路,“公子请随我来。”
那边厢,元祯好不容易才冲破人流的拥堵,紧赶着向傅瑶的方位走来,谁知到了栅栏边上,却不见人影。
跑到哪儿去了?莫非故意躲着不肯见我?元祯悄声嘀咕一句。
郭丛珊含着得体的微笑走过来,莲步姗姗屈膝行礼,“太子殿下。”
“免礼。”元祯草草摆了摆手,并不看她,仍然左顾右盼。
郭丛珊丝毫不觉得受到冷落,矜持地笑道:“太子殿下是在寻傅良娣吗?”
元祯皱眉看着她。
“我才看到傅良娣往那边去了,就在西南角的小亭子里。”郭丛珊伸出纤纤玉指,遥遥指了一个方位。
“多谢。”元祯简捷地说了一句,抬脚就朝亭子走去。
郭丛珊寸步不离跟在身后。
这人好没有眼色。元祯压住心头怒火,勉强说道:“你跟着孤做什么?”
郭丛珊镇定自若,“皇后殿下适才为女眷们分绿菊,作簪花之用,给傅良娣也留了一朵。”
元祯硬邦邦的伸出手来,“给我吧,我转交给她就好。”
郭丛珊敛衽说道:“不敢,皇后娘娘的吩咐,不敢令太子殿下代劳。”
“随你罢。”元祯拂袖说道。
郭丛珊仍亦步亦趋地紧随。太子走得飞快,她跟得也不慢,虽然脸上冒出了汗珠,嘴里也微微喘息起来。
元祯眼角余光瞟着,并未生出怜香惜玉之意,只觉这女子讨厌无比。有些人的脸皮真厚起来,就连刀剑都戳不出一个洞眼。
郭丛珊显然已修炼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