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这整封信件,苏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信定然不是陆霁想给她的,而是梁元阴差阳错送过来的。
若不是因此,她也不会得知真相!
至于陆霁……
他一定是出什么事情了。
苏桃的眼泪止不住地流,声音都有些哽咽。
她把信件放下,然后大喊道:“停船,停船,我要回去!”
房嬷嬷和雪柳闻言连忙进了船舱,结果就看到了泪流满面的苏桃。
房嬷嬷和雪柳唬了一跳:“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苏桃没时间和她们解释,只是道:“让船夫停船,我要回去。”
她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见到陆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靖远侯府。
陆霁到底不是铁打的,等从练武场下来的时候,身上的汗已经浸透了衣裳。
送信回来的梁元看的胆战心惊。
他们夫人这才走第一天,侯爷就如此了。
以后他们侯爷可该怎么办?
陆霁拿过帕子擦脸上的汗:“让人去备水。”
梁元领命:“是。”
他又说道:“侯爷,北境来的信件属下都收好了,等会儿您去书房直接就能处理。”
梁元还要说方才那封信件的事,结果就到了净室门前。
梁元只好闭上了嘴,心道等侯爷洗沐完再说吧。
过了几盏茶功夫,陆霁洗沐好了。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头发还没干透,有些湿漉漉的。
梁元一直守在外面,见状就要和陆霁说信件的事。
可正在此时,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嚣声。
继而就是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似是有人过来了。
靖远侯府的奴仆都是一等一的,何曾会有人发出这般动静。
陆霁在军中多年,耳目极佳,一向擅长辨认人的脚步声。
那道脚步声,听着像是……苏桃的脚步声。
怎么可能是苏桃呢?
可下一瞬,苏桃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苏桃还穿着早上那身烟水绿的衣裙,眉眼精致如画。
陆霁想,他应当是在做梦。
苏桃一路小跑着过来,气息有些不稳。听着苏桃的呼吸声,还有她身上那股子熟悉的夏日桃汁一般的香味,陆霁才真的确定,他不是在做梦,苏桃是真的回来了。
可苏桃这时候应当已经乘船离开京城了,怎么会出现在府里呢?
陆霁惊道:“年年,你怎么回来了?”
话说出口,他才发现他的声音有些喑哑。
她怎么回来了?
苏桃纵是满腔的担忧,在听到陆霁这么问她的时候,也忍不住生气。
陆霁瞒的她好苦!
苏桃从袖中把那封信拿出来:“陆霁,你这个大骗子,如果不是这封信,你打算骗我到什么时候?”
如果没有这封信,她可能永远被蒙在鼓里,一辈子都不知道真相。
苏桃一想到就觉得气极了。
她的眼泪像是珍珠扯断了线一般往下掉,她用拳头敲着陆霁的胸膛泄气:“陆霁,你这个大骗子!”
只不过敲了没几下就停下了。
苏桃抱住了陆霁的腰,整个人都靠到他的怀里。
她哭的喘不过气来。
除了生气,更多的是后怕。
幸亏陆霁现在还没出事,幸亏她及时赶回来了,能一直陪着他。
陆霁怔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周全的计划,竟然会败在这封信上。
是谁把这封信给苏桃的?
他的书房向来不允许旁人进入,更何况这事他也没吩咐下去。
除了梁元,没有别人。
梁元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了。
只怕这封信不是侯爷想给夫人的,而是自己写着留下的。
偏他自作主张把信寄出去了。
梁元请罪道:“侯爷,是属下糊涂了,以为您想把这封信给夫人。”
不过话虽如此,梁元心里莫名有些舒坦,就像是放下了什么大事似的。
他之前就不同意侯爷瞒着夫人。
现在阴差阳错,到底没瞒住夫人,他觉得还挺好的。
至少这样一来,夫人就能一直陪着侯爷了。
苏桃从陆霁怀里出来,她看着梁元:“梁元,你做的很好。”
她说着看向陆霁:“陆霁,你不许为此惩处梁元!”
要不是梁元,只怕她这辈子都要被瞒在鼓里了。
梁元的心又放下了,这下有夫人担保,他应当是不会受惩罚了。
陆霁叹了口气。
终究是人算不如天算。陆霁看了梁元一眼:“下去吧。”
梁元知道这是没事了:“是,”他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院子里只剩下了陆霁和苏桃。
苏桃的眼泪还有些止不住,哭的抽噎了起来。
陆霁见不得苏桃如此,他的心仿佛也跟着苏桃一起痛起来:“别哭了。”
他抬手轻轻抚去苏桃脸上的泪。
苏桃握住了陆霁的手,把他往正屋里拉:“走,咱们进去好好说一说。”
下人们都很有眼色,一早就退出去了。
偌大的正房里只有苏桃和陆霁两个人。
苏桃望着陆霁:“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叫……得知你的死讯?”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心还是忍不住一痛。
“你是身子哪里出问题了吗?”
苏桃想起了之前陆霁那个莫名其妙昏迷的怪病,该不会是陆霁那病症又复发了吧?
事已至此,陆霁知道他瞒不住苏桃了。
既如此,他得另想个法子。
陆霁:“年年,你还记得我之前曾昏迷过吗?”
苏桃心一紧,果然跟这事有关吗?
她点点头:“自然记得。”
陆霁望着一旁摇晃的烛火:“其实那不是病,而是毒,许久之前这毒就种到了我的身体里,之前不过是侥幸熬过来了,可现在这毒复发了。”
“我最多还有五六个月可活,日后虽不会昏迷,但会一日日衰弱下去,直到死亡。”
苏桃懵了。
纵然她早已经有所猜想了,可现在知道以后,她还是接受不了。
陆霁分明好好的,怎么可能就只有五六个月可活了呢?
陆霁那么好,他的前半辈子过的那么苦,日子才刚刚好起来,他怎么就要死了呢?
苏桃有些语无伦次:“既然是毒,总会有解决的办法,我们去找大夫,总有大夫能解你的毒的。”
对,这世上的大夫那么多,总有一个知道解毒法子的。
陆霁摇了摇头:“没有用,年年,直到现在万大夫还查不出来我到底中了什么毒,更遑论解毒了,其余的大夫亦然。”
苏桃不信:“不,不会的,天无绝人之路,肯定有办法的。”
陆霁怎么可能会死,他一定会活下来的。
可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又掉下来了。
陆霁知道苏桃是担心他,他握住苏桃的肩膀:“年年,别哭。”
苏桃哭的抽噎。
她心道是啊,眼泪没有用,她不能再哭了。
苏桃抬起手擦净眼泪,她要冷静下来。
苏桃的思绪也清楚了一些,这时候她才想起来她忘了最关键的一点:“是谁给你下毒的?”陆霁的眸色有些暗:“皇上。”
如果说之前只是猜测的话,那么这几天他让梁元调查下来,应当八九不离十了。
皇上……
苏桃喃喃念出了声,果然是他。
陆霁看着苏桃:“年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瞒着你送你走吗?”
没等苏桃回答,陆霁就继续道:“如果不是商陆的话,至今我还被蒙在鼓里,只以为自己是怪病复发,而不知道中了毒。”
顿了顿,他又道:“皇上要的正是这一点,他处心积虑地想要我的命,待我一死,定然会把我的心腹全都处理干净,而你是我的妻子,皇上定然也不会放过你。”
只不过现在情况变了,陆霁知道自己是中了毒。
如果说之前他还想着和皇上相互平衡,可现在却不甘心了。
他为大周朝的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最后却狡兔死走狗烹,他如何能甘心?
是以,他让万大夫用尽所有办法帮他延长些寿命,也好趁着这段时间把事情筹备好,拉皇上下马。
如若成功了,那苏桃遍没危险了。
如若失败了,那么他把苏桃送的远远的,就算他身后事不保,苏桃也没什么危险。
可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他都难逃一死。
苏桃也只有离开他,走的远远的,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陆霁一番话说完,屋内沉默了下来。
只有一旁的烛火在不断摇晃。
苏桃自然听懂了陆霁的意思。
她也知道陆霁说了这么长的一番话,无非是想劝她离开。
不管如何,她离开都是最好的选择,这样陆霁才能心无挂碍,她也能平平安安地过下半辈子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她做不到。
她怎么可能放下陆霁独自过活?
不管以后会面对什么,她都要陪着陆霁。
苏桃的唇瓣被她咬的嫣红,末了,她只是摇了摇头:“不,我不走。”
不管是生是死,她都陪着陆霁。
反正她这辈子都是赚来的,活了这么长时间也够本了。
苏桃的目光毫不躲闪,清澈到让人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陆霁心弦一颤。
他早该知道的。
苏桃虽然面上柔柔弱弱的,但内里很有主意。
她一旦打定主意,怎么劝也不回头。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关乎苏桃的安危和性命。
纵然他想要自私地把苏桃留下,但他还是办不到。
与其让苏桃陪伴他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不如让苏桃自己好好的,哪怕他再也看不到苏桃也无所谓。陆霁抿着唇:“年年……”
他还要再劝苏桃,就听苏桃道:“夫君,我饿了,我都两顿没有吃饭了,咱们先用膳吧。”
她虽然不哭了,但之前实在哭的太久,声音还有些哽咽。
漂亮的眼尾也泛着红,整个人可怜极了。
陆霁明知道苏桃是故意在转移话题,但他还是同意了。
陆霁无可奈何:“好,先用膳吧。”
左右也不急,等两天他再劝苏桃。
实在不行,他再想别的法子。
苏桃舒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陆霁吃她这一套。
她握住陆霁的手:“我们一起去吃。”
自然,用膳之前苏桃先洗了把脸,她哭的太狼狈了,得好好洗漱一番。
用过膳以后,两人坐在美人榻上。
陆霁想去书房处理北境来的信件,苏桃却拉住了他的手:“夫君,你今晚先别去了,留下来好吗?”
苏桃水润的眼睛看的人心软,陆霁只好同意。
苏桃忙碌了一天,身上都是汗,她准备去净室洗沐。
已经出了门了,但苏桃想了想又走回来了:“我马上就回来,你不许走。”
陆霁只好点头:“嗯,你放心去吧,我不走。”
听陆霁这么说,苏桃才松口气。
陆霁看的心口一滞。
他知道苏桃是怕他离开。
这样的苏桃,他如何能不爱。
只可惜,世事弄人。
苏桃这次没泡很久,只随便冲了冲就回来了。
晚上两人什么也不干,直接上了榻。
今晚月光清亮,屋内的一切都照的很清楚。
陆霁听到身侧窸窸窣窣的。
紧接着,他就看到苏桃的手从她的被子里探出来,然后伸到了他的被子里,握住了他的手。
苏桃的手很软,软的像是一朵云一样。
陆霁只觉得手心酥酥麻麻的,顺着胳膊一直延伸到了心窝。
心口一直在发颤,跳个不停。
不是那种过度运动后的跳,而是掺杂了甜蜜。
没错,陆霁的心底其实很高兴。
他喜欢的姑娘,不顾一切都想留下来陪着他,他自然高兴。
此生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只可惜,他不能这么自私,不能这么任性。
他比苏桃大了七岁,她还小,不懂这人世间的许多事情。
但他懂,他不能害了苏桃。
苏桃握住陆霁的手,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庆幸她得知了真相,庆幸她能留下来陪着陆霁。
一想到陆霁说的,还有五六个月可活,她就忍不住想流泪。
苏桃努力地平复呼吸,她告诉自己,不能哭,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她要冷静下来,总能找到救治陆霁的法子的。
他放弃了,但她不能放弃。
她紧紧地握住陆霁的手。
陆霁发觉苏桃的力气越来越大,像是怕弄丢他一样。
他心一软:“睡不着吗?”
苏桃当然睡不着。
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还能忍住不哭就已经很厉害了。
苏桃的声音还有些软:“是有些。”
屋内静默无言,两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桃想起了那封信。
白天的时候她只顾着震惊于陆霁的身体。
现在夜深人静,她也有了心思想别的,就譬如那信件上旁的内容。
那封信笔触真挚至极,一看就知道是陆霁内心所思所想。
苏桃想了想道:“夫君,原来你从那么早以前就喜欢我了,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出来?”
要是陆霁一早和她告白的话,她肯定答应了。
两人现在也早在一起了。
信……
一想到那封信,陆霁的耳尖忍不住泛红。
那封信里写满了他对苏桃的爱,都是他藏在心底最深最深的念头。
可现下却全都叫苏桃知晓了。
饶是冷清如陆霁,此时也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
过了片刻,陆霁耳尖的红才稍稍褪去了一些,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陆霁问苏桃:“年年,你信我说的话?”
他在玉佩里的那段经历实在太过离奇,若不是他本人经历过的话,只怕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
苏桃怎么连问都没问,一副笃定相信的样子?
苏桃一听就知道陆霁是在问什么,她侧过身看着陆霁的侧脸:“相信,我当然相信。”
她都能来到这个世界了,这就是最大的奇迹。
她还有什么不相信的?不过转念一想,如果陆霁一直能看到所有事情的话。
岂不是连她那些碎碎念都知道了?
陆霁昏迷的时候,她把陆霁当做一个倾诉的载体,一直对着陆霁碎碎念。
也就是说,她在陆霁面前几乎毫无秘密可言?
苏桃想起过去她做的那些事情,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陆霁显然也猜到了苏桃现在在想什么。
他轻咳了一声:“有许多我都忘记了。”
陆霁这么一说,更坐实了!
苏桃只恨不得捂住陆霁的嘴,让他别说了。
实在是太羞耻了!
半晌,两人才平复下来。
苏桃则是忍不住有些出神。
原来陆霁从那么久以前就喜欢她了。
苏桃撑起上半身:“夫君,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我们彼此喜欢,就应当在一起。”
现在面对的也只是一个小问题,一定会有解决的法子的。
陆霁失笑。
他原本还想劝苏桃离开,没想到现在苏桃反过来劝他了。
陆霁刚要说话,就听苏桃道:“夫君,我折腾一天了,好累了,我想先睡下了。”
她不用想都知道陆霁想说什么。
陆霁无奈:“好。”
苏桃乖乖地躺下,她一直没有松开陆霁的手:“我们睡吧。”
一晚上很快过去。
第二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万里无云。
陆霁被阳光晃醒眼睛,他刚要起身,就发现苏桃还握着他的手。
苏桃的手细白纤长,连指甲都透着淡淡的粉,实在是好看极了。
陆霁想轻轻地抽出手,结果他刚一动弹,苏桃就醒了。
苏桃有些怔松:“夫君,你醒了,你是打算上朝吗?”
陆霁回道:“嗯,今天有小朝会。”
他暂时不能打草惊蛇,对外自然要一切正常。
不过他看到苏桃的样子有些心疼,他稍一动弹,苏桃就醒了,显然是没睡实。
苏桃确实是没睡实。
昨天经历了那么大的事,她能睡着都算不错了。
昨晚上她做了一晚上烂七八糟的梦,现在头还有些疼。
苏桃起身下榻:“我帮你穿官袍。”
和往常一样,苏桃一件一件地帮陆霁穿上。最后,苏桃帮陆霁整理了下领子:“好了,夫君,我在家等着你回来。”
就像是往常的每一次上朝一样。
陆霁点头:“好。”
陆霁走后,苏桃也换上了一身衣裳。
这时候房嬷嬷和雪柳也过来了,两人满脸的不解。
实在是这事太离奇了,刚说要和离,结果船刚开走一会儿就说回来。
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苏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霁中毒这事是机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末了,苏桃只好道:“我和夫君之前就是闹了些别扭,不过现在已经和好了。”
很明显,这不过是苏桃随口扯的理由。
房嬷嬷和雪柳一听就明白了,这里面有她们暂时不能知道的事。
不过不管怎么说,既然苏桃回来了,两人昨晚还住到了一张榻上,那就说明夫人和侯爷很可能和好了。
这可再好不过了!
房嬷嬷和雪柳都满脸喜色。
陆霁和苏桃这么般配,就应当在一起,现下这样便是最好的了。
雪柳问苏桃:“夫人,那奴婢们应当做些什么?”
苏桃沉吟了一下,然后道:“把行李都重新放好吧。”
她已经决定了,不管陆霁说什么,都要留下来。
既然要留下来,那行李自然要放好。
雪柳应道:“是。”
有了苏桃的吩咐,一众丫鬟很快就忙碌起来。
屋里一时间有些吵嚷。
苏桃到了外间,然后道:“房嬷嬷,你去把账本拿来吧。”
她已经好几天没处理账本了。
房嬷嬷闻言连忙取过账本来。
苏桃也开始忙活起来。
她的那些行李本就没带走多少,没用多少时间就收拾好了。
苏桃还顺便让丫鬟把箱笼和衣柜都重新整理一下。
也算是有个好兆头。
没一会儿,苏桃忽然听到一个小丫鬟道:“奇怪,这是哪里来的中衣,瞧着像是侯爷的尺寸,可咱们府上压根没做过这个样式的啊?”
府上的衣裳都是有定例的,俱都记录在册,她们确实没见过这件衣裳。
苏桃心念一动,她走到了屋里。
甫一进屋,她就看到了那小丫鬟手里拿着的中衣。
那中衣用的布料眼熟的很。再一细看,针脚纹路也熟悉的很,尤其那中衣的袖口绣着一弯小太阳,样式新奇的很。
这不正是当时在小院里时,她给陆霁缝制的那件中衣吗?
小丫鬟见到苏桃就行礼道:“奴婢见过夫人,”她说着把中衣呈给了苏桃。
小丫鬟解释起来。
原来这中衣被棉布包裹了起来,放在最里处,直到今天苏桃说把衣柜全都整理出来,这衣裳才重见天日。
苏桃怔怔地望着这件中衣。
怪不得……
之前她就好奇这件中衣哪里去了。
原来是陆霁把它给藏好了。
苏桃的眼泪一滴滴落在衣裳上。
是因为这是她给他缝制的衣裳,所以他才会这样珍惜地把衣裳保存起来吗?
陆霁当真是个大傻子!
这么喜欢她,还要瞒着她,送她离开。
苏桃自问她做不到陆霁这样。
就譬如她喜欢陆霁,她想和陆霁一直在一起。
可陆霁却能硬撑着,只为了她的安危,便送她离开。
苏桃的眼眶红红的。
他怎么这么傻!
一旁的丫鬟全都注意到了苏桃的异常,房嬷嬷连忙让她们都退下。
苏桃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眼泪。
苏桃重新把衣裳包好:“房嬷嬷,你让她们继续吧,这件衣裳就放回原位置。”
房嬷嬷低头:“是。”
苏桃擦干净眼泪。
看到了这件中衣,她更不会离开了。
…
很快就到了下午。
陆霁下朝后径直回了府里。
他一进正院,就看到苏桃匆匆忙忙从屋里出来,站到廊庑下等他。
苏桃揽着陆霁的手臂:“夫君,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按说往常这时候,陆霁应当还在办差事。
她的账本还没核对完呢。
陆霁和苏桃走进了屋里。
苏桃一边走一边道:“夫君,你晚上想吃些什么,清淡的,还是酸甜的,我让厨娘去做。”
话虽如此,但苏桃说完酸甜的就摇了摇头,陆霁好似不那么喜欢酸甜。
他现在中了毒,还是吃一些清淡的为好。陆霁开口道:“都好。”
他一进屋就发现了不对。
美人榻前面的案几上放着账本,一旁还有笔墨,很显然方才苏桃是在处理账本。
苏桃注意到了陆霁的视线,她连忙道:“我马上就处理完了。”
陆霁又顺着往屋里看,里面又逐渐充满了苏桃的痕迹。
她的箱笼,还有那对玉兔捣药的耳坠全都回来了。
很显然,是苏桃让丫鬟把东西重新摆放回去的。
她是打定主意想留下了,要不然不能如此。
可见他昨天说了那么多,她一点儿都没往心里去。
陆霁环视了一眼,然后道:“年年,这会儿时辰还早,我们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
苏桃有些不解。
按说陆霁的病正在关键时候,她和陆霁还在纠结该不该留下,看谁先认输。
陆霁怎么忽然有闲情逸致带她出去走走了?
苏桃觉得不对劲儿。
她心里忽然冒出来一个念头:“夫君,你不会想趁着我出去的时候,让丫鬟重新把行李收拾好吧?”
苏桃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她抿紧嘴唇:“难不成你还想下药把我迷晕,然后让下属偷偷送我走?”
陆霁还真有可能做出这事来。
苏桃连忙道:“我跟你说,夫君,这绝不可行!”
“要是你敢把我迷晕,让人把我带走的话,等我醒来,我一定会跑回来的,腿长在我身上,他们管不住我,大不了我以死相逼,我不信他们还能无动于衷!”
一旁的梁元等心腹下属闻言都默默低下了头。
还别说,他们夫人性情实则刚烈的很,什么都不怕,真做得出来以命相逼这事。
等到那时候,他们这些下属还真得同意。
陆霁有些无奈:“你都想到哪儿去了?”
苏桃的小脑袋里每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都是些奇思妙想,一般人还真猜不透。
苏桃见状松了口气,不是就好。
只不过,如果不是为此的话,陆霁为什么要带她出去?
陆霁:“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和苏桃乘着马车去了正街。
…
这会儿正是下午光景,还没到用晚膳的时候。
街上的人还挺多的,热闹的很。
街巷两侧摊贩叫卖,一派热闹人间的感觉。苏桃轻轻舒了口气,她抬眼看着身侧的陆霁:“咱们该做些什么?”
都来到正街了,怎么就是沿着街巷两侧走,一句话也不说。
苏桃越发搞不清楚,陆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苏桃话音刚落,忽觉腿上似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她低头一看,撞到她的是一个小娃娃,这小娃娃才不过四五岁,生的玉雪可爱。
方才正在与他的父母玩耍,一时没看清路,就撞到了她的腿。
苏桃连忙俯下身:“你没事吧?”
这小男娃生的精致的很,见到苏桃也不怕,还奶声奶气地道:“漂亮姐姐。”
苏桃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是没撞疼。
要不然该哇哇哭喊起来了。
正在此时,小男娃的父母也跟上来了。
他们连连道歉:“这位夫人,方才真是不好意思,您没事吧?”
苏桃摆手:“没事。”
这小男娃才这么大点儿,虽撞了她一下,但她能有什么事。
那夫妻俩也松了口气。
方才他们见苏桃生的这么美貌,衣饰又这么华贵,心里头都担心的很。
没想到苏桃竟然这么好说话。
那夫妻俩连忙抱住小男娃:“快跟夫人道歉。”
小男娃显然教育的很好:“姐姐,对不起。”
一本正经的样子可爱极了。
苏桃自是道:“无妨。”
道完歉,夫妻俩就抱着孩子走了。
那小男娃显然没害怕,还和父母要一旁小摊上的糖葫芦。
这时节的糖葫芦是沾了糖蜜的,一点儿也不冰,不怕伤了孩子的胃。
那夫妻俩就停下,给小男娃买了一串糖葫芦,然后一家三口继续往前走。
陆霁和苏桃也看到了这一幕。
陆霁看到了苏桃脸上的笑容:“你也觉得他们一家三口很好?”
苏桃点头:“当然。”
谁不盼着一家和乐呢,人人都会羡慕的吧。
陆霁的眸色有些沉:“是啊,这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他说着顿了顿,“可这些,我都给不了你。”
苏桃心一跳:“夫君?”
陆霁继续道:“娶亲,然后生子,一起到老,看着儿孙辈环绕在膝前,这是每个人都盼望着的事,可我命不久矣,我甚至不能陪着你一起到老,更遑论这些。”
陆霁望着苏桃的眼睛:“年年,这才是你应当过的生活,而不是陪着我这样的人。”
他的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可听着就让人觉得无端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