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漫长如年。
白日的沙漠充满着死气,一到晚上,就活了起来。首先是嗡嗡盘旋在身周的蚊子,无论怎样拍,这种恼人的叫声时刻伴随身侧。其次就是沙块里潜藏的蝎子,一定得要小心,被蛰一下,钻心的剧疼便会持续三天三夜。
他已不知睡着了多少次,然后再次睡着。他来沙漠寻宝已经几个月了,白天忍受着烈日的煎熬,夜里忍受着蚊虫的叮咬,还时不时的防着毒物蛰伤。吃睡不像人,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寻宝的梦想。
听说宝藏都是在覆盖在沙漠之下,但他咋沙漠里徘徊了很久,皮肤都被太阳晒得发黑,还是没有任何宝藏的下落。几乎是试尽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例如搬开可疑的石块,满怀欣喜的以为是宝藏的入口时,然而总是一些蛇蝎潜伏在下面,成了他的口中粮;再或者看起来奇怪的洞穴,然而试探性的走进去后,往往是狮熊之类野兽的落脚处,不见任何宝贝的踪迹。
只有昨天,出了意外,洞里面竟坐着一个女子。
沙漠里是很少见人影的,这里好不容易见到一回,本来想到能有个人能够说话解闷,也算是一件意料之外的收获。然而这女子似乎有些邪门,怎么都不说话。
而这一回因为她,一夜几乎都在失眠,鸟肉也没吃到。
“唉!”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眼。
东边的地面,现出了一片泛白。漫漫长夜,可终于是熬了过去。
现在这个时候,不冷,也不热。身处沙漠中,这时是适合行走的。
虽然肚饿,眼眶也肿,但他到底是不再打那几只鸟的主意了。拿起打蛇棒,腰间别上水壶,那把锋利的小刀以及一块打火石,向西走去。那正是水姬云来的方向。
“你走的前面,什么也没有的。”水姬云淡淡说道,不知怎的,她感觉这个男人有一点不一样,看见他的背影,忍不住说了出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显然有些不相信了。
“我就是从那边过来的,那里只有沙子。而且,恐怕就没有你能够吃的了……”水姬云犹豫了一下,随后说。
“那么,你是要到哪去呢?我也可以告诉你,后面也不安全。”那人仰起了头,一边说,略微的歪着脸想看清斗笠下面的模样,然而只能听见声音,是什么样子可就一点都看不到。
“我想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些身穿白色奇怪衣物的,背后有着一个方形大包的人?”
那人摇了摇头,笑道:“没有,尊贵的小姐,你是要过去吗?那边很不安全,我可以送你过去。”
水姬云没有回答,而是轻轻一跳,落在峭崖的上面。低落起伏的地形就在黎明前的昏暗中若隐若现。
“这里,你都仔细找过吗?”
然而那人对水姬云的身轻若燕感到吃惊。在这残酷绝灭的沙漠中,没有能耐的人根本不能存活下来,这是常识,也是沙漠中不变的生死法则。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女子的敏捷灵活处,竟丝毫不比他这个寻宝者的体能差,甚至还远远过之。
他忽然发觉自己刚刚有些话说错了,真有一点大言不惭。这女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怎么就说出了要送她过去的话呢?
虽然还有点吃惊,但他对任何突发的事都能最快适应。此时就如实回答:“前面有一处残垣断壁,我曾仔细看过那里的每一处。”
水姬云道:“我也在寻找一些东西,不知你能不能替我带路?”
那人听水姬云的语气始终冷冷淡淡,仿佛对世间之事漠不关心。这时听见她说,又想起她刚刚的身手,心中不寒而栗,暗想:“这女子看来深不可测,若要害我性命,当也不难。不如还是带她去较好。”
反身走在前面,言语行为收敛了许多。然而水姬云始终离他远远的跟着,这才使得渐渐他放下疑虑。
黎明的光辉照亮了前面,那人突然跑在前面,弯腰拾起了石崖下面平方的一个木罐子,小心翼翼的将盛在里面的水倒入了水壶内,手臂关节是慢而稳的弯曲着,没有一滴水洒下。
他身旁的崖壁看起来有一点湿润,下面正有一滴水珠在凝聚,泛出了多彩的光。他水壶装好水后,便将木杯子接在了下面。一张嘴立即凑到了石壁上面,使劲的吸水,发出一阵不停的‘滋滋’声。
水姬云见他这般喝水,也感诧异。站到远处,看着他。
那人尴尬的笑了一笑,将盛有水的水壶摆在身前,水壶就响起‘淌淌’的晃水声,似有无穷能量,延续着生命,道:“喝水。”
水姬云拿出仅有手指头大小的水晶瓶,走到他面前,轻声道:“将盖子打开。”
那人注视着这小瓶子,不明所以。然而还是拧开了水壶的盖子,看水姬云将瓶口对准了壶口。
晶莹的水就形成了一条线,流入了水壶,很快就将他的小半壶水装满。
“你……你……难道不喝水吗?”他是很少有这种吃惊的表情的,但他看见这女子竟然将沙漠中最宝贵的东西——水,给了他,终究是大吃了一惊。
在沙漠中,水就等同于生命,她将代表生命的水倒在了水壶内,这很难不使这人疑惑:难道这是以身相许的意思?
同时又感到十分犯难,难为之处就在他已经有了一个妻子,而且还有两个很可爱的孩子。他来这里寻宝,原本就是为了他的家人的。
他忽然又想到一个妻子带着两个孩子可能有点操心,如果一人带一个孩子的话,可以减轻妻子的负担。这对家人是好的,就是不知道妻子的心胸是否有够宽广。
他双眼放光的看着水姬云,心中暗想:“是金子要发光,有魅力真难挡。我果然……”
“可是她为什么不拿下斗笠呢?难道是害羞?”
正在他波涛汹涌的思想之下,斗笠下水姬云道:“我这瓶子能装半湖之水,你喝完了尽管跟我说。”
他自然没听明白水姬云口中的‘半湖之水’与他想的‘半壶之水’有什么差异。他认为这样小的一件瓶子,也能够装下半壶水,也是了不起了。然而将里面的半壶水都给了他保管,使他不得不筹划设想未来家中成员的新格局。
“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呢?”他是终于忍不住要知道水姬云的名字了,但他还是先说出了自己名字,“我叫贝也。”
然而经历了一阵僵持之后,水姬云才缓缓道:“你好,我叫水姬云。”
贝也脸露喜色,道:“原来是云小姐,你好!”
然而这一阵僵持就很久了,因为水姬云没回答他。
贝也突然觉得,之前是想得太多了,清新过来,似乎连路面都清晰了些。
没过多久,他们来到了一处看起来似乎是残垣断壁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堆起来破烂的墙,四面的矗立,有高有低,墙上面刻有一些横竖交错的划痕,依稀是某种奇怪的图形。
“就是这里了。”贝也仔细的看了一遍,这才说道。经过刚刚的遇冷,不能太期望水姬云会回答,于是说了就站在一边,等她来赏鉴。
水姬云拨了一下头上斗笠,轻纱后的一双眼波似乎闪了一下。
早上刺眼的阳光,照得四周一片金黄,都是起伏又不平的沙砾成堆,不见半点绿色。
但那些沙砾堆后面的空白,似乎便有一些异样。水姬云缓缓走了过去。
这是一处环形的沙砾堆,近看俯视,就不如远看分明。但中间延伸下去的斜坡,就将它围成一个圈的那些沙砾堆显现了出来。
坡势斜而缓,上面深褐色的沙子都已风化板结,成为了块状的砂石,特别的坚硬结实。
水姬云现在能够确信,这里应该就是那看起来异样之处了。而由四周斜坡向下凹陷的地方,应该就是某个所在的入口之处。
她也不怕什么危险,只是试探性的轻轻跳上了斜坡,看看能不能触发这入口的设置在哪里的隐藏机关。
她沿着走了一圈,回到起点,什么也没发生。
贝也笑了一笑,道:“这里虽然像是入口,但也可能是年代久远,砂子淤积了下去。”并且为了验证,说完还跳了上去。
然而世间悲剧大都始于大意。他站在水姬云对面的沙坡上,觉得很安稳。不自觉左脚靠边一踏,一霎时就觉得眼前景象颠倒倾斜起来。左脚似乎落了空,一阵天旋地转,鼻子一呛,不知进了多少沙灰。他的身体,就往下一直掉,碰到了一处坚硬的沙堆上,滚到了下面柔软的沙子上,才停了下来。
这里确实是入口,只是年代久远,沙子都板结成了块,再加上下面矗立起来的沙子堆起到了支撑的作用。因此,沙坑的中心,最是坚硬之处。相反的是靠边的斜坡,某些部分的沙块不致密,或是少了下面沙堆的支撑,用力踩上去,就会塌陷。
这次贝也可是在自己的大意上吃到了苦头,呛了一口还在其次,然而最怕的还是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于是赶紧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所幸也没受伤,身上残留的沙子也是一拍就掉,衣服是很快就与摔下之前一样干净。等到水姬云下来时,他已经双手叉在胸前,嘴里吹着哨子在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