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原,无边的空气里流淌一股寒息,不知起于何时,终于何处。远处透射眩光,冰蓝的天漂浮淡白色的条云,冷冽的海面悬浮着洁白色的雄壮冰山。整个世界,全是有关‘水’的一切,除此之外,就是眼睛看到的无止境的冰蓝冷冽的单调色彩。
水姬云站在冰岸边,一身淡蓝纱裙,一动不动,好像也成为了冰原上的一部分,幸好风吹起她的漆黑长发,纤白的手轻抚鬓边的小花,清澈的眼波中透出迷惘之色。茫茫的冰原,天空的无际,这偌大的冰雪世界里,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
“这里,就是我的内心里的世界吗?跟我想的完全一样。”
她叹一口气,漫步在冰原中。
雪,柔软干燥,很像沙滩上的沙,走在上面,发出嚓嚓悦耳的声响,给人一种冲动,想走到眼前那高耸入云的冰山之巅,由接近于天的高度,俯视四面的壮丽景色。
但水姬云没有再走,却弯腰拾起一把冰雪,握在掌心,慢慢的感受雪的冰凉,想用雪的冰凉来排解这种无法形容的孤寂。但却像一把盐,没有温度,放在嘴里轻抿,也不咸。
海水清冽,也很平静,因为没有风,平静清冽得宛如一块纯蓝的宝玉。她站在冰原上,轻盈的手掌转开,冰雪顺着掌心边缘滑下。
冰雪没有消融,而是就地弹起,仿佛无数微小弹珠。当然,这只有眼力最好的人才能看见的,也只有耳力最好的人才能听见那一连串的极细微的声响。
水姬云低下头,眉目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正如面前平静的海。
但她平静的眉目下,却似乎在思索某个问题的答案。
这数以万计的微粒,不知疲倦的蹦蹦跳跳,明知道最后会融于水中,仍然此起彼伏的跳动,似乎很享受那个起落的过程。
“过去在回忆中,未来在期望里,只有过称才能被明白的体会到,明白它存在的永恒,好像没有终点。”
海面忽然生起波纹,翻滚的涟漪将微粒冲散,空中透来一股清香,是花与草的气息,自然清新,仿佛是初春时节的草原河畔。
春风吹来的,还有一个人暖暾的笑声。
这是寂女的笑声,满足又幸福,好像身在人群的呵护里,笑声天真浪漫。她穿着白纱裙,边走边笑,头戴一顶斑斓的花冠,纱裙飘过的地方,绿草长出,花朵飘香,整个花草原成为她的地毯。
水姬云驻足观看,没有觉得奇怪,就好像知道她就会来。
草原蔓延到水姬云身前三米时停住,寂女停下来,目光冰冷,带着一种厌憎之意,好像她就是这里的主人,而水姬云赖着不走了一般。
春风在草原上温暖的吹,一股馨香蔓延在空中,天空是蓝的,成双成对的蝴蝶蹁跹于花丛里,陶醉于春日的时光。嫩绿的草,绚丽的花,似乎永远是春天。
水姬云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
寂女立即踏前一步,几乎不留一点喘息的时间。她看着水姬云,神色充满轻蔑,又很得意。
“美吗?”她摸着头顶的斑斓花冠,白玉似的脸颊上现出两个酒窝。
水姬云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
“哼!难道这具身体,不该站在这片草原里,接受世间所有男子的殷勤吗?”她没听到水姬云的答话,脸色阴沉了一些。
“接受……所有男子的殷勤!?”水姬云喃喃低语,思索这句话的含义。
不过她很快就否决了,因为这个想法本就太疯狂。她认为应该把属于自己的时间多留给自己、亲人。
“你错了,活着本就是靠自己的意愿来活,而不是没有理由的接受无关之人的殷勤。那样不仅对不起自己,也耽搁了别人。”
“我活着的意愿,就是所有人都要向我献殷勤,我要所有人都重视我!所以,只有委屈你去死了!”
纱裙洁白胜雪,柔顺飘逸,但袖子下的一只手却五指并拢,指甲片如玉石一般闪烁寒光,虽惊讶于它的美丽,但一种致命的危险却迫使人十分清晰的感受到。只要是人,都不愿被这样一只手戳进身体。
她身后的花草原上忽然刮起大风,一股狂风,好像无数的刀刃,撕破了碧蓝的天,翻滚的层云犹如波涛汹涌的海,风卷大地,吹刮嫩绿草叶,漫天飞舞。她刀锋一般眼睛里,是水姬云不为所动的神情。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竟然不为我的气势所动!”寂女咬牙切齿的暗想,“不行,无论如何要在这里灭了她!”
狂风大作,波浪拍岸。寂女的杀气已经完全迸发,岸边溅起的一朵朵浪花在空中绽开,险些沾上水姬云的蓝裙,在浪花消散的那一时,寂女却出现了。
同时出现的还有她的手刀,五根并拢一处的手指洁白修长,指尖如破空之矛,电光般掠过,直戳敌人胸膛。
水姬云跳开,忽然看见她身后的春日草原时,仅仅就在刚才已变为一片荒原,漆黑一片,蔓延而至远方,不知边际,上面土丘成堆,各各竖立一块石碑,犹如一片石林,也似乎蔓延到了天际。惨漫的黑雾笼罩高空,阴风阵阵,鬼啸之声此起彼伏,回响不绝,俨然是一片乱葬岗的景象。
“这就是你的心境吗?”水姬云摇着头,似乎感觉特别惋惜。
阴风呼啸声更大,仇怨之气凝聚为一缕缕鬼脸的烟雾,无所归依的徘徊在黑色的荒原里,有一些甚至缠绕在寂女的身上,鬼音萧萧,似在怨诉。
寂女抓住这烟雾似的鬼脸,用力,那烟雾就化为一缕白烟,飘散至她身后的黑暗的荒原里,重又凝聚。
“现在的我与你,只有一个能活,死掉的那一个,就像那烟雾一样永远沉睡到后面的这块坟岗里吧!”
“我第一眼看见那片绿色无际的草原时,还很羡慕。哪知道,你的心里完全充斥着黑暗,这些无名的碑墓,都是你造成的吧!”
寂女盯着她,好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
水姬云感觉一股寒意自心底生出,她预感到某种极不好的事将发生。
寂女已经停止了笑,本就疯狂的眼睛里又现出残酷的神色,狞笑道:“既然你对这些墓碑好奇,我就让你看看石碑下埋的是一些什么东西吧!”
徘徊在黑色空中的烟雾似的鬼脸,这时好像发了狂的疯子,它们在空中漫无目的的急速盘旋,仿佛被一个无形的大漩涡牵引,呼号声癫狂、欢喜。忽而又化作流星,拖着很长的尾巴,一头扎入了石碑下的坟丘里。
寂女笑得狰狞,却用手捂住脸,单露出一双眼睛:“分食而吃,你会被吃得一点骨头渣滓都不剩的!”
荒芜贫瘠的坟地,好像恶鬼灰黑色的皮肤,在白色幽灵前赴后舍的献身下,渐渐有了活气。地面似乎在震动,摇晃的身体里,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一种恐怖、无助。
石碑倾倒在坟丘上,下面裂开一个口子,爬出来一具三尺来长的人形干尸,通体灰黑,可能是因为埋藏太久的缘故,干瘪的肌体已经化成了坚硬的岩石,但身体小巧,看起来又十分敏捷迅速。
这样的人形干尸,一只只站起来,展开手脚上尖锥般锋利的趾牙,龇牙咧嘴,地缝一半的眼睛里透出漆黑的光,什么也没有,就是两个黑洞,眼睛的中间,一条紧紧闭合的裂口由眉心一直延伸到脑后,好像它们的脑袋由两部分拼凑而成。
它们的眼睛本来是漆黑的,水姬云看着它们,却分明的感觉到它们也正盯着她,那饥饿的眼光,完全将她看为一个待宰的羔羊。
寂女站在它们中间,就像是这群恶鬼的头目,她狰笑着发出命令:“去,将那个女人吃掉!”
黑色的人形干尸欢呼了,好像在笑,诡异的笑,手脚也运动起来,奔跑跳跃,好像一只只跳起的黑色跳蚤,组成一片呼啸的吞噬血肉的黑色海潮。
海潮压来,天地间都变成了灰黑,干尸们上下跳跃、怪叫,头顶上的裂缝突然裂开,露出两排犬牙交锋的牙,,它们在空中挺直身子,宛如一颗颗炮弹,由高空呼啸而下,携带遮天蔽日的死亡气息。
它们的头撞下来,碰上的东西都会被裂开的嘴吞噬,坚硬的冰块吃进去,两瓣脑子咀嚼几下,就没了踪影。它们横七竖八的趴在冰原上,就像豆腐上的黑点样的寄生虫,密密麻麻爬满。
“那个女人,应该在一瞬间就被吃了吧!唉,真不错,连衣服都没看见了,一定是死了!”寂女走过来,四处张望,最后得意的笑了。
黑色干尸们回转头,也似乎在寻找,然而一道蓝光闪过,将站在一条直线上来不及躲避的瞬间化为了灰烟。
“什么!?”寂女大呼。猛然发现水姬云就站在她身后,用一根手指抵住了她的后心。
“你……你是怎么躲过的?这是不可能躲过的啊?”寂女吃惊的问,她还记得,当时寞啬连一点反抗都没有,便被这些干尸们吃得干干净净。
“很简单,这里虽然勉强可以称作你的内心世界,但我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啊!”水姬云眼波一转,那数不清的黑色干尸,便在一瞬间变为一束束的冰花,晶莹剔透,散发一股清香,闻之心旷神怡。
“我不信,我一定要杀了你!”寂女睁大眼,根本不愿相信眼前已经发生的事。她凶相毕露,忽然转过身,一掌戳下来。
但她手掌才刚刚举起,一道蓝光已刺入她胸膛,再从背后射出来,这一闪而过的霞光,带着她最后的气力,转瞬消失在冰蓝色的天地里。
四周又变为平静的冰原,细雪铺地,冰白一片。寂女表情僵硬,倒在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