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骈回了长安,除了河北三镇那般自立父子相替的藩镇外,二十八岁就能当上节度副使这在大唐也是异数了。
自从朝廷下旨后高骈这个名字就在长安城里红透了半边天,高官显贵亦或平民百姓但凡闲暇之时便会谈及这人,羡慕的,嫉妒的,当然也少不了怨恨。
有心的人家开始打探起高骈的婚配情况,做妻不成,讨个妾室的名分也是不差。如无结亲可能那也不妨送去家中儿郎做个部曲,再是不成投身为奴为婢也是要的。
就这般的纷纷扰扰让长安城的盛夏更是火热起来。
不过对高骈来说,他的目光并不在将要去任的平卢,而是武宁镇。
曾经也算共患难过的陈权成了节度使,还入了宗籍,而陈权只是比自己年长了三岁。
当初陈权背着个无用的都尉衔灰溜溜离开长安时高骈就在其身后,只不过当日高骈是荣升为统兵万余的兵马使风光出行。
于高骈而言,曾经的陈权只是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个过客,或许三五日便会忘了,或许再次相遇时会慷慨的予其些钱粮,而因此传了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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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两日了,除了被天子召见过一次得了些嘉勉,余下的时间高骈将自己锁在房中,高家探知而来的情报源源不绝的传递进来。
一份份的信息入脑,高骈愈发迷惑了。
数月前那个名不见经传的短毛和尚究竟是如何跃了龙门的?
徐州的两次变乱在高骈看来颇有些儿戏,仿佛都是没来由的骤然而起,但是李廓倒了,田牟倒了,便是那横行于世的银刀都也倒了。
陈权则像一条鱼儿悄悄的游到了漩涡的中央。
但是鱼终究只是一条鱼,一个饵,一支杆就能让其万劫不复,但这大唐的渔夫们都是做了些什么?他们想要钓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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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便要赴任平卢,临行前天子又是相召,而高骈却仍然陷在自己的思绪中不能自拔,哪怕在大明宫面对天子也是这般。
李忱也未言语,两人在这大殿中沉默着。
李忱对高骈的观感并不算太坏,这个年轻人仪表堂堂,英武果敢,也不乏谋略,唯一不满的就是其出身高氏。
当初高承恭的意外而死让李忱在夜深时蒙起被子笑不可支,也正因此在几日前的旨意上他才坚持赦免了李见的罪过。然而如今高家人又是坐到了自己的面前,曾经的笑变得异常的苦涩。
天子的难处在内官,但内官也是人,甚至都不是完人,便如那心腹大患马元贽,只一老者罢了,李忱常是觉得哪怕自己不善武技,可若手持利刃也能取了马元贽的性命。
马元贽不难杀,然神策军呢?
施恩求忠每个天子都做过,李忱自己不也一样大开影户讨好神策军。但是天子给了一分,内官就敢给十分,反正这天下是姓李的,用李家的东西送作人情自不心疼,慢慢的天子已经没了可给的,难不成还能把这皇位送出去?
武宗在李德裕的配合下打压神策军,然后武宗便死了。
李忱怕了,他甚至都在祈祷着或许哪一日来一场天灾人祸将这近二十万的骄兵埋葬,而那时或许自己就可以放开手脚重整山河。
“圣人,可要起灯”?杨钦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李忱揉了揉眼睛,抬眼望去天色已是渐暗,高骈好像是申时入的宫,已过去这么久了吗?
“恩,咳,起灯吧”。李忱嗓子有些嘶哑,用手轻轻抚了下颈,很快手背传来了一阵瘙痒,眯了眼睛看去,李忱拧起了眉头,不知何时手背被蚊子咬了个包,更是不知自己何时拍打的,手背上的血迹已经干涸。
“咳,千里,你这忧心忡忡的,可有难处?说与朕知”?李忱走了下来,拉起高骈的手满是歉意的问到。
“圣人,臣以为~,臣以为取魏博或有不妥,还是当平武宁”。高骈迟疑了,他心里有些猜测,可这是自己不愿想,也不敢想的。可看着李忱和善的笑容,他还是未忍住谏言到。
“哦,说来听听,朕非马上天子,与兵事上或也只是读了几册兵书罢了,千里是为将种,尽可言之”。李忱手轻轻抖了一下,笑意却是更盛,温言到。
“圣人,魏博带甲十万,而八镇~,兖海如今尚自动荡,成德与魏博唇齿相接,平卢自淄青分镇后已显败落。天平军却不知是否已出镇征讨徐州,如是已起战端,必有折损。武宁自不必说,陈权便是得活又可会出兵?义成军在淮西李希烈叛乱中甚是不堪,不但失了六州之地,更是将统帅河南诸藩控扼河北之责拱手于宣武军,而时仅存郑滑两州,其力不歹。至于横海军,这当要看幽州如何,幽州若稳,横海则可为用,然幽州自张仲武亡后,其子张直方暴虐,我在边镇都是听言的,幽州或亦将生变,这般算来也只昭义无有所忌”。
“圣人,大唐诸藩镇犬牙交错,彼此相接忌惮,八镇便是皆能出兵又能得士卒几人?又该以何人为主?臣以为不妨先定武宁,武宁之乱不难平也,予臣兵马两万定可取下陈权人头。其后再谋算魏博也是不迟。况且朝廷如此仓促为之,难免令河北藩镇心生忌惮,恐其合力拒讨。还请圣人明鉴”。
李忱神情复杂的看着高骈侃侃而谈,不由心生惋惜,为何这良人竟是出自高氏。
高骈的话李忱听了进去,也是深以为然,可却不知该要如何作答,沉默了一会方才平静的说到:”千里,朕之千里驹也,然魏博之战是为国战,如八镇亦不能用,那便遣神策军去讨”。
高骈猛地睁大了眼睛抬首望去,正对上李忱注视的目光,忙又垂下了头,只这一瞬后心便被冷汗打湿,原来如此,果真如此。
天子剑指是为神策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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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邳城门大开,陈权远远望去似有数千百姓来迎,陈权不由摇头笑了笑,这个叔父怎么也学了那些官面上的手段。盛夏之时如此作为已难称善政,而且迎接也不至找来这么多人啊,不过既然事已至此也不能冷了世人之心,陈权仔细的整理了一番铠甲,又是扶正了头盔,便欲停岸下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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