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承诺的背后,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越是豪壮的,代价就越大。
华雄就是这样,给夏育做出了能做到“落羽方寸”的承诺后,生活就过成了比狗都不如。
本来嘛,夏育和刘老头的训导,已经将一天的时间都占得差不多了。他还要抽出时间来,去联系左右开弓和连珠射法。
可以说,除了吃喝拉撒和睡觉,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空闲。而且“落羽方寸”的基础要求,是以百步穿杨为基础的,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唉,算了,先将左右开弓练熟悉了,再说吧!
华雄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然后呢,夏育这个倔老头,在他做出承诺的十数日后,很神奇在他练习弓术的时候来观看。并且还露出了一脸的欣慰,亲昵的拍着他的肩膀,声音悠悠。
“嗯,左手开弓,汝已经不错!至于落羽方寸,还是不必勉强了。老夫年迈,时日不多,日后汝是做到了,就来老夫坟茔前演示一番就好。”
他大爷的!
听听,这是宽慰别人的话语吗?
分明是用先生的身份、用孝悌的名义,来鞭策华雄说:汝个小子,若是在老夫有生之年都做不到,就是不尊师重道!是让老夫空留遗憾,死不瞑目!
华雄无奈之下,只好将“落羽方寸”提上日程。
反正这个技法,是练习射术时的感觉,同步进行对射艺大有裨益。
只是呢,他并不知道怎么练这个感觉。
跑去问刘老头,他的答复是哼了一声,“老夫此生就知道杀人!从来不做这种虚头巴脑的无用之功!”
当然了,刘老头这句话,是被夏育给狠狠怼了回去的。
“呸!刘匹夫,别给汝的脸上贴金!不懂就是不懂,扯什么虚头巴脑!”
刘老头当然不甘示弱,当即就反唇相讥,“难不成汝懂?说说,老夫洗耳恭听!”
然后呢,夏育就大手一挥,振振有辞,“老夫自然是懂的。但落羽方寸乃是个人感悟,老夫的经验怎么能适用华雄小子?”
“呸!无耻!”
“滚!”
额,好嘛。
一旁的华雄直接无语。
他算是知道了,合着这两个为老不尊的倔老头,只是听说过落羽方寸,就扔出来让他做要到了。至于怎么学,怎么练,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摸索。
嗯,自己的阿父华立,就更不要指望。
身为屯长的他,这辈子摸过最好的弓箭,是军中统一建制的一石弓。百步穿杨都没做到呢,“落羽方寸”估计是天方夜谭。
哎,靠自己吧!
好歹也是两世为人呢,总不能认怂不是?
华雄苦思了数日后,便用纶线将一些长条状麻布,系在树杈上,任凭它们随风飘荡。
然后呢,每天在下午休憩的时间,便呆呆的站在十米开外,张开一只手,盯着长条麻布飘荡的轨迹,同时用心去感受风儿穿过手指的缝隙。
一呆,就是好长的时间,直到傍晚时分,王达叫醒他赶回家里。
一开始的几天,王达看着新奇,问他这是在干嘛。
“捕风。”
华雄是这么回答的,惜字如金。让王达犹如丈二金刚,摸不到头脑。
风这种东西,无形无影,真没听过还能捕捉的!
他很不能理解,却也没有再问。
阿兄做事,一直都很有分寸,我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他这样告诉自己,便当成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夏育与刘老头也觉得有些奇怪。知道华雄是在琢磨着落羽方寸的技巧,只是他们心中的疑惑,是这样办法真的有效吗?
当然了,他们私下谈论一番后,也就听之任之了。
反正,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落羽方寸是怎么练出来的。贸然去信口雌黄,万一这个竖子来一句“先生觉得当如何做好”,岂不是被徒儿给打脸?
算了,随他去吧!
师傅带进门,修行看个人不是?年轻人嘛,愿意自己去琢磨,总是好的。老夫教导徒儿,那可是相当开明的,就不干扰了。
嗯,就是这个理由。
两个老头儿,都是这么在心里给自己台阶下的。
不过呢,等时间过了一个月后,他们就不得不干扰了。
因为王达有一天,私下请教他们,该如何回复来自华立夫妇的疑问。
华雄回到家中后,也经常站在小院里,在月光下看着一块破麻布条发呆,仿佛得了魔怔一样。
孩子这样的情况,作为父母肯定会担心,但又不好直接打断华雄。觉得孩子这么做,应该是出于夏司马的教导,便想了解下,夏司马有没有需要他们督促什么的?
好嘛,夏育听完了以后,脸就黑黑的,直接无语。
天地良心,他真没这么教过华雄。也人老成精的,听出了华立夫妇的担忧:他们家的孩儿,不会被教成憨儿了吧?
一直保持万年冰封死人脸刘老儿呢,罕见的嗤笑不已,兴趣勃勃的盯着夏育坐等下文。
夏育当然知道这刘老儿在笑什么。
华雄像是得了魔怔,是他要求华雄练成落羽方寸的绝技,才造成的。他得给出个说法,去让华立夫妇安心。不然的话,长此以往下去,华立夫妇在担忧孩儿的心思下,绝对会寻找别人问计的。
别人也是给不出答案的。
这就会让黔首百姓们有了茶余饭后的机会!
从不解,到猜测,再到嚼舌头的三人成虎:他夏育误人子弟,将好好的少年郎,教导成为了个傻子!
到时候,在西凉有大好名声的夏育,那张老脸可就没地方搁了
“咳咳”
在王达期待着答案的眼光中,和刘老儿看笑话的蔫坏眼神中,夏育有些尴尬干咳了几声,“达儿莫急,老夫去给雄儿说说。”
说完便起身,想往华雄伫立捕风的地方而去。
但是呢,他才刚抬脚,就停住了。
他感受到了,有一股从渭水吹来的清风,带了微微清凉。
也看到了,华雄就是这个时候,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袋微微偏侧,下巴微微昂起,似乎是用耳朵听着、用鼻腔嗅着,微风摇曳绑在树杈上长条麻布的欢呼雀跃。
旋即,起弓搭矢!
拉弦,松指,一气呵成!
只见那只箭矢,犹如飞羽惊鸿,踏着阳光不动声色,急促得连风儿都来不及呜咽,便“咄”的一声,钉在了树干上。
深深扎进树干的箭镞,还将飘荡的麻布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