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路上,罗程一句话没说,一直靠在座椅上紧闭双眼,既是在假寐也是在想事情。
之前几天的睡眠还没补回来,昨晚又是多半夜没睡,正好趁着天亮前再眯会儿。
这次查办污染一事,既有着一些曲折,却也透着蹊跷,必须好好理一理、顺一顺,更要好好想想下一步的操作。
车队走的并不快,一个小时后回到了金峻岭区城。
虽说罗程被临时指定为应急处突指挥长,但应急处突环节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主要是业务事宜,环保生态局才应该是处理主体。于是罗程和沈局长简单沟通后,把常经理交给了环保局。
之前沈局长真不服罗程,觉得对方就是一个小屁孩,就是运气好而已。但经过昨晚这一场,沈局长又对罗程有了新的认识,不得不承认对方比自己强的多。因此对于常经理这个稍有烫手的“山芋”,他既不能推诿,也没有推脱的理由。
由环保局带走常经理,其他各局人马各自离去。
应急局众人回到单位后,罗程要大家先行休息,后续事项等着睡起来再说。
回到房间,罗程直接扑倒在大床上,想着好好补一觉,但却一时难以入睡。
污染源头是找到了,后续处理势必还要占用一定时间,而应急等级初评也日益临近了,更马虎不得。不由得去想这些事情,脑子也就一时很难静下来了。
一直翻腾到窗外天际微微渐白之际,罗程才算进入了梦乡。
“叮呤呤”,
“叮呤呤”,
铃声响的很是突兀,也惊醒了正乏劲上头的罗程。
睁开朦胧睡眼,拿过床头手机,罗程不由得一楞:说好的都休息,可却现在打电话,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按下接听键,罗程直接道:“怎么啦?”
“市局要人,要把姓常的带走。”手机里是沈局长声音。
看来姓常的没跑,也没发生意外呀。罗程心中一松,随即无所谓地说:“不能他们说带就带吧,早干什么去了?了解整个过程吗?现场调查取证了吗?”
沈局长无奈一笑:“罗局,市环保可是条管我局的上级部门,又是副局长带着手续亲自来要人,我们敢不给吗,那不是找着穿小鞋吗?若是把他们惹火了,直接给区里来个建议,我这局长也就当到头了。”
罗程稍一迟疑,马上又说:“这么的,你就往区里推,咱们也是执行区里的命令,何况这事又涉及着十数万人民的生命健康呢。”
“我不但往区里推了,无奈之下还讲出你是整件事实际负责人,可乔副局长根本不理会,就只管找我,就知道能拿住我们区局。反正现在我是扛不住了。”
“那也不能放人,等我去了再说。他们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这个节骨眼来要人,指定有什么说道。”
“你来不合适吧?毕竟这是环保系统职权范围,而且市局介入的理由比我们局充分多了。就因为跨区越界执法,乔副局长已经好一顿训,还说要视我局态度决定是否追究责任呢。另外你要来的话,不正是告诉申副局,是我报的信吗?”
“我去阻拦是不太合适啊。”罗程自语之后,又马上说,“你现在尽量找理由拖延,我马上去找区里,区里要出面拦的话他们就不能带人了吧,毕竟区里也是为区城人民负责。”
“可乔副局催的特紧,我这还是以上厕所为由打的电……”
不等对方讲完,罗程来了句“必须等区里说话”,便摁了挂断键。
找谁呢?薛区还是施区?
就在罗程边起床边思虑之际,手机响了,是施区长号码。
这下更好,时间更快。罗程心中窃喜,快速接通。
“你们把彼特万集团的人抓了?”施予民上来便是质问语气。
罗程忙道:“是集团下属的厂子,也是峻岭内河污染的原凶。市环保局来人要把……”
不等罗程说完,施予民已经命令道:“把人给市环保。”
“峻岭内河污染成那样,市环保视而不见,更别说主持正义了。现在却来要人,这不正常,区里不能让他们忽悠呀。”罗程急急讲说。
“我还用你教?环保那里你别拦着就行。”施予民说完,“啪”的一下摞了电话。
怎么这样呀,你可是一直心怀民众的,指定是让人骗了。罗程这样想着,就要回拨过去。
但转念一想,罗程就收住了冲动:区长怎么能被骗呢,指定是迫不得已。
正这时,沈局长电话又来了。
盯着屏幕瞅了一会儿,罗程按下接听键,直接说了句“别问我”,就结束了通话。
沈局长手握电话无奈摇头,随即便执行了市局命令。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罗程坐到办公桌后,眉头拧成了疙瘩。
市环保这时候要人,而且以这种方式要,绝不是要为民做主,最起码不全是,否则不应该是这种作派。那么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拉偏架?莫不是市环保要混淆黑白颠倒是非?会吗,为什么呢?
尽管已经判断出市环保绝不是无的放矢,也很可能就是袒护企业,但罗程却又判断不出具体原因和作法,并与几小时前的一些反常联系起来。
在决定跨区执法时,罗程就做了好几种假设,也准备了相关的应对手法,但实际与设想又有很大差别。
原以为企业会极力不配合,从生产场所隐秘设计也能看出来,否则完全没必要偏偏都钻地下去,因此在进那个院子尤其是下地道之前都十分谨慎。但在整个检查期间却出其的顺利,顺利的都不真实。可要从现在来看,似乎就解释通了,因为人家可以以另外的方式躲开金峻岭的追查。那么问题就来了,市环保究竟是早就在等着介入还是事后临时决定的呢?
如果是早就等着,那么他们就是明着袒护、纵容,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如果是事发后行动,那么能如此调动市环保的人绝不简单,会是什么人呢,是体制内的还是体制外的?
再一个,艾河区相关部门先是装聋作哑,后来又极不配合,与这事有无关系?是不作为还是故意配合企业呢?
对了,还有,当时现场那些扛“长家伙”的会是什么人?是企业的帮手还是相关部门呢,是哪里的部门,他们究竟要干什么?
另外,区长为什么让放人,是有人给他施加了压力还是有人求到了他头上,施压或相求的人会是谁?
还没等罗程想出头绪呢,甄敬军、程信义、孙兴力就来了。
甄敬军进门便说:“局长,市环保局把姓常的要走了,你知道吗?”
罗程点点头:“知道。”
“那就,那就没拦吗?这家企业不顾人民安危私排乱放,若不予以严厉制裁,势必难以让其改过自新,也难平悠悠众口,更是对受害市民的不负责。”甄敬军因为着急,说话也没太注意分寸。
罗程苦笑一声:“区长打电话了,不让挡横。”
“区,哪个区长?”甄敬军追问道。
“区长还能有哪个?”罗跑以问代答。
听到这样的回复,甄敬军立时没了脾气,却又气愤难平。
“为什么呢?”程信义自语起来。
孙兴力稍一迟疑,回道:“我看八成是这样。彼特万集团是全域著名企业,在整个联邦世界也说的上话,指定是集团出面了,市里才不得不给面子。”
程信义接了话:“好像倒也是这么回事,可即使再大的集团公司,也不应该不尽社会责任,更不应该给社会添堵吧。”
“这不仅只是添堵,那可危害着成千上万人的健康,也会对当地及周边生态造成不利影响,按说那个集团也不能香臭不分吧?另外,那种集团指定分公司林立,下面的厂子不计其数,应该不至于为了一个这样的厂子出面的。”甄敬军给出不同意见。
没人立即接话,也觉得甄敬军的话比较在理,屋子里静了下来。
稍过了一会儿,孙兴力忽道:“对了,闹了半天,这个企业是做什么的,产品上面都标着不认识的字,还拿铁盒子封的死死的?”
经孙兴力一提醒,罗程马上拿起电话拨了出去。电话一通,便直接道:“那些物证没都拿走吧,尤其那些产品成品。”
沈局长声音传来:“能没拿走吗,市局说的就是要认真调查,当事人及物证一个都不能少。而且乔副局一进门就要去了查封清单,那上面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拿也不行呀。”
“唉,你呀……”罗程话到半截,不好再讲太重的话,于是直接摞了电话。
正这时,程信义手机响了。
“方便……这么快呀……是吗,哦……哦……明白了……谢谢!再见。”
结束通话,程信义对着众人说:“我把商标图片发给一个战友了,他精通多种文字。刚才打电话来,说标签上是西疆文,说是已经翻译出来了,马上发给我。”
话音刚落,程信义便收到了战友短信,于是读了起来:“健康是人之必需,也是最最重要的,呵护健康、维护身体各项物资平衡尤为重要。这款精制粉沫富含氨基酸、蛋白质、钙铁锌等二十八种人体所必需的……”
甄敬军嗤笑着打断:“什么?补品?开玩笑,怎么可能?”
“程局,会不会是翻译错了?”孙兴力追问着。
程信义摇头道:“不可能。我这战友会六种文字,当初我们都见识过,翻译极为精准,不可能差之千里的。”
可能吗?就那东西会是冲喝的?生产喝的东西会产生那么多废油脂?欲盖弥彰,挂羊头卖狗肉呀。人们都不信标签上的内容。
“也许我们想多了,也许市环保局‘截胡”是要详细查清呢,拭目以待吧。”罗程说出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