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程下车后,径直到了帐篷前,这看看,那瞧瞧。
随后罗程到了安装人员近前,打听着:“师傅,怎么这么多帐篷?哪送的?谁让送的?”
“我们只管干活。”安装人员头也不转地回了一句。
“就只是帐篷呀,人们怎么休息呢?”
“我们只管安帐篷,别的不清楚。”
“里边的床、炉子什么时候能到?”
“这都是计件话,我们急着干呢。”
什么都没问出来,还被对方呛了,但罗程并不气恼,说了声“打扰了”,奔向停靠的汽车。
连敲了几辆公务用车,全都只有司机在, 这些司机一问三不知,罗程便再次奔向帐篷区域。
刚才已经看过,靠外边这些帐篷都没休息、取暖之物,也没有人,于是罗程径直往后走去。
第四排、第五排同样什么也没有,只到第六排才见到人,但帐篷里也仅是一张床,床上坐着两个人。
罗程客气询问:“大哥、大嫂,炉子都没有,不冷呀?能待住?”
“一小时挣五十呢,穿的厚点……”女人回道。
男人马上一扯女人:“胡咧咧个甚,不让说嘛!”
“对,对。”冲着男人一笑,女人马上又对罗程说,“感谢你们热情服务,感谢你们送来温暖,你们辛苦了!我们知道,炉子十二点就能到,就能生火,我们理解。”
罗程听的一头雾水,嘱咐对方注意保暖,转身出了屋子。
又找到一个类似帐篷,罗程再次询问,听到的也都是“感谢”语句。
一直走到最后排帐篷,罗程又进了最边户。
这间帐篷不但有床有椅,还生了炉子,暖烘烘的,里边一共九个人。
经过询问,这是两户人家,两个中年女人是亲姐妹,被临时安置到一起。
在聊天过程中,这些人既感叹地震无情,也感谢镇里、村里和区里,还对罗程上午救人赞赏不已。
同样都是交流,同样上午也都见过罗程,这个帐篷里的人更像是生活中家庭,真实、有温度,而那两个帐篷完全就是等着回答问题。
从这个帐篷出来后,罗程再没去走访其他帐篷,他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都是那条关于“震中”的推送消息闹的。
坐回紧紧跟随的越野车上,罗程抬手示意:“村委会。”
当汽车又转过一个弯,能够看到村委会时,罗程就不由得一楞:门口怎么围了那么多人?
汽车来在近前时,罗程才发现门外停了三辆车,一辆是区委书记专车,一辆是区长的,还有一辆挂着边防部队牌照。
来人了。谁来了?
带着疑问到了车下,罗程才弄明白,怪不得那么多区局负责人没在车上,原来都在村委会大院外守着呢。
人们让开一条通道,罗程走了进去,一眼便看到了副秘书长金卓啸,随即又看见了市长和市、区许多重要人物。
罗程个子本来就高,又忽然分人流进来,市长肖陆生自然也看到了,但瞟了一眼后,便又继续着讲话。
“刚才也说了,在首日抗震中,你们做了许多工作,有些工作还很有成效值得肯定,但有的作法就欠妥了。”
听到市长说的最后半句话,艾河区诸人全都屏息静听,好多人同时还紧张的不行。
故意停顿了一下,肖陆生继续说:“做工作一定要脚踏实地,尤其抗震救灾事关百姓冷暖甚至生命,一定要实事求是,而不是流于形式。牛肚峪村六七十户人家,在家人口也就二百多,现在却一下子弄了那么多帐篷,煤也堆的不老少,这也太浪费了。”
“一个帐篷起码住两家七八口人没问题吧,为什么非要弄那么多?多出来的帐篷最后怎么处理,其间运输、组装、配套、人工这都是钱呀。与其这么华而不实,不如提高灾民生活品质,不如让人们得到更切实际的实惠。煤弄个百吨左右,七八十吨,先烧着,不够再弄。现在弄那么老多,风化、扬尘,既浪费也污染环境。”
市长停止了讲说,现场静了下来,但人们的内心却无法平静,有些人甚至心如油浇。
撑了一会儿,也正好想出了措辞,阮钧钢开了口:“非常感谢市长的批评,更敬佩市长的敏锐观察,在这点上我要做自我批评。我只想着如何不让灾民受罪,只想着尽最大力量让灾民吃饱穿暖,却忽视了过尤不及的检查。区委一定会接受教训,一定要深刻反思,区府更要严查根源,必须给市长和市委、市府一个交待。”
皮球踢过来了。鲁炬暗哼一声,刚要接话,被肖陆生拦住了:“你和我一同出差,一同赶到的现场,你清楚这事吗?”
鲁炬摇着头,如实回复:“不知道。”
“那就由知道的解释一下。”肖陆生说着话,目光投向了艾河区副职们。
“罗副区长,你早上不是到这里了吗?应该清楚吧。”江鑫焱眨动着眼睛,把问题推给了罗程。
罗程接了话:“市长,晚上帐篷到的时候,村里给我打电话,说是总共来了帐篷二十顶,煤四十五吨。”
肖市长“哦”了一声,看向金副秘书长。
金副秘书长立即说道:“经过清点,现场共有六十六顶帐篷,煤大概三百吨左右。”
“上午申请的时候,村里让我给算一下,我说申请三十五顶帐篷、七十吨煤,村里就这么在电话里申请了。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村里打电话,说是帐篷到了二十相关部门就给这些。他们让我帮着解决,可我并不分管救灾物质调配,就让他们写份报告,明天赶快递上去。”罗程说明着。
“这就有意思了,凭白无故多了这么多物资,难道是大风刮上来的?”肖陆生说的玩味,但脸上却很冷。
后背忽被轻推了一下,江鑫焱明白是让自己摆平,只得向着后排招手:“周二海,怎么回事?”
周二海脸颊肌肉连跳了几跳,硬着头皮挤进人群,偷眼四外看了看,支吾着道:“我,我这一天忙的头晕脑胀,忘了,忘了谁都说过什么了,也没记得有什么报告的事。”
听到此话,尤金宇立即招手叫过民政局长。
民政局长来在近前,小心但肯定地说:“调拨物资只有分批到位,不可能超额支付。这事我是没向具体经办部门盯问,但民政局绝不会无的放笑,肯定是接到相关申请,情况特殊很可能是口头的。”
“阮书记,怎么回事呀?”肖陆生点了名。
怎么回事?怎么……阮钧钢脑子一转弯,有了主意,对着罗程沉声道:“罗副区长,你是副指挥长,日常也分管抗震救灾工作,这里灾情这么严重,市长都来了,我们大伙也到了,你为什么姗姗来迟?特殊时期脱岗可要不得,班子成员更不能带这个头。”
这帽子可不小,别给我。罗程想到这里,汇报起来:“今天早上……”
走了这么多地方?走了这么远?市长正批华而不实呢,这就来现场直播了?好多人都怀疑罗程话里水分不小。
“步行就走了将近百里?”肖陆生也提出了疑问。
“是的,这是计步数,顶平时一周走的了。”罗程取出手机展示着。
四十八点七公里,真的呀。勘察了那么多现场?在震惊的同时,人们仍然有疑问。
“早上五点多我从区里出来,天亮的时候到的牛肚峪,下午两点多离开的,去了……”罗程边说边展示手机图片,确实是五个镇、二十一个村。
难道他算出有这一场?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还都拍了照?好多人都不禁纳闷,阮钧钢一时也没合适语句。
“罗副区长,那你也不能撒谎呀。我那会打电话问你,你说在村里,可为啥半个多小时才来?”江鑫焱又来了一句。
罗程很不客气地说:“我当时的确在村口,只是看到多了那么多帐篷,就下去打听来着,再说你也没说市长来了,更没说让我到这,我是准备找村干部了解情况赶上的。”
现场静了下来,好几人也低下头去。
肖陆生缓缓地说:“牛肚峪村灾情确实很严重,还压住了两家人,幸亏都救出来了。”
“市长,外面太凉了,您还是到屋里去吧。”阮钧钢适时岔起了话头。
肖陆生没理阮钧钢,而是问道:“哪两家人叫什么来着?”
“黄金山、牛文礼。”
“黄金山、大算盘。”
蒋才龙蹿到近前,抢着回复,比罗程还快了半拍。
他抢什么?莫不是蒋才龙把这事揽头上了?罗程不禁狐疑起来。
“大算盘?牛文礼?”肖陆生疑惑的看向回话二人。
“同一个人,外号和本名。”阮钧钢急忙给出回复,然后轻声斥道,“蒋才龙,让你说话了吗?争什么争?”
罗程听出来了,阮钧钢明面上在说蒋才龙,其实是敲打自己呢。
“咳,咳。”
肖陆生干咳两声,待到现场没有杂音后,严肃地说:“救灾物资充沛是好事,但出现今天这种情况就非常不好,这是一种严重浪费,是置公共财产于不顾。无论是有关部门也好,还是村里也罢,都不该浪费那些帐篷和煤块吧。浪费可耻,浪费也是犯罪。”
见到市长不再追问细节,而是讲起了原则,阮钧钢等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而罗程却微微皱起了眉:好多事都糊涂着呢,自己要不要说明白一些?还是就任由横加指责、混淆黑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