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撩起那人的发丝,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与他背后的蓝天映衬成一幅画;他一双仿佛黑曜石般晶莹的眸子朝这边望过来,如水清澈如云温柔;他面容清秀俊美,肤如脂玉,自然天成;两眉浑如刷漆,气度更有万夫难敌之威风;他下马动作利落又优雅,显然骨健筋强,如撼地貔貅临座上。
不过步,那人便走至跟前。
眼前之人,一身干练劲装,行而生风,甚至连说话,都是淡然带着疏离。
“可有伤到?”
此时执欢脑海中浮现一句话,这句话是当年先帝还在时,赐予他的,那句话便是:“至于云中侯,天下人莫不知其姣也。不知云中之姣者,有目而无珠者也。”这句话意思也很容易懂,指的是全天下没有不知道云中侯的天人之姿,如果真有不知道他的都是长了眼没长眼珠的人,暗指不知云中侯的人都是瞎子。
那句话说的是七年前的云中侯,而如今的他,何止是落入凡间的谪仙?俨然便是天上那百战不殆的战神。
无怪乎,全金陵城的少男少女们为他痴狂。
即便是她这个已没有看花美男资格的下堂妇,一颗心都快要被这帅的人神共愤的人给俘虏了。
好在,执欢尚有一丝清明,更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在这个人面前,倒也还没失了分寸。
“回云中侯,民妇无碍。”执欢行了一礼,旋即站直了身子,抬眉直勾勾的看着他:“不过,民女还是提醒些云中侯,若失手伤了人性命,只怕您也是要吃官司的。”说着把从发髻中取下来的穗子镖还给了他。
苏景容“正式”回京的第一日,便把自己从一个山间猎户升级为金陵城少男少女们追捧的超级偶像派云中侯,与那日山中模样有着天壤之别。
他接过穗子镖,上上下下将执欢打量了一番,似乎她并未发现他就是救了她的大胡子,轻笑道:“多谢小姐提醒。”
一旁的苏景华的眼游移在两人之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忽地想起,执欢不会因为说她害怕自家兄长,所以表现给她看呢?
“哥哥,这是执欢,我的好友。当年是她救了我,你可还记得她?”
苏景容却微微蹙眉,连头都懒得摇,转过身送出三个字:“不记得。”
执欢一愣,心里暗骂,不记得最好,免得尴尬。
“哥哥,你怎么会不记得,我与执欢交好后,她时常来我们府里玩呢,有一次还进错房间,睡了你的床……”苏景华话刚说一半,就被执欢堵了嘴,“景华,你乱说什么……”
苏景华被捂住嘴说不了话,只能眼神传达自己的着急。
刚走了两步的苏景容顿住了脚步,微微侧过身来,直直看着执欢,“似乎,有那么点印象,不过当时一个十二岁的奶娃娃,当真是眼前这位?”
苏景华想挣开执欢的桎梏,奈何她就是不放手,只能猛地眨眼,表示确定。
“似乎,眉眼有那么一丝相似。”苏景容故作回想的模样。
执欢恨不得今儿没来过这里,几年前就跟苏景华说过,这种窘事再也别提,没想到她又提这事儿,真是丢死人了。
“陆执欢?”
执欢怔了怔,松手放开了苏景华,然后点点头,“正是民妇。”
苏景容笑了笑,将手中的马鞭递给执欢,“一起骑马吧。”
执欢迟疑的接过马鞭,却又听他说:“听说你已是下堂之妇。”
捏着马鞭的手紧了紧,“下堂之妇也是人,请云中侯莫要中伤民妇。”不就五年前爬了他的床,有必要记恨那么多年?真是小气,小气的配不上这天人之姿!
苏景容略作思考,似乎有些不解,“我说的是事实,何以中伤你?”
执欢被一梗,哪里找得出话来反驳,这人已将而立马上到“老奸巨猾”的地步,她与他斗嘴,岂不是吃亏。
苏景华却不乐意了,“哥哥,你怎么能这样!”
“你哥哥说的没错,我是下堂之妇。但下堂妇又如何?下堂妇也是人,也要过新的生活,请云中侯不要歧视下堂妇。”执欢挺直了腰板,未出嫁之前,她还是有些个小姐脾气的,只是嫁入江府后,上要伺候老夫人,下要伺服侍江沛春,不过半个多月,小姐脾气被磨的小了许多。如今又成自由之身,也不必对谁低眉顺眼,更不必做那软弱无能被驯良的兔子,所以此时说话也没了顺从之意,“多年前,我确有做的不妥之处,还希望云中侯能大人不计小人过,忘了那次占了你床的事情。”
苏景容听着她口中的“云中侯”,浑身觉得不舒服,还不如她叫那一声“大胡子大叔”来得痛快。不过,听到她的这一番话,心里觉得顺畅了许多,似乎多年前的那个执欢又回来了。
“若不是景华提起,其实我也忘得差不多了。”苏景容表示无辜,这事儿原本就不是他提起来的。
执欢心下有些懊恼,都怪苏景华,没事提什么占床!
“喂!我说你们……都站着干什么,过来骑马啊!”
季青竹的声音由远至近传了过来,不片刻他骑着马奔到了三人旁边,“喂,陆家姑娘,一起骑马啊。”
执欢抬头看向那人,他一身墨色劲装,衬得肤色如瓷,面容之上挂着温和地笑容,看着就令人舒服不已,这人便是长乐公主的夫君,御前侍卫季青竹。
“民妇见过驸马爷。”
“嗨,那些个虚礼就免了吧,我听华妹子说你也是个不拘小节的姑娘,和她谈得来,跟我们也别客套了,都随意一些。”季青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藏不住的探究,这就是江沛春的结发妻子,却与江沛春一纸义绝书,从此恩断义绝,毫不相干的陆执欢。
那江沛春,失了这么一个好妻子,今后估摸着想哭诉都没地方哭了吧。
也只有傻子,才会将大家闺秀推开,去寻那烟花之地的败坏女子。
“对啊,我叫驸马爷都是叫青竹哥的,你也随了我一起这样叫吧?”苏景华拉着执欢的袖子左右晃,“叫我哥哥呢,就叫苏哥哥,你说好不好?”
执欢心中一阵恶寒……苏哥哥?这是要膈应谁!
“我晓得云中侯即将而立,大我十来岁,我想着叫一声大叔,似乎也不为过。今后,执欢便唤你哥哥一声大叔好了。”
看谁更膈应,执欢心里暗暗磨牙。
苏景容愣了一愣,旋即眸中闪过了一丝笑意,这样的她才是最真实的她,而那自称“民妇”,称呼季青竹“驸马爷”的人,过分拘束和掩藏本性。
季青竹听到“大叔”两个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苏景华思索了一番,不依了:“你叫我哥哥大叔,那你岂不是要称呼我一声小姨?这可不行!”
这回,季青竹真的身子一斜,从马上摔了下来,然后在草地上滚了一滚,捧腹大笑,“哈哈哈,大叔、小姨……亏你们想得出来。”
苏景华赶忙拉着执欢改口:“执欢你可别闹,以后我还要给你介绍不错的男子呢,你若叫我一声小姨,以后别人就算看上你了,也不愿因你多个小姨啊。”
执欢汗滴滴……苏景华向来聪明,此时怎愚蠢至此。“苏景华,你够了……我可没打算让自己多个姨。”
“那……我哥哥呢?”苏景华看了看自家兄长,又瞅了瞅执欢。
执欢不管苏景华,捏紧了手里的马鞭,“大叔,说好的一起骑马,走吧。”随后去马棚处,选了一批比较温顺的马。
苏景华忙拉起季青竹,“这可怎么好?执欢怎么想起叫大叔了。”
“这我哪儿知道啊,你这闺蜜啊,一肚子鬼点子呢,以后可有得好玩咯。”说着他也牵回自己的吗,翻身上马,奔驰而去。
苏景华叹口气,执欢啊执欢,你若一直像今日这样,也便不用操心你以后会过不好。
她倒是不担心别的,只是担心自己以后远嫁长安,执欢便只能孤苦伶仃,没个说贴心话的人了。
如果,她再寻到如意郎君,这后顾之忧便也没了。
苏景华忽然一计浮上心头,如此这般想了一番后,也去寻了一匹马,追上他们而去。
执欢骑着马跑在季青竹后面,而季青竹的前面正是苏景容,他骑技超人,马快如箭,雄姿展现,极为飒爽。
如今的苏景容,与五年前的人对比,只怕如今的他更为风华绝代啊。当年他的姿容,美是美,却少了分阳刚和强劲的个性。如今相貌依然美如神,却丝毫没有阴气,更有种落落寡合的孤傲在骨子里。
大晋朝尚文轻武,大多数人喜欢做个文绉绉的书生,不喜做那粗犷的将军。自从苏景容入了军营,当了兵做了将军,他的美名再一次传至大江南北后,大晋朝很多男子也开始效仿,都希望做一个如苏景容一样的阳刚美男子。
执欢心中微微一叹,忽的想起了江沛春,那个美则美心却花似染缸的人,与苏景容想比,俨然地与天的差别。
身后的苏景华也追了上来,非要与执欢赛马,执欢早先答应了,这会儿也并无推脱,与她说好了规则后,便开始了一场要不要去苏府小住的角逐。
“景容,你当初要查陆贤海是因为陆执欢?”季青竹驱马到苏景容身边,看着前方两个赛马赛的好不欢快的两人。“那陆贤海其实也是个人才,只是似乎没有太大野心,好似不追求名利,似乎是你给我什么,我接受什么,你不给我我也不抢。”
苏景容点点头,陆执欢不也是这样的人么。
“还有那江沛春,当初他这刑部尚书之位也并非正当得来,这其中缘由还牵扯许多事情,回头在与你详说。”
“正如我所料。”江沛春不过二十二岁,这正二品刑部尚书之位,轮到谁也不可能那么快轮到他。“跟你爹说一声,请他举荐陆贤海,至于什么职位……”
季青竹疑惑,正要询问为什么举荐陆贤海,就听苏景容的话传来:“我看王少师似乎年事过高,可以让贤了。”
“少师?”季青竹惊了,“少师”可是从一品掌佐天子的官职,那陆贤海从四品跳到一品,不用想都知道不可能。况且,王少师王从希是谁?那可是有后台的人啊!“景容,你确定?那王少师可是瑞亲王的人,动得的?”
苏景容勾唇,魅惑众生的笑着,“只要我想,有何不可。”说罢,一挥马鞭,追随那两个姑娘而去。
季青竹却在后面嘀嘀咕咕:“疯了疯了,都疯了……”